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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翻舊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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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神仙,您是怎么做到的,”玉妙彤眼中,范康光風霽月、無所不能,問話的時候就顯得爛漫了一些。
    “范神仙,人人自危的時刻,您怎么想起把劍藏在樹頂上了,”戚瓏雪心知那段日子,就連她這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都妄想持槍拿棒地自衛,范康沒道理把劍藏在樹上。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報應二字躍上心頭,范康這修道多年的人,終于對因果有了一絲敬畏,可是,他篤定柔然王俟呂鄰云、子規城城主玉破禪,不會那么輕易地把他交出去,是以心里的底氣還在,捋著胡子道:“十幾年了,貧道,哪里還記得當初是為什么。”暗恨自己那柄劍一歷經十幾年不銹爛,二上頭他留下的印記太明顯,竟然會被人認出來。
    “范神仙,先回黑風寨吧。”阿大忍俊不禁,直贊范康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城外百姓可受到了驚嚇?”子規城外也有許多百姓,他們在城外搭帳篷居住,若是慕容突襲,定會把他們嚇得六神無主。金折桂不由地想起樓家村那些無辜村民來,心嘆范康又連累了百姓一次。
    “老慕容王雖親自率兵來,但這邊上就是柔然的地盤,他也不敢太放肆。如今立逼著八少爺交出范神仙,又要請郁貴妃出去一見。八少爺直接叫人抬著貨架去他們大軍前賣東西呢。”阿大捂著嘴,記起是慕容九王子帶著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地殺了郁觀音、俟呂鄰云的大軍,心想這當真是天道有輪回,難怪俟呂鄰云來黑風寨的時候,露出一副大仇得報的神色。
    “走吧,先回黑風寨。”戚瓏雪道。
    范神仙一向德高望重,此時步伐依舊雍容鎮定,上了駿馬,便跟阿大一同向黑風寨去。
    離著黑風寨遠遠的,就瞧見俟呂鄰云帶來的人喜氣洋洋,虞之洲也特地從書院里出來,遠遠地沖范康作揖后,便怡然自得地踱步過來。
    山寨門外,昔日曾在樂水的瞽目老人、金折桂、梁松、蒙戰,乃至另外兩個僅剩下的護院,甚至被老慕容王點名要見的郁觀音都在翹首等著范康的到來。子規城被人圍住,玉破禪卻笑盈盈的。
    過河拆橋,才叫他教導他們染布,就幸災樂禍起來。范康心知到了眾人秋后算賬的時候了,這會子一群人眼中想起的都是他那些猥瑣行徑,因此不敢流露出一絲趾高氣揚,只覺得沒人知道真相如何,就連朱統領早先不都是忘了曾在樂水見過他一面的嗎?
    “范神仙,您老人家為什么把劍藏在樹上?”玉破禪問。
    “當初城門外朱統領的走狗太過嚴厲,范某想進城,就把寶劍,暫且藏在了樹上。”范康鎮定自若道。
    “你不是一直跟著老朽嗎?”瞽目老人問,“除了下雨那天你離開了一會子,那一會子里,就有人去樂水告密樓家村里窩藏著奸細,害得樓家村被搶空,男丁悉數被抓走,還死了……可是你干的?”
    虞之洲道:“難怪范神仙斷腕的時候,還要搶我的寶劍,原來是將自己的寶劍丟了。”
    不知道虞之洲曾去過樂水的人紛紛看來,虞之洲見自己露餡了,微微握拳,裝出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樣,過后,偷偷看向眾人,果然,今日他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并沒人看向他。
    “范神仙,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蒙戰咋舌,多少年的懸案終于得出了真相。
    “花爺爺記錯了吧,范某是早幾日就把劍藏起來了。”范康心恨瞽目老人的腦筋怎地還這么清楚,明明都是一個枯瘦老東西了。
    “不對,我也記得。范神仙最初殺狼……殺人的時候,是帶著劍的,后頭,一夜沒出來,就沒劍了。”金折桂道。
    范康見金折桂、瞽目老人一老一小,言之鑿鑿,當即握著斷腕,冷笑道:“師妹還曾經引人殺自己的部落呢,輪到我,你們便要將我交給慕容部落不成?”心中篤定郁觀音都被玉破禪、金折桂一群人竭力保住,他也不會出事。
    郁觀音一怔,忙道:“不愧是師兄,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因害了俟呂鄰春,便覷了俟呂鄰云一眼。
    一瞧就知道,昔日郁觀音、范康二人在做戲,這師兄妹二人之間,若有點什么情情愛愛,那天底下一半的人都在茍且了。
    “金丫頭,回頭范神仙就教你染布。”范康笑了。
    “交出去。”梁松雖知道這次范康是無妄之災,誰叫慕容部落的王子膽大包天,敢去中原瞎轉悠;但有的事可以饒恕,有的事絕對不能縱容,范康把戰火引向樓家村,必定要叫他知道此事的厲害才成。
    “我也贊同交出去。”瞽目老人道。
    興許旁人會忘記初衷,但瞽目老人、玉破禪不會忘記。他們當初之所以相遇、之所以奪樂水、闖瓜州,全是為了樓家村,而點燃樓家村厄運戰火的范康,絕對不能饒恕。
    “范神仙,多多保重。”金折桂道。
    范康眸子睜大,早先幾個逃犯玉破禪都要護著,輪到他這無所不通的活神仙,眾人竟然要把他交出去,“丫頭,你昔日可是……”可是不管他做出什么事,都會留下他。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范神仙是救命的山參,如今,是錦上添花的牡丹。”金折桂絕對不會為了范康,此時就跟慕容部落對上。
    “他害死了自己一大半的部下,還想跟著三王造反。害死的人,比范某害死的人多了去了。”范康伸手指向虞之洲。
    虞之洲登時后悔過來瞧熱鬧了。
    “他,豬頭豬腦,稍稍被人挑撥,就成了害群之馬,害死同伴!”范康因自己連幾個籍籍無名的逃犯也比不得,不禁怒火中燒。
    蒙戰先瞪向虞之洲,此時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尖。
    “他……”范康手指指向了梁松,一時想不起梁松做過什么不對的事,又指向金折桂,“她在瓜州山上,一句話,要了許多手無寸鐵俘虜的性命……”話說完,就覺金折桂這罪名并不成立,畢竟她是為大局著想,“他……”指向瞽目老人后,顫著手指把手收回來。
    俟呂鄰云一頭霧水,但從范康的語句中,已經聽出昔日這群人都在樂水,且顯然做出過驚天地的大事,不由地向金折桂看去,嘴唇動了動,心想朝廷那邊出亂子的時候,金折桂才幾歲?竟然是她下令殺戰俘。對她刮目相看后,見她豐盈了一些,臉上的弧度越發柔和,一頭墨發高高地盤在頭頂,襯得脖頸處露出的一抹嫩白分外引人垂涎。
    “咳。”玉破禪稍稍擋住俟呂鄰云。
    俟呂鄰云被驚醒,連忙把視線移開,看向備受眾人矚目的范康。
    玉妙彤一直怕被俟呂鄰云瞧見,是以一直在偷偷地瞥他,待見這么大會子了,俟呂鄰云看也不曾看她,不由地又有些失落,疑心他沒認出她來。
    “王上,既然八少爺要將范某交出去,范某再沒臉面留在子規城。”范康言下之意,就是隨著俟呂鄰云去柔然王宮。
    俟呂鄰云卻說:“多謝范神仙運籌帷幄之中,制勝千里之外替我等報了大仇……”
    “嘻——”阿大、蒙戰雙雙忍不住笑了,默契地想慕容九王子當真是倒了大霉。
    “慕容這兩年越發兵強馬壯,柔然也不敢跟他們針鋒相對,此番救不了范神仙,還請范神仙恕罪。” 俟呂鄰云道。
    范康因要維持鎮定,牙冠緊咬,此時,兩頰有些發酸,見眾人之中,竟然沒一個肯替他說好話的,不禁氣眾人白眼狼。
    “師妹,咱們去吧。”范康道。
    “咳咳”,郁觀音寧死也不肯以如今這副尊容去見老慕容王,氣范康再次拉她做墊背,“又不是沖著我的來的,我已經寫了信叫人送給老慕容王,不必再出去了。”
    “老慕容王眼看著快咽氣了,一準是想見你最后一面。”范康道。
    “事到如今物是人非,再見又有何益?如此不如不見。”郁觀音見沒人催著她去,就打定了主意不肯去。
    “妹妹,南山可是我的徒弟,若是我一時不察,說出了什么不合時宜的話來……”范康威脅郁觀音,“師妹昔日為迷惑師父殺害師母的事若是被不知情的同門知道……要知道,咱們的同門里頭,可有出將入相的人物,若他們知道真相,該如何對付南山?”
    郁觀音臉色登時煞白,“……師兄,你好狠的心……那時若不是你暗中相助,我如何能成事?”
    兩敗類!玉妙彤、戚瓏雪目瞪口呆。
    “欺師滅祖,可是大罪名。”范康道。
    郁觀音微微有些發抖,眼神中滿是凄惶,但隨即,她便鎮定了,“師兄,你道草莽之人是那么好做官的?朝堂上瞬息萬變,誰肯跟個草寇同朝為官?若是我將師兄們昔日曾落草為寇的事揭發,他們又跟新皇沒什么交情,少不得要比我先被抄家滅族。”
    “新皇才登基,朝堂哪里禁得住那等變故?”范康泰然自若,背著手,嘴里滿是野花的苦澀氣息,“是以,新皇是萬萬不肯叫你如愿以償。”
    “據說新皇是個十分好拿捏的人物,他哪里能壓得住朝臣們?再說,一下子死了那么多皇子,只剩下一個活的,這事蹊蹺的很,怕是皇帝連自家的屁股都沒擦干凈呢。”郁觀音一笑,眼角的細紋越發地深了,雖從五官處可以分辨出昔日的美貌,但那美人遲暮的悲哀,叫人不忍在她臉上探尋她昔日的風采。
    梁松為難地對玉破禪低聲道:“八少爺,如此倒不好把范神仙交出去。”若果真牽扯到朝堂,那就不妙了。
    “你信他們呢,這明擺是一出雙簧。”金折桂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玉破禪還在感慨范康師門里都是俊才;戚瓏雪還在惆悵郁觀音年輕時為情所惑;梁松、阿四還在掂量此事對朝局的影響,便被金折桂一句“雙簧”拉了回來。
    “該不會,你們師門其實就只有你們師兄妹兩人吧?”金折桂大膽地猜測起來。
    郁觀音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她跟范康的默契,已經達到彼此一句無中生有的話,都能叫對方立時配合起來的地步,她不信金折桂有那能耐看穿。
    范康也是如此。
    金折桂道:“我祖母把朝上文官有什么人都在信里寫得一清二楚,我能不知道你們是在扯謊?”事實上,就是范康、郁觀音這二人狗咬狗來得太快,也咬得太深了,叫人不敢置信二人翻臉翻的那么快。
    “他們既然要做官,身世來歷,自然要洗干凈。比如我三師弟,哼,那廝心狠手辣得很,殺了相貌跟他仿佛的付將軍,在山海關冒充付將軍十余年,回京后,不光他老父老母認不出人,就連付將軍的結發妻子,也認不得人了。”范康信口雌黃。
    “付將軍是假的?”蒙戰脫口道,一雙明亮的眸子中,滿是天真爛漫。
    戚瓏雪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心里哭笑不得,卻又對他的赤子之心十分喜愛。
    “旁人你不說,偏說付將軍。付將軍跟嚴邈之少年時便結拜為異姓兄弟,二人歃血為盟,莫非,嚴邈之認不出跟兄弟歃血為盟時留下的刀疤?”金折桂舉起手,在手心里一劃,示意刀疤的位置。
    范康想也不想就說:“我跟三師兄見過一回,他在山海關的時候,也有意在自己手心里留下了刀疤。十幾年了,嚴邈之也未必認得出傷疤有何不同。”
    “哦,那可奇怪了。嚴邈之跟付將軍歃血為盟過,只是在手指上割一刀,沒事割破手心做什么?我說文官,你就說個武官,厲害。”金折桂問。
    中計了……范康兩腮蠕動,心恨自己方才回答的太利落。
    “范神仙請吧。”玉破禪拱了拱手,“范神仙放心,他們未必要你死,興許是想拿你跟朝廷換回九王子呢……南山王子也說不定。”
    范康明白玉破禪的言下之意,就是他能否生還,就全看朝廷那邊如何看他了。
    “……還真是,三句里只有一句是真的。竟想拿著朝局威脅我們。”瞽目老人感慨,“莫非他們師門其實沒什么厲害的,凡事都是他們師兄們吹出來的?”
    “我瞧著像。”阿大如夢初醒,抱著手臂,看著范康、郁觀音上馬。
    “師兄,走吧。”郁觀音道。
    范康嗯了一聲,扶著她上馬,方才扯下那么大的謊子,還以為眾人以大局為重會留下他呢,利落地上了馬,就隨著玉破禪、阿大、俟呂鄰云向子規城外去。
    “你們的師門,到底是干什么的?” 俟呂鄰云事不關己,問話的時候,神色輕松。
    “你猜。”郁觀音興致不高,咳嗽兩聲,見范康看過來,就說:“師兄放心,我沒事。”
    范康點了點頭。
    阿大一擊掌道:“是了,你們師兄妹好得很,方才翻臉翻得太快了。”如今瞧著,范康第一次扯郁觀音,就是在暗示她,他們師兄妹要翻臉給眾人看。
    “多說無益。”范康訕訕的,但他久經沙場,還沒到謊話被人拆穿就神色大變的地步。
    出了城門,便見城門外分外熱鬧,許多城里人不用的小東西,被人全部抬向了城外。
    城外十里處,芳草萋萋,天上山雕的影子不時地在地面劃過。
    慕容王的隊伍前,幾個兵卒脫去上衣,被綁縛著跪在隊伍前。隊伍里是背著貨架不怕死地來兜售發梳、篦子、頭繩、頭花、鏡子的貨郎,甚至蘿卜絲餅、臭豆腐、煎餅、油茶等也被人挑出來,在軍隊外販賣。
    這群不怕死的人,自然是玉破禪派出去的。除了這些人,還有些自發過來的小商販,干脆地在軍隊外擺起了攤子。
    距離慕容王帶著軍隊過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天。
    此時夕陽西斜,冷風卷著香氣吹來,叫軍隊里的人又冷又餓。眾人忍不住去買點熱乎的東西果腹,瞧見了新鮮的小玩意,知道是南邊的東西,一時好奇,便又買了一些。
    范康瞧見這情景,不禁嚇了一跳,心想慕容的軍隊紀律那般不好?他并不知道,最初一個小商販挑著貨架經過,慕容的軍隊里幾個跋扈的兵卒膽敢推翻貨架,搶了東西。
    玉破禪得知后,怒不可遏,當即帶著人過來跟老慕容王說話,叫老慕容王交出那幾個兵卒。
    老慕容王先倨傲地不肯,隨后瞧見玉破禪干脆利索地拿出一個圓球,那圓球點燃后,便在地上留下一個大坑,因他站得近,臉上被濺了一層泥土,兩耳發聵,雖知道玉破禪不敢來真的,但也不敢倨傲,于是便將那幾個惹事的兵卒綁住,交給玉破禪發落。后見玉破禪得寸進尺地叫人來他的隊伍里賣東西,便干脆為顯示他們慕容闊綽得很,叫士兵們隨意地買東西。
    “觀音,多年不見,別來無恙?”老慕容王坐在馬上,聽人說郁觀音來了,便瞇著眼看她。
    “別擔心,這老頭眼睛花了,瞧不清楚。”阿大低聲說。
    郁觀音朗聲笑道:“一別多年,兩地相思,如今,終于能見到王上了。”
    “兩地相思?哈哈,兩地相思!”老慕容王狂笑不已,身子在馬上晃了晃,聽見她聲音依舊清脆,便嘆她駐顏有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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