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孫媽</br> 那邊的顧孝文拖著他媽出了韓家大門。</br> 他都顧不上背上的生疼......剛剛蘇姨砸他媽的杯子,他替他媽擋了,幾個杯子都生生的砸到了他背上,不說連茶帶水的狼狽不堪,蘇姨是真氣狠了,砸得是真重,他是真疼,可也顧不上哼一聲。</br> 他拉了他媽出來看他媽還氣得發(fā)抖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簡直是不知道說什么好。</br> 他拖了他媽上了公車,一路坐回了家,回了家才道:“媽,你都胡說八道些什么?你就算是再心急妹妹的病,怎么能對林舒同學(xué)說出那種話來?”</br> 說起來他原來也就是知道林舒是南州大學(xué)到他們中大來交流的學(xué)生。</br> 卻不知道她愛人原來上了前線,也是今天去之前他媽才跟他說的,本來他還很高興自己多了一個那么優(yōu)秀漂亮的堂妹,哪知道一轉(zhuǎn)眼這高興就變成了震驚,接著后面差點(diǎn)頭發(fā)都被燒焦了。</br> 顧夫人躺在了床上。</br> 她一輩子也沒被人砸著杯子趕出門去。</br> ......面子里子都丟盡了。</br> 她罵道:“我說什么了?我好說歹說求她們看在你妹妹一條命的份上,讓她去檢查一下......可她們一聽這話就直接翻臉。”</br> 她說著就流下淚來,道,“那可是一條命,也難怪你爺爺奶奶恨毒了那個姓蘇的,看見她那個德行,我總算是明白了你奶奶當(dāng)年對著蘇令行的心......果然不愧是母女,都是鐵石心腸的害人精。”</br> 顧孝文:......</br> 他也不知道他媽怎么就得出這條結(jié)論的。</br> 他道:“媽,你沒聽到她說嗎?她應(yīng)該是懷了孩子了,還怎么幫妹妹捐骨髓......媽,這事你就不要再提了,還有什么她愛人的前程,媽,你怎么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她愛人是在前線,在戰(zhàn)場上,你怎么能用她愛人的性命來威脅她......”</br> “我說什么了?!”</br> 顧夫人一聽就急了,她怒道,“我只說了只要她肯去醫(yī)院檢查,我們家就一定會給她男人助益,我什么時候用她男人的性命來威脅她了?根本就是她用心險惡,套我的話出來!”</br> “說什么懷孕,恐怕根本就是不想幫忙的托辭!”</br> 她惡狠狠道,“她這么惡毒,真不怕她男人死在戰(zhàn)場上!當(dāng)年你二叔不就是......”</br> “媽!”</br> 顧孝文厲聲打斷了她,黑了臉道,“媽,你是瘋了嗎?!”</br> 她后面想說什么?</br> 想說是因?yàn)榱质嫠龐屘珢憾荆抛尪逅涝诹藨?zhàn)場上了嗎?</br> 他吐了一口氣,捏了拳壓了聲音道,“媽,妹妹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您不是早就很清楚,醫(yī)院過去這些年換骨髓的,做了也不少例,可成功活下來能活得長久的有幾例?不說配對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就算配上了,手術(shù)的成功率也不大,可骨髓穿刺,稍一不慎就可能對身體創(chuàng)傷極大,更別說她懷著孩子,就是醫(yī)院也不可能同意手術(shù)的!”</br> “你怎么能說這種話?”</br> 顧夫人一聽兒子這話就怒了,她紅著眼睛沖著顧孝文吼道,“那可是你親妹妹,親妹妹!她只是受點(diǎn)傷,可你妹妹那卻是條命!你怎么能說這種話?還是你跟你二叔一樣,一見到她那狐貍精的樣子就什么都忘了?你竟然向著她說話?”</br> 顧孝文:......</br>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br> 他當(dāng)然也關(guān)心妹妹。</br> 可這完全是兩回事好不好?</br> 他看著自己媽那狀若瘋狂的樣子,簡直覺得不可理喻,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不想再跟她說任何話。</br> 出了門他深出了口氣,想到這事,還有他媽在林舒她們面前說的話,他心里很不安,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就去了他爸的書房。</br> 他進(jìn)了書房就拿起了電話,捏著電話片刻,到底還是咬著牙撥了出去。</br> 他打給了他祖父。</br> *****</br> 顧家找上了門。</br> 還威逼利誘想要逼迫林舒去給他們顧家女去捐骨髓。</br> 這回就算林舒根本就不想認(rèn)親,也覺得應(yīng)該把當(dāng)年所有的事情弄清楚了。</br> 而且不只是她自己的事,還有她生父生母的事。</br> 如果當(dāng)年是他們拋棄了她,她當(dāng)然可以不去理會他們。</br> 可聽了兩邊的說辭,林舒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該弄清楚的。</br> 兩天之后就是周日。</br> 林舒,李慧茹,蘇姨還有韓稹都一起過去了。</br> 蘇姨道:“她們對外不是一直說是孩子送到我手里了嗎?看她們當(dāng)著我的面還能不能說出這種話來!”</br> 說起這事,林舒想起來陳老院長這些時日正好也在廣州,索性就叫了他一起過去。</br> 她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可不想跟一個老婆子對撕。</br> 或許陳老院長能控住得住她吧。</br> 陳阿婆和孫媽一起住在一個黑洞洞的巷子里。</br> 站在巷子口,陳老院長低聲道:“這里這條街,原來就是蘇家的,不過是蘇家給工廠里的工人們住的,過去十幾年,你阿婆就是住在這里,不過以前是住在了一間小棚子里,現(xiàn)在還有幾間屋子了。”</br> 說完往外看了一眼,“以前她們也是住在沿江路的洋樓里,離你們現(xiàn)在住的還不遠(yuǎn),上面的政策下來說要把房子退下來,不過只有聽到這個說法,找人去問,卻說這手續(xù)不是一會半會能辦下來的,尤其是這房子的房契根本就不在你阿婆身上,誰又能證明這房子是她的?......那房契應(yīng)該是你阿公走的時候一起帶走了的。”</br> 陳老院長先語氣還算平靜,說到后面卻又是悲憤起來。</br> 當(dāng)年那混賬可真是一點(diǎn)活路都沒給自己大姐留。</br> 陳老院長替自己的大姐痛苦。</br> 可惜這里卻沒人會和他共鳴。</br> 大家不是沒有感觸,只是因?yàn)槟强珊蓿蛯δ强蓱z也可憐不起來了。</br> 陳老院長帶著他們走到了門口,一位阿婆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們就端著個水盆迎了過來,臉上帶著笑先跟陳老院長打了聲招呼,叫了聲“舅爺”,這才轉(zhuǎn)頭看向后面的林舒蘇姨李慧茹他們,可她的目光一觸及林舒,手上的水盆就“哐當(dāng)”一聲掉下來,失聲叫了一聲“小姐”。</br> 林舒看過她的照片。</br> 知道這個就是多年來都跟在陳阿婆身邊,哪怕是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離開她的孫媽了。</br> ......彼時人人對陳阿婆喊打喊殺,罵她是“吸人血的資本家”,紛紛勸孫媽揭露陳阿婆是怎么剝削她虐待她時,孫媽卻是堅(jiān)持著說,陳阿婆從來沒剝削過她,虐待過她,如果不是她,她早就被父母賣去了腌臜的地方,也或者早就餓死了,那些年也一直對她有情有義,她干活也都是自己愿意的。</br> 這樣的孫媽很難讓人討厭得起來。</br> 哪怕她不離不棄的那個人是恨你入骨,只想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的那個人。</br> 當(dāng)年也是孫媽抱著林舒,送去西州城的。</br> 也因?yàn)槭撬偷模惏⑵艔膩頉]有懷疑過,林舒已經(jīng)死了的事。</br> “小姐,”</br> 孫媽嗚咽出聲,沒理會掉到了地上的水盆和灑了滿地的水,還有濕了的鞋和褲腳,踉蹌著就走上了前來。</br> 可是哪怕是淚眼模糊,走到近前,她也看出眼前這個姑娘跟她記憶中的小姐的不同來。</br> ......相似的眉眼,但她的小姐鳳眼上挑,嬌媚活潑卻也更顯張揚(yáng)驕傲,嬌養(yǎng)的不經(jīng)世事的純凈,而面前這位,整個人卻柔和清麗了許多,也內(nèi)斂了許多。</br> 一樣清澈的眼神,卻是不一樣的光芒。</br> 還有尖尖的下巴和微抿的唇,她都能看出不同來。</br> 是不同的。</br> 而且,已經(jīng)二十多年,她的小姐又怎么可能還跟當(dāng)年一樣那么年輕呢?</br> 她失神地看著林舒。</br> 待目光轉(zhuǎn)到一旁的李慧茹和蘇令云身上,面色卻是一下子變了。</br> ......蘇令云她見過幾次,是認(rèn)得的。</br> 至于李慧茹,當(dāng)年她是看著李慧茹抱走了孩子,雖然只有那一面,但那一幕經(jīng)常在她腦海里回放,很多時候好像不記得對方長什么樣了,但這會兒一站到她面前,立時便又想了起來。</br> 她目光再回到林舒身上,喃喃道:“小小姐。”</br> 這時候,她不可能猜不到這個站立在自己面前,跟自家小姐有六七分相像的姑娘是誰了。</br> 猜到之后她面色立時又變了。</br> 她道:“小小姐,舅爺,阿姐就在屋里,你們是來找她的嗎......不,”</br> 形勢緊張之后她就不再叫陳阿婆“夫人”,而是改口叫“阿姐”。</br> 她轉(zhuǎn)頭看向陳老院長,道,“舅爺,阿姐身體不好......還是暫時不要讓她見小小姐了吧。”</br> 作為陳阿婆最親近的人,她再清楚不過陳阿婆對林舒的厭惡和遷怒。</br> 說完像是怕林舒誤會一般,道,“小小姐,你阿婆她身體不好,有時候會有些不清醒......她一直都以為小小姐您已經(jīng)......不在了,我怕她見到您太激動。您要是想見她,可以等一等,等我回頭先跟她說一說......”</br> “不用了,”</br> 林舒笑了一下。</br> 她看到孫媽,看到她看到自己時的激動,沒有半點(diǎn)厭惡嫌棄,還有看到她阿媽時那種恍然的眼神,心里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br> 她過來,本來就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不是要見陳阿婆的。</br> “孫媽,”</br> 林舒道,“顧家的人找上了我,我過來,只是想要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的。既然陳老院長和顧家都找上了我,每個人都有一套說辭,我想我是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的......孫媽,我想,應(yīng)該是沒有人比你知道更多的事情了,對嗎?”</br> 她伸手握住了孫媽的手。</br> 孫媽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br> 而那一邊,林舒握住孫媽手的一瞬間,就仿佛看到了一個女子拉著孫媽的手,笑著哄她道:“孫媽,你放心,他是很好的人,他不會對我不好的......孫媽,我不需要大的前程,不需要有多富貴,只要我們一家人都能在一起,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br> 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畫面,和幾句話,伴隨著畫面和說那些話時的歡喜心情,嬌軟的笑容語氣,所有的一切都一瞬間襲來,林舒只覺得心頭遽痛,猛地放開了孫媽的手,眼淚已經(jīng)滾了下來。</br> “小小姐,唉,”</br> 孫媽一看到她哭態(tài)度就軟了。</br> 她道,“你別哭,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說,是顧家人又欺負(fù)你了嗎?他們是不是又仗勢欺人欺負(fù)你了?”</br> 她說著就看向了蘇令云和李慧茹,又看了一眼韓稹,道,“我們小小姐跟他們顧家沒有關(guān)系,你們別讓他們欺負(fù)她。”</br> 說完還特別多看了幾眼韓稹......或者她以為這位是林舒的愛人吧。</br> 是“又”“又欺負(fù)你”“又仗勢欺人”......林舒的耳邊腦中還晃著那個女子說話的樣子,只覺得像尖刺穿心一樣心酸疼痛不已。</br> 她的手張了張,屏了屏息,才再伸手拉了孫媽,柔聲道:“沒事,他們沒有欺負(fù)我,只是他們說的話我都不信,所以想過來問問你,問問當(dāng)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想讓我見陳阿婆,那就不見,你進(jìn)去跟陳阿婆說一聲,我們?nèi)ネ饷嬲f話好不好。”</br> 孫媽轉(zhuǎn)頭看陳老院長。</br> 陳老院長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這才擦了擦淚,又回頭看了一眼林舒,這才轉(zhuǎn)身進(jìn)屋去了。</br> 不一會兒就再挎了個籃子出來,跟眾人道:“我跟阿姐說去買點(diǎn)菜,走吧,我們?nèi)ネ饷娴耐ぷ永镎f話。”</br> “去附近的大飯店吧。”</br> 蘇姨道。</br> 這附近人來人往的,說話并不太方便。</br> 陳阿婆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