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我們來養</br> 姚家和李家在解放前就是世交。</br> 姚從蘊和李慧茹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工作,再差不多時間結婚,不是姐妹勝似姐妹。</br> 姚從蘊生兒子宋紹博的時候,兩人還說以后要結娃娃親,可是后來李慧茹卻多年不能生養,六年之后養了林舒,但兩人年齡卻差了太多,所以兩家也就再沒提起這事。</br> 成西軍區離西州城不遠,多年來一直聯系密切。</br> 宋紹博又大了林舒許多,從小到大當真是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對待的。</br> 等林舒十二歲跟著全家搬到西州城,宋紹博正好上大學,日常的給她補課,教她畫畫,帶她出去玩。</br> 但卻是絕沒有半點超越兄妹之情的感情。</br> 一直到半年前林家發生變故。</br> 姚從蘊知道李慧茹有跟著林肇同去甘南的心,就是放心不下林舒和豐豐。</br> 而且林舒高中畢業,依著政策,也是要下鄉的。</br> 林舒相貌太過出眾,不僅是李慧茹,就是姚從蘊都擔心。</br> 所以她跟兒子談了一番之后就跟李慧茹說定下林舒和宋紹博的婚事,這樣李慧茹去甘南,他們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了林舒和祐豐一起照顧了。</br> 可是卻被李慧茹拒絕了。</br> 她說不能連累他們,堅持送了林舒下鄉。</br> 只是宋紹博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在李慧茹拒絕兩個人的婚事之后,他對林舒的感情卻發生了轉變。</br> 只是在他還沒有理清楚該要怎么去處理這個轉變的時候,林舒下鄉了。</br> 然后回來,帶了一個男人。</br> 男人面對情敵時大概都有一種天生的直覺。</br> 只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思。</br> 林舒避開了他的手。</br> 他的手落空,眼神一黯,卻不想林舒順手卻抓了一下他的袖子,借著力進了門,然后沖著里面就喊了一聲“姚姨”,撲進了他媽的懷里。</br> 宋紹博:......</br> 他的目光從林舒的身上收回,又看向了梁進錫,心里真是像打翻了調味瓶,滋味難言。</br> 他嘴上說著“梁營長請進吧”,身子卻半點沒動,堵在門口,看著他慢慢道:“一直聽舒舒說她下鄉的那邊親戚胡大娘對她特別照顧,這次她回西州城也特地讓你送他過來,她從小就沒干過什么活,性子也有些嬌氣,讓胡大娘費心,也麻煩你了。”</br> 梁進錫掃他一眼。</br> 個子還算可以,差不多能有一米七八,但跟他比還是差遠了。</br> 那身板,估計不夠他一拳的。</br> 那張臉,夠白的。</br> 樣子大概是大街上普通姑娘們喜歡的樣。</br> 但應該不是林舒喜歡的那種。</br> 林舒說她從小在軍區長大,眼光跟西州城的姑娘可不一樣。</br> 他臉上浮出一點那種一貫惹人厭的笑容,閑淡道:“我媽不是那種會刻薄兒媳婦的人,一家人對她好不是正常的?至于送她來西州城,這本來就是我的份內之事。反而是豐豐麻煩了你們這么久,我們該說謝謝才是。”</br> 他說話其實并不會比他的拳頭讓人更好受。</br> 宋紹博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的消失了。</br> “紹博哥,你們站在外面做什么?梁大哥,你過來我給你介紹姚姨。”</br> 林舒的聲音在里面響起。</br> 梁進錫似笑非笑地看著宋紹博。</br> 宋紹博近乎咬牙切齒地再說了一句“請進吧”,總算是讓開了身子。</br> 梁進錫進了屋子。</br> 姚從蘊已經松開林舒,打量走進來的梁進錫。</br> 林舒道:“姚姨,這個就是梁進錫梁營長,就是之前跟你們說過的胡大娘家在部隊里的那個大哥,正好這次我們過來西州城還有一些大隊里的事情要辦,他就陪我一起過來了。”</br> 又跟梁進錫介紹姚從蘊和宋友量,道:“梁大哥,這個就是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姚姨,宋伯伯。”</br> “姚老師,宋總工。”</br> 梁進錫打招呼道。</br> “進來坐吧。”</br> 在林舒介紹的時候,姚從蘊一直在打量梁進錫。</br> 但跟宋紹博的敵意不同,她的打量溫和含蓄,帶著長輩見晚輩的善意。</br> 幾個人坐下,宋紹博給林舒和梁進錫沏了茶。</br> 梁進錫的苦丁茶。</br> 林舒的菊花茶。</br> 梁進錫看了一眼飄在杯子里的苦丁茶,扯了扯嘴角,又想到那個資本主義的浪漫玩意兒,可是怎么說呢,昨晚上林舒才眼睛亮晶晶地跟他說,她最愛的是羊肉湯。</br> 他拿了杯子喝了兩口。</br> 雖然苦,倒是醒神。</br> 姚從蘊看到兩人的茶倒是看了一眼兒子,頗有些不贊同。</br> “姚姨,豐豐是被林家人接走了嗎?”</br> 林舒可不知道這兩杯茶下面的暗流。</br> 或者說,就算是知道,她也選擇看不見。</br> 姚從蘊聽到林舒問起豐豐,面上露出愧疚來,道:“是的,大年三十就被林家接走了。”</br> “抱歉舒舒,因為知道你會過來,我們不想現在就跟他們太大沖突,所以就遂了他們。不過我跟你宋伯伯還有紹博昨天去看了豐豐,宋家人暫時對他還挺不錯。不過我試探了他們的意思,就說宋家的條件始終太差,我們還是希望能把豐豐接過來這邊住,然后,”</br> 她搖了搖頭,道,“你大伯祖父不同意,說是擔心豐豐的安全,最后你大伯祖母說,讓豐豐過來住也不是不可以,但豐豐住過來他們始終擔心豐豐的安全,反正我們家房子大,不如就讓他們家幾個人一起搬過來住好了,或者讓我們幫他們在這大院里租一個房子,讓他們家搬過來住。”</br> 林舒:......</br> 果然是厚臉皮啊。</br> 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br> 林舒真心實意道:“姚姨,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次我過來就直接從林家接他下鄉,跟你們這里完全無關,這樣他們以后也不會找你們麻煩了。”</br> 姚姨搖頭,道:“這點麻煩算什么,只是護不住他還要讓你帶他下鄉,我都沒臉見你媽。”</br> 又問林舒,道,“不過,你接他去鄉下,真的方便嗎?”</br> 說著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梁進錫,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心里就是咯噔一聲。</br> 舒舒她,不會是為了豐豐,才決定嫁給這個男人吧?</br> ......就算舒舒說他不錯,可兩個人也才剛認識。</br> 那這樣的話,和嫁給那個周成志又有多少分別?</br> 想到這里,姚姨只覺得心口一痛。</br> 她道:“舒舒,其實那家人,要的無非就是錢,只要他們有求,事情就不是不能解決的,并不用一定要接豐豐到鄉下去。”</br> 那邊梁進錫被姚姨看了一眼之后,見到她面色突變,心思略轉,就大概猜到了她的所想。</br> 不過他并不以為意。</br> 梁進錫是不以為意,林舒卻是全然不覺。</br> 她道:“那怎么成!姚姨,那家人你們也見到了,他們根本就是貪婪無度的,跟他們妥協,只會讓他們胃口越來越大,以前我爸媽是怎么對他們的,每個月錢東西都沒少過,可我爸一下放,他們是怎么對我們的?”</br> 威逼利誘她媽把她嫁給周成志那東西換利益!</br> 她哼了一聲,道,“我一毛錢都不想給他們!而且豐豐還小,他們那一家子整天纏著豐豐,對豐豐影響肯定不好。”</br> 而且姚姨他們憑什么要被這么惡心的一家子給纏上呢?</br> 說完她看到姚姨面色難過,其他人面色也很難看,她才發現自己的方向好像說偏了。</br> 她緩了口氣,笑道,“姚姨你放心好了,其實就算沒有林家人,我也會接豐豐去鄉下的,我阿媽當初也是這個意思。而且這段時間我在鄉下住著,其實除了村里窮一點,其他都很不錯的。”</br> 說著就挑揀著說了說鄉下的事情,那邊的環境,村民,大家一起干活的熱鬧有趣,說同住知青的嬌憨厚道,說胡大娘一家對她的好,甚至連鄉下十分有限的食物從她嘴里說出來也格外的美味。</br> 她笑道:“胡大娘家有兩個孫子,都跟豐豐差不多大,他們在鄉下住,有的東西可比豐豐會多了,上山逮兔子捉麻雀,河里撈魚捕泥鰍,什么都會,豐豐過去,一定會過得很開心的。那邊的公社小學也不遠,每天就跟石頭還有柱子他們一起上學放學,我也放心。”</br> 姚姨看她笑得開懷,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神色總算是緩了一些過來。</br> 她柔聲道:“舒舒,你現在在那里畢竟是知青,聽你說也是幾個人一個宿舍的,那豐豐在那邊住哪里啊?”</br> 林舒就轉頭看了梁進錫一眼,道:“胡大娘說可以讓豐豐住在胡大娘家,姚姨,你不用擔心的,胡大娘一家人很好,品性家風都好,而且家里也很寬敞,之前大娘還給我收拾了一間房出來,我沒住,大娘說,就把那房間給豐豐住。”</br> 姚姨聽林舒這么說不由得又看向了梁進錫。</br> 心情十分復雜。</br> 剛剛她還用惡意揣測了他,但說實話如果不帶偏見,這個年輕人穿著軍裝,雖然眼神有些深讓人捉摸不透,但身上正氣還是顯而易見的,應該還是信得過的。</br> 她心中酸澀,道:“舒舒和豐豐都要麻煩你們照顧了。”</br> 說到這里鼻子卻有些發酸。</br> 梁進錫道:“并不麻煩,我媽還有家里人都很喜歡舒舒。”</br> 林舒側頭看了他一眼。</br>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叫她“舒舒”。</br> 但他叫起來還挺自然的。</br> 她看他,正好他也看過來。</br> 林舒就對他笑了一下。</br> 這一幕落在姚家人眼中又是一番感受了。</br> 林舒為了打消姚姨的擔心,還特意跟他們說了紡織品廠的事。</br> 她道:“其實大隊那邊雖然自然資源不算太好,沒有肥沃的土地,只有成片的山地,所以村民們即使一年四季辛苦勞作,一年的收成也十分有限,完全不夠飽腹。”</br> “但我看這雖然是缺點,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優勢。沒有肥沃的土地,山地卻多,每年的棉花產量也不少,只是他們把生產的棉花直接送去了縣里,換得的口糧就很少。”</br> “但我看村民們都會紡織,也會做衣服做鞋,什么都會做,身上穿的衣服,家里用的被子包袱,都是自家紡自家做的,雖然樣式普通,印染就是家里自己做的,所以染色不均,做起衣服來也不好看。”</br> “我想只要有人能組織引導一下,把劣勢化作優勢,細節上作一些改進,日子肯定能過得好的。還有姚姨,我問過他們了,他們那里的棉花畝產量和質量都不怎么好,我記得你們學院不是有專門研究棉花種植的老師嗎?說不定可以找老師問問是什么情況,看有沒有機會改善的。”</br> 這番話是她在梁家從來不曾說過的。</br> 但宋家人卻半點不意外。</br> 她母親是紡織品廠辦公室主任,對這方面很熟。</br> 她父親又是市委領導,以前還做過成西地區領導,主管那邊的農業和經濟發展,而他之所以被打成□□,就是因為有些想法讓一些固執的人覺得是在走危險的資本主義道路......</br> 所以她會有這么多的想法也并沒有什么好奇怪的。</br> 宋友量皺了皺眉,道:“舒舒,這是你們大隊的想法嗎?”</br> “嗯,放心好了,”</br> 林舒笑道,“梁大哥的大哥就是我們生產隊的隊長,這事都是他找大隊書記還有公社那邊談的,廠子也是大隊公營的,我們這次過來還帶了公社那邊給我們開的介紹信呢。我打算去我媽的廠子里問問,看看有沒有舊機器可以租給我們,然后再去百貨大樓那邊看看將來成品賣個什么價位合適。”</br> 林舒的的話卻并沒有完全釋去宋友量的擔心,他又看向了梁進錫。</br> 梁進錫道:“這件事是我大哥的主意,跟隊里還有公社那邊都是我大哥去接觸的,舒舒只是廠子主任,幫大家設計產品,改良生產技術,讓產品做得更好而已。”</br> 宋友量這才點了點頭。</br> 林舒的父親被打成□□,她現在出身成分本就敏感,是不適合牽頭搞這事的。</br> 宋友量道:“還有豐豐,他現在林家,林家不放人,就算是梁營長過去,恐怕也未必能帶走他。”</br> 那邊一片住的都是鋼鐵廠的職工。</br> 有什么風吹草動周成志可能都能很快得到消息。</br> 前兩年到處拉人批-斗,又打又砸的紅-衛-兵,那里也住了不少。</br> 可不是什么講理的地方。</br> “沒事,”</br> 林舒笑道,“我有主意了。”</br> 一個小時后,林家。</br> 林家狹窄,有些昏暗的小堂屋里。</br> 長桌的一邊坐了林伯祖父和林老太太,旁邊圍著他們的兒子兒媳子孫。</br> 今兒個大年初六,鋼鐵廠和還沒開工,家里除了在紡織廠上班的林美蘭,其他人都在。</br> 對面坐著的是梁進錫和林舒,還有站在旁邊的豐豐。</br> 梁進錫握著林舒的手,道:“我跟舒舒已經結婚,戶口已經遷了,只是還沒辦酒席,打算帶舒舒去部隊上再辦酒席。只是去部隊前還有一件事情要處理,就是豐豐的事。”</br> “聽說豐豐在城里被人圍堵了好幾次,舒舒很擔心,她想帶他跟著我們一起去軍區,但我覺得暫時還不合適,所以跟她商量,先把豐豐放在我家,或是放在她老家同安縣那邊,我們每個月給十五塊錢給太奶奶還有三叔祖父讓他們幫忙照顧豐豐,還有舒舒媽放在舒舒那里留給舒舒和豐豐的東西,舒舒的意思也是說,放一部分去太奶奶那邊,不知道大伯祖父大伯祖母是什么意見?”</br> 林老太太一聽這話就急了。</br> 她道:“誰說城里不安全,豐豐住在我家,不知道有多安全!”</br> 把錢跟東西都給我們家,我們來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