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了王夫人,何老執意要去王莊住,還不讓超子同行,他們兩人只好先回了洪村。</br> 到了第五日,卓雄帶著橫肉臉也風塵仆仆的從四川回來了,這四兄弟算是又聚到了一塊兒。雖說這老王跟他們算不是什么鐵哥們,但也好歹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要說這感情自然也是有的,特別是橫肉臉一回來就跟查文斌打聽有沒有他的消息。期間他們也通過村里的電話讓趙元宵找人打聽,只說在他們走后不久,老王便被人接走了,至于去了哪兒,人怎么樣,就沒了下文。</br> 超子開始帶著另外兩哥們走街串巷的收古董,那會兒外婆他們村子是他們經常要去掃蕩的地方,所以我偶爾也能見著這幾個從外地來的小伙子,特別是超子,看見我的時候常常會給我買些吃的,還有像釣魚鉤啊,風箏啊這類男孩子都比較喜歡的玩意兒。</br> 何老是在那天祭拜完后的一個月零七天死的,正如查文斌預測的那個日子。那一天查文斌很早便起來了,外面天還沒亮,他便收拾好了東西把他們挨個叫醒。</br> 那會兒超子他們在洪村已經混的很熟了,村長家的三輪挎子成了這幾個當兵的最喜歡的東西,一開始老是借,后來村長干脆做了個順水人情,半賣半送給了他們。</br> 那會兒剛買了挎子,查文斌便時常提出讓超子載著他去王莊,說是找他父親聊天。那會兒何老雖然已經時日不多,但精神氣兒卻十足,每天樂呵呵的和查文斌品茶論道,絲毫看不出重病的跡象。超子那會兒打著收廢品的名義卻也在王莊淘到了不少寶貝,其中有一件玉器讓何老鑒定后可以追隨到戰國。超子認為自己的事業可以真正開始了,有了他的專業加上何老的經驗,他一定會在這個行業里大獲成功。</br> 何老也很欣慰,這個頑劣慣了的兒子開始走上了正途,那會兒何老跟他說的最多的是如何做人,而不是鑒賞古董,他再三強調收到好的藏品一定要獻給國家,只有在博物館里的文物才會發揮它的最大價值。說來也怪,向來最怕老爺子煩的何毅超竟然也能耐著性子聽下去,后來那件玉器也就真被他給送到了省博物館,倒不是因為它有多珍貴,而是那是最后一件讓何老鑒定的文物,超子也算是隨了老爺子的心愿。</br> 查文斌跟睡眼朦朧的超子說道:“去洗把臉,然后去你外婆家看你父親。”</br> 超子哪知道查文斌這是弄哪出,揉著眼睛說道:“去看我爹,要這么早嗎?”</br> 查文斌抬頭看了一下天象說道:“天亮前,都還來得及?!?lt;/br> 他這話一說完,超子心里就咯噔一下,一時間睡意也都沒了,他知道查文斌從來不會做沒頭緒的事情,以為是不是那頭在鬧兇,需要他去解決。這好歹是自己老家,他胡亂洗了幾把臉便要去發動那挎子。</br> 不想查文斌卻把鑰匙擰了下來丟給卓雄說道:“今兒你來開,超子你跟我坐后邊。”</br> 超子越發有些莫名其妙了,一直以來這摩托可都是自己在騎,不是因為他技術好,是那個年代汽車還沒有普及的時候,小年輕能騎個挎子是一樣非常拉風的事情。卓雄這人生性善良,與世無爭,這種出風頭的事情自然就不跟他搶了。</br> 卓雄也有些不明白,但查文斌說的話,他們哥幾個很少會不聽。這挎子只能坐三個人,橫肉臉那體積又放在那兒,查文斌讓他天亮了再坐村里的車去。那會兒還沒有城鄉小巴,但有頭腦一點的人已經率先買起了那種農用大三輪卡車跑起了載人運輸,路線從洪村有到縣城的,其中就會途徑王莊。</br> 乘著夜色,那盞紅兮兮的大燈照過了一棵棵擦肩而過的大樹,查文斌坐在那小翻斗里跟超子說道:“我跟你說個事兒,最好心里有準備。”</br> 超子這心里還真一早就有準備了,立馬回道:“是王莊那兒鬧鬼了吧,咱是去收拾臟東西的么?”他心里同時還想到,不會是老爹中招了吧。</br> “你父親,”查文斌說道這兒,看了一眼超子,那小子的臉立馬刷的一白,心想道還真是老頭子中招了?!澳愀赣H他生病了,今天帶你過去是讓你看看的?!?lt;/br> “生?。俊背有睦镱^一驚,“老爺子怎么了?不是這幾天一直好好的么?”</br> 查文斌強忍著自己的淚水,表情依舊平靜的說道:“肝癌,晚期?!?lt;/br> 超子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子里“轟”得一聲,整個世界都要塌下來了。</br> “你早就知道了?”</br> “嗯?!辈槲谋簏c點頭。</br>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不!”他是在吼,朝著查文斌在吼,這是一種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吼,吼得連前面騎車的卓雄都感覺到了那種沖擊,“噶”得一聲剎車,車子停下來了。</br> 查文斌沒有反駁,他不會說那是你父親交代我的,他理解超子現在的心情,所以他只是說道:“別停,繼續開?!?lt;/br> 夜幕里,一輛三輪挎子載著三個男人風馳電騁般的在公路上暴走,留在他們身后的是一滴滴的灑向地面的眼淚。</br> 何毅超沒有給他的母親送到終,那是他一輩子的遺憾,所以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父親就這樣離開,但是查文斌的那句天亮既是大限讓他第一次有了想飛的沖動,一個勁的催著讓卓雄加速。</br> 到了王莊村口,村子里一片黑漆漆的,“突突”的摩托聲讓村子里的狗一下子沸騰了起來,紛紛涌向村口。但是遠遠見著是這輛車,這群土狗沒有一條不是夾著尾巴就跑的,因為那車上呆著一個混世魔王,多少條土狗都是被他的挎子擦著大腿呼嘯而過的,這車那對于它們來說不亞于索命閻王。</br> 到了王鑫家門口,超子率先就跳了下來敲門,“咚咚咚”的敲門聲讓里面的人含著睡意叫道:“誰???”</br> 超子像是已經等不及了,抬起他那穿著軍用皮鞋的大腳狠狠的一下子就踹到了門上,“轟”得一下,門頭大門上的門閂隨即斷成了兩半,卓雄猛得擰了一把油門,挎子“轟”得一下就射進了大門里。</br> 這王鑫在床上聽到外面是這動靜,嚇得以為是鬼子進了村兒,硬是不敢出房門來。超子可不管這些,率先就沖進了西廂房,那兒以前曾是王夫人未出閣前住的,如今何老也住在里面,查文斌和卓雄緊隨其后。</br> “啪“得一聲,那盞不算太亮的白熾燈被打開了,超子抬頭一看,差點沒給嚇死,何老正坐在桌子前對自己怒目而視!</br> “爹。。。”超子喊道,他很少喊何老喊爹,多半都是喊老頭兒,因為他是何老和王夫人的老來子,也是家中的獨子,所以小時候雖然何老對他很嚴厲,但是王夫人卻很疼這個兒子。</br> “混賬!”何老罵道,一股父親的威嚴和學者的涵養在這一刻表露無遺。何老氣得幾番想站起身子卻又辦不到,但還是用力的拍響了桌子怒道:“做事永遠都是這副毛毛躁躁的樣子,將來怎么樣才可以成大事!”</br> “爹,我。。。。。。”超子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在他有限的記憶力,從來沒見過老爺子發這么大的火,因為老爺子是搞學術研究的,在當時的考古界可以說是泰山北斗,只是他把一輩子的精力都獻給了博物館,自己半點兒藏品也沒留下。</br> 何老不再去看這個兒子,臉上的肌肉開始變得溫和,他又恢復了往日里那副儒雅的模樣,轉向查文斌說道:“文斌啊,是不是到時候了???”說這話的時候,查文斌看見何老的眉頭明顯皺了一下,他知道那是疼痛造成的。</br> 查文斌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br> 何老依舊笑著說道:“那就要麻煩你了,還有著小子也交給你看著了,你要不出去先準備準備,我還有幾句話跟這小子說?!?lt;/br> 查文斌帶著卓雄退出房門,輕輕的關上了門,外面的王鑫正披著大衣拿著木棒出來了,一看是查文斌這才問道:“是查先生,出啥事了啊?”</br> 查文斌再看了一眼天象說道:“命星落了。”</br> 這話說完,王鑫不明就里的抬頭看了一眼,一顆閃亮的流行“刷”得劃過天際,朝著西邊消失在茫茫夜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