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是丟擲在一個用竹子編造的竹扁里,因為海二爺的家里還沒用上當時屬于高檔的水泥,只是光禿禿的泥土。十二枚銅錢按照鐘表的時刻圖放置,對應十二個方位,屋里的人全部都被清場,只留下那啞巴老婆和一雙兒女。</br> 法場設置的相當簡單,沒有彩旗飄飄,也沒有招魂幡林立。有的只是簡單的幾根香燭,關上屋子的大門,原本就沒有開天窗的老宅里頭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br> 香紙燃燒后的煙霧讓兩個孩子有些難受,時不時的發出咳嗽,這也是整個屋子里頭唯一的聲音了。</br> 查文斌沒有練就什么夜視眼,但是這種場合他壓根不需要光,他需要的僅僅是片刻的隔絕。做法場的時候是嚴禁喧嘩的,所以在一些常見的電視劇里經常看見道士做法的時候有很多人圍觀,其實那些頂多算是跳大神。因為無論是神靈還是魂魄都是害怕人間的陽氣的,人聚的越多,陽氣越旺盛,他們也就越不敢出現,還談什么請神送魂呢?</br> 一枚生雞蛋,先用兩指按住雞蛋的兩頭轉上幾圈,讓蛋黃沉到最下方。然后再把雞蛋的頂上敲一個小洞,濾出里頭所有的蛋清,把蛋清依次涂抹在銅錢上。</br> 拿著只剩下蛋黃的雞蛋,撬開海二爺的嘴巴把這雞蛋給塞了進去。要知道雞蛋殼是非常容易碎的,死去的人在短時間內肌肉依舊不會失去彈性,可這雞蛋就是能夠不破。</br> 點了一根香,插在海二爺嘴里叼著的那枚雞蛋里,查文斌俯下身去對著海二爺的耳邊輕輕說道:“你是哪個點掉下去的,家里人好安排時辰送你走,別記錯咯害娃娃們給你花冤枉錢。”</br> 拔出尚在燃燒的香,香的尾巴跟上還沾著蛋黃,中指對著中間那個竹扁往香上用力一彈,尾巴上的蛋黃隨即就甩了出去。完事過后,查文斌把香遞給那小男孩,讓他舉過頭頂給酒鬼老爹貢上。</br> 查文斌拉了一把開關,屋子里那盞四十支光的白熾燈亮起,本來瓦數就不夠,加上燈泡上頭的灰燼積的厚,屋里煙霧繚繞,視線很是差勁。那上香的孩子恍惚間瞧見屋里東北角落蹲著個穿白衣服的人,這孩子嚇的大叫一聲,手上的香也給掉到了地上。</br> 那孩子閉著眼睛,扭過頭去用手朝背后指著哭喊道:“媽,媽,那里有個人!”</br> 查文斌當即一把抱起孩子,拉著那啞巴和她閨女就往外跑,跑的時候還順手往后面撒了一把石灰,“哐當”一腳踹開大門朝著滿院子里的人喊道:“小孩和女人全部轉過身去!”</br> 外面的人哪里知道發生了什么情況,聽到這道士的大喊全都一下子慌了神,女人們帶著孩子有的轉身,有的奔跑,有的則干脆直接趴了地上,當時的我就屬于趴下的那類。</br> 把手中的人丟給人群之后,隨即這位道士又重新回了屋子,關上大門,取出八卦鏡懸在門梁之上,鏡子的下方有一個小孔,孔上有一根細線,查文斌就背對著棺材用手拽著這根細線。</br> 鏡子并不是固定的,它的上方有一個釘子,拉扯細線可以輕微調整鏡子的方向,就這后方的面積只需手指輕輕扯動便可看到全部。</br> 查文斌的眼睛此刻就看著鏡子,這面銅鏡的折射面有點凹凸,反射的光線也很黯淡,甚至它無法看清背后那口棺材的形狀,但是這鏡子可不是拿來梳頭化妝的,它有一個非常特殊的作用:識靈。</br> 要想看見臟東西有很多辦法,其中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便是青銅鏡。年數越古老的銅鏡能夠看到臟東西的概率也越高,也許一面殘缺的青銅鏡照不出你的臉,但是它卻可以照出你所看不到的東西。</br> 一個白點在不斷的來回拉扯銅鏡過程中一閃而過,查文斌當即開始做些細微調整,手指不停的輕輕顫動之后,終于鏡子照著的方位停在貢品桌的位置。</br> 在那個位置放著一張缺條腿的太師椅,這把椅子是年前海二爺從大隊公社的老倉庫里頭翻出來的。這把椅子造型雕刻以及花紋都非常講究,只是在那地方隔的時間太久了,據說搞大集體的時候,椅子就在里頭了。m.</br> 原先的公社倉庫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里頭下小雨,老鼠蟑螂把里頭當成了家。去年村里決定要搞翻修,就請了幾個人小工,海二爺因為家里困難就被優先安排了去,一天下來也能掙點小酒錢。</br> 海二爺雖然只有一只眼睛,但畢竟是莊稼人,手上力氣大。他的工作主要是把倉庫里頭堆積的東西都給搬到外面來,其中就被翻出了這張太師椅。</br> 這張椅子因為缺了一條腿,自然沒人打它的主意,要不是海二爺給弄回去重新用木棍接了一條腿,它免不了要落個當柴燒的命運。當時跟這把椅子一起翻出來的還有一口黑漆大棺材,其中的棺材蓋兒已經不知了去向,因為棺材這東西邪氣,所以沒人愿意要,現在還堆在新倉庫的角落里。</br> 要說這鄉下人眼力勁到底還是差,否則超子那樣的倒爺怎么能在幾年前發了小財呢?這椅子要是讓他見了準得流口水,這可是真宗明朝黃花梨太師椅,純手工打造,只要找到少的那條腿把它復原,擱在現在至少能換一臺進口小汽車。就算沒那條腿換上半截新的黃花梨補上,賣個幾萬塊錢也是很隨便的。</br> 海二爺拿回椅子修好之后就一直丟在屋子里,夏天在這椅子上靠著搖著,那甭提一個舒服。因為這幾天要鬧白喪,家里哭靈的人多,海二爺家本就家徒四壁,這張椅子也就被搬到這里讓家屬坐著休息。</br> 這會兒,查文斌可是清清楚楚的從鏡子里頭看見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男人躺在椅子上,一只手拿著酒壺,一只手拿著貢品正在吃喝。這白色大褂那是對襟開的,中間還很考究的繡了一只鶴。就這打扮,當時的洪村里頭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家家戶戶都窮得叮當響,誰有閑錢穿白色的綢子,這要下地干活半天就得廢。</br> 這人躺在椅子上倒也自在,完全沒有把前面那個大活人看在眼里,就當查文斌是空氣,只顧著自己吃喝。在鏡子里頭觀察了好一陣,查文斌確定只有這一人,他一只手抄起一枚天師符,另外一只手拽著小繩猛得用力一轉,這鏡子當即就給調了一個面。</br> 銅鏡的背面一般都是雕刻著精美的圖案的,多半都是些吉祥如意,招財進寶的東西。查文斌這把鏡子之所以稱為八卦鏡,那是因為它的背面可是一副八卦圖!</br> 鏡子被拉過來的一瞬間,查文斌本人也跟著轉身,手中的天師符隨手一揚,這符紙便“嗖”得一聲飛向了太師椅,原來這符上還有一枚繡花針,這針便帶著符紙牢牢釘在太師椅之上。要是再把鏡子翻過來瞧,便會看見太師椅上躺著的那白衣男子的心中正扎著這張符紙。</br> 這招便叫做一看二降三定。</br> 一看便是通過鏡子看到臟東西,二降則是用八卦圖這類帶有威懾性的辟邪物品暫時唬住臟東西,乘著這個時間差,迅速祭出真正能制服臟東西的符咒將其定住。</br> 這海二爺的屋子里有這玩意倒是不出乎查文斌的意料,至于他的死跟這個白衣服有沒有關系他現在還說不準,像海二爺家這種常年幾乎見不到光照的破宅子鬧兇完全是在常理之中。</br> 但凡是以下幾種屋子都最容易招惹臟東西:上年頭了的老宅子,不經常打掃的破宅子,常年無人居住的空宅子,曾經有人死于非命的宅子,地基下面有老墳沒清理干凈的宅子,原本屋子所在的位置是寺廟或者道觀的宅子,大門朝向無字或者開了兇門的宅子。</br> 海二爺現在就是死于非命,要說他這破屋其實已經不適合再住人了,再住下去,他那啞巴老婆和兩個孩子遲早還得出事。</br> 古人說:同歸殊涂,俱用滅亡,皆炕龍絕氣,乃非命之運也。除了正常病死老死之外的一切因為人禍天災意外死亡的都被稱為非命死,非命死的多半死者都會有怨氣,消散不了的就容易成了厲鬼害人。</br> 查文斌這一手不聲不響之間制服了白衣服后,祭出七星劍朝著那人一指,不想那人非但不怕還舉起酒壺示意查文斌同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