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這是人話嗎?</br> 林舒那宿舍雖然又小又簡陋卻暖和。</br> 這一出去冷風兜頭就灌過來,凍得林美蘭一哆嗦。</br> 林美蘭不想也不能跟林舒翻臉,只得跟著一臉不容置疑的林舒出去草堆里抽草。</br> 走到了院子里,林舒指著上面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的草堆,道:“堂姐,你去吧。”</br> 林美蘭:???她?</br> 可是她從林舒的那語氣,神情還有動作,知道林舒的確是在使喚她。</br> 她不是客人嗎?</br> 她看著那破草堆哆嗦了一下,轉頭看林舒,艱難道,“舒妹妹,還是算了吧。我就跟你擠一晚......”</br> 林舒一臉的冷漠。</br> 她看著她,道:“堂姐,你剛剛不還說帶我弟去老家去生活?這就是鄉下的生活啊,連干活都沒有,只是最簡單的自己抽個草,鋪個床,你都做不到嗎?那還怎么在鄉下生活?讓我弟服侍你嗎?”</br> 林美蘭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br> 她轉身就沿著鏟出來的路往草堆那邊走。</br> 那鏟出來的路其實還是有雪,不過壓實沉了,與其說是雪還不如說是冰,十分滑,林美蘭心里帶了氣,往前沖還沒走兩步就一腳踩飛了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怕是穿了厚實的棉大衣,這一跤也是疼的,尤其是手,按在冰面上簡直是鉆心的疼。</br> 林美蘭眼淚一下子就滾下來了。</br> 她坐在地上半天不動。</br> 心里十分委屈的等林舒來扶她。</br> 卻沒想到林舒直接繞過了她走到草堆前,手一指,道:“這里。”</br> 林美蘭:......</br> 她真的是氣瘋了。</br> 可林舒就那樣一臉冷漠和狐疑地看著她,她咬了咬牙,憋回了眼淚,最后還是自己爬了起來,走到草堆前,順著林舒手指的方向去拽。</br> 一入手都是冰渣子,冰寒,她使勁用力,就抽了一捆草出來,可惜用力不對,抽出來就散了。</br> 林舒道:“你這樣力道就不對。”</br> 說著轉身很認真的教她,說要看草的紋理,找準再雙手抓住,勻勻的用力,一抽,果然就抽了一捆稻草出來,還是干的。</br> 然后林美蘭就在林舒的示意下繼續抽草,再拎著那幾捆草在林舒的指揮下鋪了土炕,把土布床單抖了抖,倒是沒有直接鋪上去,因為那稻草根部還有些濕!</br> 林舒說要等干一些,晚上睡覺時再鋪床!</br> 晚上的晚餐是一碗咸菜玉米面糊再加兩個黃面饃。</br> 從大隊飯堂里領回來的。</br> 林舒還特意道:“平時我們的口糧一餐大概只有一碗玉米面糊和一個黃面饃,要吃兩個的話,只能吃黑面饃,不夠的話就自己拿錢和票買,堂姐你吃的這兩個黃面饃,就是我明天一天的口糧了。”</br> 林美蘭咬牙。</br> 她默默從自己的袋子里又拿出了兩盒糕點,遞給林舒,道:“國營大飯店的點心,還有奶奶曬的干菜,給你的。”</br> 林舒看了一眼,千層酥和南棗糕,都是真材實料,純手工用心制作,國營大飯店的這個,可不便宜,要好幾塊錢一盒呢。</br> 林舒伸手接過,眼睛在那點心上定了片刻,若有所思,不過她并沒有打開,而是放到了一邊,道:“竟然是國營大飯店的點心,昨天隔壁房間的一個知青還在說,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再有機會吃,回頭就分給大家吧。”</br> 林美蘭:......</br> 她也想吃啊!</br> 這當然不是她買的,她一個月口袋里只有十二塊錢可用,可她有時候又嘴饞又想要漂亮,根本就不夠用的,哪里有閑錢買一盒好幾塊錢的點心!</br> 那是周成志買了讓她提過來的!</br> 她拿出來是想讓林舒打開,跟她一起吃的!</br> 晚上林美蘭睡在那稻草炕上,只覺得全身都癢癢。</br> 來之前她其實還起了其他心思。</br> 讓她直接親手把林舒推給周成志,她心里總還有點過不去那么個坎。</br> 她想林舒那樣的家世,還有那樣的親生媽,如果她跟她把關系處好了,就算現在不上工農兵大學,將來也未嘗不能更好。</br> 或許她也可以跟她一起下鄉,說不定能有別的轉機,或者在鄉下安靜復習,等七七年恢復高考也成。</br> 聽說七七年那年因為是突然恢復高考,時間又緊,大家都沒有準備,所以分數很爛的都能考上大學,那她好好準備五年,應該也能考上吧?</br> 雖然不想吃苦,不想浪費五年,可她真的有考慮過。</br> 所以這一次過來一來是想看看林舒和那個當兵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來也是想著過來住幾天,看看這里的環境怎么樣,看要不要跟林舒一起下鄉......周成志的意思是讓她下鄉來,他會每個月給她寄一筆錢和糧票,等林舒愿意跟他在一起,就給她活動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br> 而她則是想著,那樣她拿著周成志的錢和糧票,既不會太艱苦,也可以跟林舒在一起成為共患難的姐妹。</br> 她覺得自己為了林舒都可以放棄原劇情,犧牲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了。</br> 她都為自己感動。</br> 可她現在躺在這個土炕上,滿鼻子都是灰塵味,耳邊響著的是林舒尖銳不近人情的聲音,聽她說著她們平日里干的活,頂著烈陽沒日沒夜的摘棉花,鋤地,拔草......這是真實的,并不是書上能一筆帶過“磨難”。</br> 還有最重要的,就林舒這樣一言難盡的性格,是個正常人嗎?</br> 她能跟她做朋友共患難嗎?!</br> 這么自私,蠻橫,不通人情世故,這樣的人,跟她相處一天已經是要命,讓她下鄉天天跟她在一起,還哄著她做好姐妹?!</br> *****</br> “舒妹妹,我留下來陪你一起過年吧。”</br> 在躺在土炕上躺了一段時間,勉強讓自己放松下來的林美蘭到底還是開口試探道。</br> “不行。”</br> 林舒直接拒絕。</br> “我這幾天都會在一個親戚家過年,村民們的日子不容易,他們讓我在他們家過年是情分,我不能再帶另外一個人過去,濫用別人的善心是貪婪。”</br> 林美蘭:......就算理是這么個理,你用得著這么說話嗎?你媽難道從來沒教過你怎么跟人說話嗎?</br> 可她能怎么辦,她只能忍啊!</br> 不過轉念一想,啊,先前那個當兵的好像讓林舒明天去他家吃早飯,她說的那個親戚是不是就是那當兵的家?</br> 那她當然要留下來啊!</br> 一時間又忘了林舒的怪脾氣還有這里的艱苦環境了。</br> 她忙道:“沒事,我身上還有些錢和糧票呢,我給些錢和糧票給你親戚家不就成了?”</br> “給錢和糧票?”</br> 林舒語氣中的尖銳和懷疑簡直不加掩飾,道,“堂姐,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你一個月工資大半都是要交給你奶奶和你媽,剩下的連出去吃頓飯看個電影都不夠吧?這會兒口氣怎么就這么大了,睡別人床鋪說有錢和糧票,去人家過年也說有錢和糧票,還有,你專門跑過來一趟,路費和國營大飯店的點心,也不少錢吧?堂姐,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錢了啊?”</br> 林美蘭心頭一凜。</br> 她哪里來的錢?</br> 周成志給的唄!</br> 點心自然也是周成志巴巴的買來讓她帶給林舒的。</br> 說實話,要不是知道周成志以后會坐牢,這個人長得也不錯,又有能力,就是瘋批也是因為太愛林舒......如果周成志以后繼續飛黃騰達,林美蘭都要嫉妒了。m.</br> 她深吸了口氣,道:“舒妹妹,你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總來看你,大過年的好不容易來一次,又不打算給多少,那點心也是爺爺知道你喜歡吃,特意偷偷拿錢給我讓我給你買的,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呢?”</br> 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改話題道,“對了,舒妹妹,你說親戚,是你什么親戚啊?以前都沒聽你說過?先前聽那個梁大哥說讓你去他家吃飯,是他家嗎?舒妹妹,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對,他是不是喜歡你啊?”</br> “我沒覺得他看我眼神不對,我倒是覺得你看他的眼神不對。”</br> 林舒直接道。</br> 語氣更兇了。</br> 林美蘭:......</br> 這,這是人說的話嗎?</br> *****</br> 且說回梁進錫。</br> 梁進錫送了林舒,回去的路上拐去了大隊長梁樹槐家說了一會兒話,回到家時已是不早,梁二嬸跟梁冬荷都走了,不過梁家人都從地里回了家。</br> 梁進錫跟他爹他大哥說了一會兒話,帶著兩個猴一樣興奮不已的侄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把給家里各個人的禮物拿了出來,讓石頭跟柱子幫忙送過去,就被他媽叫進了房里跟大家伙說梁冬荷的事。</br> “珍珍臉上是怎么回事?”</br> 梁進錫問道。</br> 胡大娘道:“還不是那不要臉的人家,高重平回家買了幾個包子回來,蒸在鍋里,珍珍和珠珠一早上一中午就喝了兩口粥,眼巴巴地就看著高老娘把兩包子分給了她那幾個寶貝孫子還有小兒子高重文,冬荷干活回來看見了氣不過,就從鍋里拿了一個包子給兩人一人掰了一半,結果還沒吃呢,那老婆子聞到肉味進了廚房,看見了就直接一巴掌打向了珠珠,珍珍給攔了,就打在珍珍臉上了。”</br> 真是越說越生氣。</br> 胡大娘沒女兒,以前梁東榮家困難,就把梁冬荷養在她家,一直都是當女兒疼的,見她和兩個外孫侄女被高家作踐,焉有不生氣的道理?</br> “高重平呢?他是死人嗎?”</br> 梁進錫冷聲道。</br> 高重平買的包子,高老娘能這么明目張膽的虐待珍珍和珠珠,虧待冬荷,這肯定不是一日兩日的事。</br> 這也肯定是因為高重平的不作為,甚至縱容才會讓高老娘這么囂張。</br> “呵!”</br> 胡大娘冷哼一聲,冷聲道,“不要提那個東西,當時他可不就在旁邊,但他買包子回來可不是給冬荷娘三個吃的,是孝敬他老爹老娘還有給他侄子吃的,再加上因著高重文的事正對冬荷不滿,所以也贊同他媽給冬荷點顏色看看呢。還有不單這件事,昨兒個高家人開會,說是他們家孩子多,珍珍珠珠是女娃子,開過年來就讓她們別去學堂讀書了,要讓她們兩個去大隊里上工掙工分去供三叔和堂弟去讀書!”</br> 這回不僅是梁進錫臉青了,前邊的梁老爹和梁進立臉也青了。</br> 梁老爹做了幾十年大隊支書,就因著吃了不識字的虧,一直沒能升上去,所以一向都很重視孩子讀書,聽說高家人竟然不給兩個才七八歲的侄外孫女讀書,下地去掙工分,可不生氣?</br> 不過梁家人都穩得住。</br> 梁老爹道:“你剛剛說什么他因為高重文的事跟冬荷正不滿?高重文有什么事能讓他對冬荷不滿?”</br> 這話也太讓人誤解了。</br> 但梁老爹對自己侄女的品性卻是信得過的,只能猜是不是錢或者口糧上的事。</br> 說起這事梁老爹更是不高興。</br> 高重平在公社糧站里面開拖拉機,說起來這工作還是他當年做大隊支書的時候幫他安排的,可他一個月十五塊錢的工資,交十二塊錢給高老娘,剩下的也差不多都補貼了他那個在上高中的弟弟和幾個小侄兒,就好像冬荷那兩個女兒不是他親生的一樣!</br> “呵。”</br> 說到這事胡大娘又是冷笑一聲,道,“什么事啊?那高重文現在不是在縣里讀高中嗎?再有一個學期就要高中畢業了,高重平跟冬荷說,想讓進錫幫忙推薦進部隊或者給他找找關系看能不能在縣里給他安排個工作,冬荷不想讓進錫為難,直接就拒絕了,八成也就是因為這個,高家那老婆子才各種發作吧。”</br> 梁進錫嗤笑一聲。</br> 他都懶得對這事說什么,只道:“二姐是什么意思?”</br> 胡大娘原本是十分氣憤的,可聽到梁進錫這么問卻是默了默,然后道:“你二姐這孩子倒是看得明白,她跟我說她不想跟高重平過了,可她話一出口就被二弟妹給罵回去了。”</br> “你二嬸她舍不得高重平那個拿工資的好女婿,”</br> 胡大娘語帶譏諷道,“她的意思是想讓你幫忙,給高重文找個工作,或者推薦去部隊里,用這個跟高家談條件,讓高家分家,以后高重平的工資歸冬荷管,高老婆子以后也不準再插手你二姐和高重平的事。”</br> 屋子里一陣沉默。</br> 因為他們再關心梁冬荷,可梁二嬸才是梁冬荷的親媽。</br> 梁老爹怒哼了一聲,道:“她可還真跟高家一條心,這都幫高家想好了。”</br> “是啊,”</br> 胡大娘嘆了口氣。</br> 這要真是她親閨女,她能讓人這么欺負?</br> 只是前面擋著個親媽,她也沒辦法。</br> 她搖了搖頭,道,“可是冬荷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都已經幾年了,高家的問題根本就不在高老娘高老爹身上,而是根本就在高重平身上。他在糧站開拖拉機,一個月也是有那么多工資的人,但凡他有一點心疼冬荷和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在高家怎么就能過成那樣,連個飽粥都喝不上,吃個包子就被人打一巴掌?讓退學就得退學?根子出在高重平身上,那就算是分了家,他覺得侄子比女兒重要,心一點都不在冬荷和自己孩子身上,又有什么用?還想拿分家的事來談條件,逼進錫給高重文安排工作,他們高家的臉呢?是真當自己臉盆呢!”</br> 只是這話她也只能跟自家人說,跟二房的人根本沒法說。</br> 因為梁二嬸不舍得高重平這個有工資的女婿。</br> 她要是說支持冬荷離婚,梁二嬸還得跟她撒潑,說是他們不愿意幫忙,才攛掇冬荷離婚。</br> 胡大娘是真心疼侄女和兩孩子,但也是真煩梁二嬸。</br> 以前就因為冬荷是擱他們這邊養的,梁二嬸生怕冬荷跟她這個大伯娘親過她那個親媽,背后都不知道嚼了多少舌根。</br> 所以后來大兒媳也只有兩兒子沒有女兒,梁二嬸故技重施,想要把孫女送過來讓他們這邊養,她就堅決不同意了。</br> 就是丈夫重情,時不時的接濟,她也十分卡著分寸,結果沒少被人說“刻薄心狠”!</br> 另外還有上次高曉蓮的事,她也是處處蹦跶,還跑到她面前說過好幾次林舒不知根不知底,看身段一把風就能吹倒似的也不好生養,進錫這么好的條件怎么能找這么個中看不中用的......我呸!</br> 就剛剛進錫跟林舒一塊兒離開,她還又陰陽怪氣了幾句!</br> 她真當她不知道她為啥想要撮合高曉蓮和進錫呢?</br> 想到這里胡大娘就不待見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