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抑著興奮的心情離開了醫院。
回到商務車上,爸爸升起和駕駛艙之間的隔斷,問我:“你這么積極來看盛老爺子,是不是為了那個合同?”
“不是啊?!蔽覕嗳环裾J,“就是看看盛爺爺怎么樣了。”
“說實話。”
我這才承認:“順便提一下看看而已?!?br /> “怎么不找我?”
誰要找你。
我敷衍地說:“我又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利益交換,萬一你一口拒絕不是余地都沒有了嗎?再說一接手就要動以前的合同,落人口舌?,F在可不是我要求的,是盛伯伯冤枉我,我生氣才說出來的?!?br /> 爸爸上下打量著我:“你倒不怕盛伯凱記恨,日后為難你們?”
“要解決這件事,他總會不高興的,今天已經是最自然的機會了。至于以后,他要防著的人多著呢,我們和他沒有核心利益沖突,他犯不著白費功夫的?!?br /> “怎么沒有?那個小子……”爸爸很不情愿地提起。
我不打算跟他說“那個小子”要轉行的事情,“那只能隨便他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跟盛伯伯難道還要談長久利益嗎?當然是眼前重要?!?br /> 爸爸聽著,冷不丁地問:“你這些考慮,都是他告訴你的?”
怎么一個兩個都覺得我不會自己思考似的。
我沒好氣地說:“這點小事也要他說嗎?他完全不知道,等辦好了再給他一個驚喜好了?!?br /> 爸爸突然笑起來,我莫名其妙。
“不管大事小事,辦事做生意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不外乎抓住時機,看人下菜,我女兒不用教就辦到了,還是遺傳到了我的?!?br /> “……如果有那也是遺傳媽媽的,跟你沒關系。”
爸爸并不在意我的言語,沉浸在自己的盤算中,“盛伯凱估計要難受一陣子了,不過自己兒子不爭氣,怎么也怪不到別人身上。合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處理?”
“盛爺爺都知道了,那肯定不用通過訴訟就能解約了。后面的話……”我認真思考起來,“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里,也不是沒有可以賣人情緩和的地方?!?br /> 爸爸來了興致,“怎么說?”
“他們的產品質量一直用下來是沒問題的,廠離我們近,運輸成本也低,如果能在其他方面讓步一點,還是可以繼續合作的。以前股份是你們的,我們往前追究不太好看,但是以后的話……”
以后要怎么為公司爭取利益呢?
我大腦急速運轉著,價格低于市場價不太好談,那就……
“賬期吧!”財務小聶瞬間上線,“談一個長一點的賬期,反正有盛家的關系呢,他們不用怕我們跑掉,賬期長一點就當支持我們晚輩創業啦。嗯,回頭先讓法務跟他們先溝通,后面再我或者林嶼森出馬……”
“唉!”
一聲重重的嘆息打斷了我的話,我回神,看見爸爸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我好好的女兒……”他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沒聽清,“今天你別回去了,這兩天我都在上海,有幾個宴請,你和我一起?!?br /> 我直覺想要拒絕,可腦子里卻閃過上個月和媽媽的那通電話,不知怎么就猶豫了。
爸爸看我不說話,來了一句:“過河拆橋啊,用完就扔?小聶總,做事可不能這樣?!?br /> 我不由有些心軟,但還是堅持地說:“我要問問媽媽。”
最后在老媽的許可下,我跟著爸爸去了他的飯局。座上嘉賓大部分是爸爸生意場上的朋友,還有兩位著名的收藏家。我的到來引起了一陣好奇,熟人便打趣我爸爸怎么舍得把藏得那么好的女兒帶出來了。
爸爸笑呵呵地說:“畢業了,該出來做事了?!?br /> 我年紀小沒人勸酒,還蠻輕松的,就在旁邊吃吃喝喝偶爾給媽媽和林嶼森發發短信,間或也和人聊聊天。爸爸目測喝了大半斤茅臺,后半場一直醉醺醺地和人稱兄道弟掏心掏肺。可是等到飯局結束,回到了商務車上,他又一秒鐘清醒了。
……聶總好像挺有演技的。
爸爸問起我住哪,要送我回去。我報了地址,禮尚往來地問他住在哪里。他黑著臉說:“酒店。你媽媽把上海的房子全部拿走了?!?br /> ……干得漂亮!
不愧是我媽!
到了小區,我立馬跳下車,完全沒有邀請他參觀一下的意思。爸爸顯然有點失望,但是最終也沒說什么。
商務車開走了。
我看了下時間,快十點了。平常這個時候,我在干什么呢?
也許是在吃夜宵,也許是在看電影,也有可能是在單位里加班……
但是,一定是和林嶼森在一起。
好奇怪,明明下午還通過電話,現在居然又特別地想他。
早知道不拒絕林嶼森飛回來的建議了,反正他一天只要睡四五個小時,明天早班機再飛回成都完全科學合理……
腦子里極不體貼地冒出了這個想法,下一秒卻莫名其妙變成了——要不我飛到成都去找他?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自己都嚇到了,趕緊用力地晃了幾下腦袋,想把它搖出去。可是它卻宛如在我腦子里扎根了似的盤旋不去,心跳都微微加快起來。
一條條理由控制不住地往外蹦。
他不是讓我想一想五一去哪里玩嗎?
成都又好吃又好玩還有大熊貓可以看,難道不是五一旅游的最佳選擇?
而且他在那邊跟人談生產線的事,我正好可以圍觀學習一下。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甚至感覺現在就可以上飛機。
冷靜冷靜。
明天還要去D大繼續談合作呢,而且現在肯定沒飛機了。
我超級理智地思考著,走路速度卻加快了。回到家中,立刻打開了電腦查詢起機票,幸好為了工作我把筆記本帶上了。
上?!啥?。
大概臨近五一,所有航班的機票都所剩無幾,明天下午一點多的航班居然只剩下三張票了。我本來只想看看票的,結果一看機票這么緊張,直接就買了。
呃……
買都買了……
那要不把行李也收拾一下?
于是我又開始收拾東西。中間林嶼森打來了電話,我敷衍幾句就掛了,生怕露出馬腳。
這么一番折騰,第二天就起晚了,我隨便洗漱了一下便背著背包跑出了門。
站在電梯里才有功夫回復林嶼森的早安短信。
“起晚啦,可能要遲到,幸好大老板不在?!?br /> 大老板的短信飛快回過來:“老板在也不敢拿小聶怎么樣?!?br /> 騙人,你可敢了。
腦子里不禁冒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
打住打住,大清早的。
雖然沒人看見,我還是趕緊端正了表情,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確認:“你之前說你是明天回來對吧?幾點啊?”
“中午十一點的飛機?!?br /> 那就行,免得發生我跑去了成都,他卻回了上海這樣的慘劇。不過如果不幸發生了應該怎么辦?
我思考了一秒,得出結論——當然是讓他再飛回成都。
林總可以折騰,小聶我不可以白跑。
電梯門打開,剛剛在腦內小劇場任性了一回的我握著手機,腳步輕盈地穿過大堂,哼著歌蹦跳著下臺階,卻在無意中瞥見臺階下的人后,笑容一滯。
那個人好像早就看見了我,直直對上了我的目光。
片刻,他平淡地說:“何必這么驚訝,我住在這里,姜銳沒說嗎?”
沒什么好說的,我簡單點個頭,從他身邊走過。
“不好奇我為什么最后租在這里?”
我腳步不由一緩。
“因為這里太貴了。”身后傳來輕飄的聲音,“這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覺,讓人特別清醒。它會時時提醒我,如果不用盡全力,就要永遠承受這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