第110章家風(fēng)</br> 三叔祖父一家子一商量,飯都吃不下了，最后覺得大房做得這事一定不能影響到他們?nèi)可砩希遄娓傅拇髢鹤臃鲋遄娓?，飯都沒吃就跟著追去了公社招待所。</br> 林肇同一家去了公社食堂吃飯,他們也沒追去食堂,就坐在了招待所等著。</br> 等林肇同一家吃完飯,又在公社跟一些領(lǐng)導(dǎo)說了一會兒話回到招待所時,都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br> 林肇同看到原先坐在招待所吃著餅子，見到他就趕緊迎了過來的三叔祖父皺了皺眉，溫聲道：“三叔怎么過來了？”</br> 三叔祖父跟后面送他們回來的公社領(lǐng)導(dǎo)殷勤的笑著點了點頭，就跟林肇同親切道：“是有些事，先前忘了跟你說,就趕緊過來跟你說說。”</br> 林肇同看他們的樣子猜到他們怕是晚飯都沒吃就跟了過來。</br> 心里嘆了口氣,跟公社書記副書記等幾個人說了讓他們先回去了,這才跟三叔祖父父子道：“那就上來說話吧?！?lt;/br> 并沒有拂他們的面子。</br> 跟著三叔祖父后面的林老大心里松了口氣。</br> 就沖這幾句話,后面公社領(lǐng)導(dǎo)應(yīng)該都不會為難他們了吧？</br> 這樣,那這一趟就來得值了。</br> 李慧茹看到林老大臉上的神色輕哂了一下。</br> 丈夫總覺得他們老實質(zhì)樸，就算是有點小算計也都是為了生計，這么機敏的反應(yīng),老實質(zhì)樸？</br> 呵。</br> 林肇同迎了他們進房間，請了他們坐下,道：“三叔，二哥，有什么事就說吧。”</br> 三叔祖父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慧茹和豐豐。</br> 林肇同就笑道：“豐豐很少回老家,這些年又生出了些隔閡,你們有什么事,就讓他也聽聽吧,讓他對老家多了解些?！?lt;/br> 三叔祖父：......有他們在，有些話讓他委實有些說不出來。</br> 尤其是李慧茹先前在他們家那些尖銳的話，讓他想想都硌得很。</br> 但再說不出來，也得說。</br> 他道：“肇同，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說大哥他們做得那些事?！?lt;/br> “當(dāng)年你們都在城里，不管是你出事也好，大哥做那些事的時候也好，我們鄉(xiāng)下是全不知情的，我們只知道替你們擔(dān)心，但卻也做不到什么......肇同，一想到這些事我心里就燒得慌，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才好?！?lt;/br> 說著又是老淚縱橫。</br> 林肇同嘆了口氣，給他遞了一塊毛巾。</br> 三叔祖父抹了抹臉，道：“這些事，要是在舊時的時候，那是要找族里的長輩，按族規(guī)處分的，可現(xiàn)在長輩都已經(jīng)去了，大哥他已經(jīng)是最大的了，而且現(xiàn)在也是新社會了......這事我也著實不知道該怎么處置，肇同，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不管怎么樣，大哥他們做了這樣的事，我們卻不能讓大哥對我們老家人寒了心，也不能讓豐豐以后都對我們老家人起了隔閡......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大家的根子還在這里啊?！?lt;/br> 林肇同有些錯愕。</br> 他猜到他們是來求情，來表白當(dāng)年的事跟他們無關(guān)，或者就是來給眾人表演一下，表示還跟他們很親厚。</br> ......卻沒想到會說出這么一番話。</br> 這話術(shù)不能不說好了。</br> 林肇同苦笑了一下。</br> 他道：“和大伯家那邊，早就作了了斷。至于村里這邊，三叔也說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新社會，有新社會的法制，不再是宗族社會，還搞什么宗族處置的......這不是早就破四舊破了的嗎？”</br> “三叔，這些事情你們就不要操心了。我們把這事情說出來，不過就是要讓村民們都知道是非清白，不要讓他們再在背后傳遞錯誤的信息而已?！?lt;/br> 又跟林老大道，“今天天不早了，二哥，你還是帶著三叔早點回去吧?！?lt;/br> 說著又正了神色，道，“二哥，三叔年紀(jì)大了，這黑燈瞎火的，怎么能亂跑出來呢，要是摔了磕了哪里，可不是小事，就這些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話，明天說也一樣。子孫自有子孫福，只要心擺得正，踏踏實實的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不管是種地還是做其他事，都能活得敞亮?！?lt;/br> 林肇同特意溫和起來的時候還好。</br> 可現(xiàn)在他一擺出嚴(yán)肅的表情，訓(xùn)人的語氣，那氣勢就十分逼人了。</br> 林老大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能喏喏說著：“是，三堂弟說的事?！?lt;/br> “那就早點回去吧?！?lt;/br> 說著也不等他們再說什么，起身親自送了他們出去。</br> 等人都送走了，林肇同回來，看向自己兒子，皺眉道：“喜怒不行于色，做人要心正行正，你在部隊學(xué)校這么些年，連這個都沒學(xué)會嗎？”</br> 豐豐立即做出了立正的姿態(tài)，道：“爸您教訓(xùn)的是?！?lt;/br> 林肇同：......</br> 他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因為那些事不喜他們，但他們也就是普通的農(nóng)民，很多的農(nóng)民，他們因為受見識所限，或者傳統(tǒng)觀念影響，甚至就是為了那一口飯，所思所想所為達不到你期待的標(biāo)準(zhǔn)，但卻也是他們，勤勤懇懇的種地工作，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我們要做的，是看到問題，然后始終懷抱著豁達的胸襟，盡己力去改善這些?！?lt;/br> “爸，您說的對，”</br> 豐豐認(rèn)真嚴(yán)肅道，“另外跟您報告一件事，先前您跟公社領(lǐng)導(dǎo)聊天的時候，我也跟一位曹主任聊天，了解了一下林家村的一些事，他還跟我說，前些日子，三叔祖父找了公社小學(xué)校長，想要把他們家的孫子安排到公社小學(xué)做小學(xué)老師，但現(xiàn)在公社小學(xué)并沒有教師名額，就跟他們說等大隊小學(xué)擴班，再安排他過去?？墒遣苤魅握f，大隊里其實有好幾位高中畢業(yè)的候選人，可大順哥只是初中畢業(yè)，這讓他們非常為難?！?lt;/br> “我就直接跟他說，這有什么為難的？我姐一直說，孩子的教育是非常重要和嚴(yán)肅的事，當(dāng)然是擇優(yōu)者錄，選老師怎么可以走后門，講人情，這樣來的老師還怎么教導(dǎo)學(xué)生？首先就立身不正了?！?lt;/br> “爸，您說我說的對不對？”</br> 林肇同：......</br> 他臉色發(fā)沉，還有些被兒子給卡住了。</br> “對，”</br> 他咬著牙道，“成了，時間不早了，回你的房去洗臉?biāo)X去?！?lt;/br> 杵在面前堵心！</br> 還有，這兒子，伶牙俐齒，裝模作樣，陰陽怪氣的，這都像了誰呢？！</br> 他跟他老婆可都不這樣！</br> 等豐豐踩著正步離開了。</br> 李慧茹看自己丈夫牙疼似的表情，有些好笑。</br> 不過她還是道：“肇同，我知道你對老家這些人始終比對別人多了一份容忍，但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其實你剛剛說的話對也不對，是，他們是普通的農(nóng)民，因為受見識所限，或者傳統(tǒng)觀念影響，毛病不少......但我覺得這并不是我們就該容忍，放任他們的理由，他們一開始，還未必有這么自私，為利所驅(qū)，和大膽，正因為你多年的放任和縱容，才讓他們越來越往這個方向發(fā)展?！?lt;/br> 其實也可以說，是你毀了他們。</br> 把他們變成了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br> 她搖了搖頭，道，“你看看梁家，我覺得他們才是真正淳樸善良又心正的農(nóng)民，也只有這樣的家庭，才能養(yǎng)出像進錫那樣優(yōu)秀的孩子。慣子如殺子，其實是一樣的道理，你要是一開始在他們露出那些自私的苗頭的時候，就及時壓制住，打消他們的念頭，而不是一直接濟他們，縱容他們，也不會把他們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樣?！?lt;/br> 林肇同面色漆黑。</br> 第二天早上林肇同一家也沒去林家村，只是在公社逛了逛。</br> 不過因為豐豐昨晚的話，林肇同特意跟公社書記說了，林家的人如果再有事找上他們，就請他們秉公處理，絕對不可以給他們額外的照顧，還特意提出了大隊小學(xué)老師的事，讓他們一定要按照學(xué)識和品性選人，不要搞特殊。</br> 林肇同說這些的時候曹主任看了豐豐一眼，就見這小子正襟危坐，一臉的嚴(yán)肅認(rèn)真。</br> 想到他昨晚跟自己打聽事時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套話，嗐，這小子，成精了。</br> ......還特地跟自己提了他家大伯祖父一家在他爸下放時圖謀他們家家產(chǎn)，各種逼迫他姐弟的事。</br> 以前林書記養(yǎng)女忘恩負義，薄情寡恩，大逆不道的傳言，曹主任當(dāng)然也是聽過的。</br> 曹主任搖了搖頭。</br> 這老林家的人，真的是太短視了。</br> ......就這樣的小子，你們不籠著，謀害他們？</br> 等上午的時候曹主任再見到林舒和她愛人，那更是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br> ......這老林家是腦子進了水吧？</br> 林舒和梁進錫帶著兒子陪著林肇同和李慧茹再去了林家村。</br> 不過這回他們過去沒再去三叔祖父家。</br> 是梁進錫提出來的。</br> 他道：“爸，當(dāng)年舒舒在我家的時候，大伯祖父三叔祖父帶著一幫村民們來要帶走豐豐，是我們梁家村的人拿著掃帚扁擔(dān)把他們趕出村的，那時候林家村的人說，舒舒身上并沒有流林家的血，也不是老林家的人，讓她從此以后別再踏進林家村一步......想來他們也是不樂意見到舒舒的，我們就在村口等你們，再去給爺爺奶奶上墳吧。”</br> 林肇同：......</br> 李慧茹笑道：“那就直接去上墳吧?！?lt;/br> 說完就跟村子里聞訊匆匆趕出來的林老大道：“二哥，今天時間緊，我們就不進村了，你回去跟你爸媽說一聲吧。”</br> 后面不管林老大怎么相勸，他們到底沒有再進村。</br> 上完墳三叔祖父三老太太等一家人又再來邀請勸說，還是不知道為什么趕過來的一位公社領(lǐng)導(dǎo)有眼色，說是公社有事想跟林書記報告，行程緊湊，把人給接走了。</br> 離開的時候，禎禎跟著外公外婆還有小舅坐了小汽車。</br> 林舒和梁進錫則是跟著公社領(lǐng)導(dǎo)一起坐了三輪車去公社。</br> 車上豐豐跟他爸請示，道：“爸，一會兒我還跟姐他們?nèi)ソ惴蚣易滋斐刹?？姐夫過幾天就要去南州，下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我想跟他再住幾天?！?lt;/br> 林肇同還沒說話，禎禎先道：“小舅，你是想跟石頭和柱子哥他們?nèi)ド嚼锿姘桑课野种幌肱阄覌?，連我都嫌，才不會想跟你住?！?lt;/br> 豐豐：......</br> 臭小子，有你這么拆臺的嗎？</br> 豐豐咬牙，可也只能暗惱沒先跟外甥串好詞，賄賂好他。</br> 他輕咳了一聲，道：“你還小，有些東西你不懂?！?lt;/br> “這有什么不懂的？”</br> 禎禎瞅了自己小舅一眼，很不認(rèn)同道，“想玩就玩唄，我媽就跟我說，想玩就直接跟她說，我玩得開心就是好事，但有什么事就要直接說出來，不能說謊，你想玩就想玩，干嘛找借口，還說我不懂？”</br> 豐豐：......</br> 李慧茹看兒子吃癟的表情忍俊不禁。</br> 那邊林肇同聽著兒子和外孫的對話，卻是回頭往窗外看了一眼。</br> 遠處林家村已經(jīng)越來越小。</br> 他心里再嘆息，是啊，家風(fēng)有多重要。</br> 他兒子，有生之年，可能都未必會再踏入林家村一步。</br> 但只是一縣之隔，年年暑假，他卻都想要來梁家住上一段時間，和梁家的孩子們親如兄弟。</br> 他們只看得到眼前的好處，一直局限于眼前的那些利益。</br> 心思都擺在了那些上面。</br> 卻不想想，但凡他們教導(dǎo)的孩子成器，有他的照拂，怎么會沒有前程，日子又怎么會過不好？</br> ......當(dāng)然，這也是他的錯，他沒看得清，費這個心。</br> 就是他自己的兩個孩子，也都是妻子費心教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