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集團的代表在青鄉縣精心準備的第七天來到這里,比之前約定的還早上一天。</br> 好在這一次的考察青鄉縣從上到下都非常重視,早早就把一切事物準備妥當,別說考察團提早了一天到,就算提早三天到,負責接待并全程陪同的楊況才也游刃有余。</br> 但在大多數政府工作人員被耳提面命打起精神工作的同時,顧沉舟倒是比往常還要悠閑一些。</br> 縣級單位里,當縣長和縣委書記同時看不順眼什么人,想要收拾一番的時候,很少有人能扛得住——顧沉舟也沒有準備扛,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小小地迂回了一下,從國外找到自己留學時候的同學,做了一個企劃案給對方。</br> 科研公司不同于其他公司,對城市的要求沒有那么嚴格,對他們來說,更重要的是當地政府能給予的優惠和支持,至于人才流動和人力資源方面,青鄉縣位置雖然還是偏僻一點,但距離最近的城市也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反過來,這里的每平方米地價比市里足足少了三倍有余,在那份企劃案里,這一塊還能跟青鄉縣政府要求部分優惠,一來一去,也足夠讓杰森公司董事局心里的天平發生偏移。</br> 這一次,只要杰森公司按照他給的企劃案把條件談下來,他對青鄉縣的規劃就從空中樓閣一下子落實到了實處,這種情況下,劉有民肯定不能再拿報告的事情找毛病——至于劉有民可能不答應那份企劃案?</br> 首先市里頭的那關他過不了。再退一步說,他和劉有民有了什么深仇大恨,對方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功勞,轉而捏著他不放?</br> 他不是只有眼前這一個辦法從局中脫身出來。</br> 但既然進了官場,能夠和緩解決互惠互利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弄得橫眉怒目苦大仇深。</br> 敵人是永遠處理不完的,這個團體對面的利益共同體,才是他該真正著力構建的。</br> 桌上的筆記本是閉合的,一本外文金融書籍反扣在桌面。</br> 顧沉舟接起自己的手機,神情還是跟剛才看書時候一樣悠閑,只是聲音里有些驚訝:“你現在青鄉縣?”</br> “是啊,大哥,”顧正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我有事想跟你說說,所以一房間就過來了,現在我就在你樓下。”</br> “爸爸告訴你地點的?”顧沉舟問。</br> “嗯,我走的時候爸爸跟我說了。”顧正嘉無所謂地說,反正縣政府和他現在在的地方也就十來分鐘的路,他一邊說,一邊在大門保安虎視眈眈中往外走去了,“不過其實我應該去你辦公室,現在我也沒鑰匙進去……”</br> 幾句對話,顧沉舟已經抓準了顧新軍的脈搏。他心道爸爸給你地址,就是想讓你直接去我屋子里,看看到底有什么東西呢!</br> 當然這種事情沒有必要說破,顧沉舟說:“你不用過來,家里應該有人,你直接上去就好了。”</br> “大哥,你跟人同住?”顧正嘉有點驚訝,他說,“那我就直接上去了,對了,對方是誰?”</br> “你也認識的……”顧沉舟頓了頓,話沒有說完。</br> “哦?”</br> “賀海樓。”</br> “咦……咦!”顧正嘉突然對著電話驚呼了一聲,“賀——”</br> 顧沉舟將電話從耳邊拿來。</br> “海——”顧正嘉說,“海樓哥——”</br> 這個生硬的轉折……顧沉舟聽著都替他辛苦,但沒有開口說話,因為另一個很小但很熟悉的聲音已經通過電話傳了過來。</br> “哦,正嘉啊,來找你大哥?”</br> 顧正嘉干干的笑聲從電話里傳來:“是啊,賀大哥你怎么在這里?”顯然沒有聽見顧沉舟剛才說的最后一句話。</br> “我住在這里。”賀海樓的聲音近了一點。</br> 顧沉舟看不到兩個人的情景,但可以猜想,賀海樓多半是猜到顧正嘉在給他打電話,所以特意湊上來的。</br> 事實也跟顧沉舟想到的差不多。</br> 小區的樓梯內,賀海樓站得離顧正嘉很近,近到顧正嘉一邊想著賀海樓過去的名聲,一邊滿臉的不自在,掩都掩不住:“嗯——我大哥也住在這里,賀大哥也是住這棟樓的?”</br> 真是個傻小子,怎么跟顧沉舟差那么多?賀海樓似笑非笑地睨了對方一眼,又看了看對方還沒掛的電話,說:“一起上樓吧。”</br> “這個不用了,我等等我大哥……”</br> “你大哥沒告訴你會有人給你開門嗎?”賀海樓說。</br> 嗯?這個還真有說過,不過對方怎么會知道的?因為住同一棟樓所以消息靈通嗎……顧嘉納悶說:“是有說過,不過我還是等等吧,再過十幾分鐘我大哥也下班了。”</br> 賀海樓一哂,心里還真有幾分把這個小孩子就丟在電梯前等顧沉舟的想法,這樣對方跟著顧沉舟進來再看見他的時候,眼珠子不都要掉下來了?不過顧正嘉現在還拿著電話呢,電話那頭的人——</br> “放你在這里等你大哥?你大哥回來就該怪我了。”賀海樓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走出電梯,直接掏出鑰匙打開房門。</br> 顧正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在對方示意自己進去的時候還傻呼呼地說:“賀大哥你太客氣了,我不用進去,就在外頭——”他突然磕巴了一下。</br> 一直聽著電話的顧沉舟想象賀海樓和顧正嘉的對話,也忍不住露出幾分笑容。接著,顧正嘉驚恐的叫聲幾乎立刻從電話里頭傳來:</br> “等下,這個門牌號——賀大哥你跟我大哥住一個房子!?”</br> 這個時間距離下班確實沒有幾分鐘了。</br> 半個小時后,顧沉舟回到了自己的租住房。</br> 房門是敞開的,賀海樓已經換了睡衣,翹著腿在客廳里看電視,坐在賀海樓斜對面的顧正嘉臉上還保持著不可思議的表情,連背上的書包都沒有完全脫下來,依舊斜斜拴在肩上。</br> 顧沉舟走進門是發出了一些響動,看電視的賀海樓轉過眼來,沖他挑了挑眉,顧正嘉也緊跟著叫了一聲:“大哥。”</br> “嗯。”顧沉舟應了一聲,走進客廳,坐到賀海樓旁邊,“這一次怎么過來了?”</br> “是有一點事情。”顧正嘉有點吞吞吐吐的,并不是針對自己的事情,而是針對顧沉舟身旁的賀海樓。</br> “什么事?”顧沉舟問。</br> 賀海樓輕輕哼著電視里的歌,抓起遙控器,調小了電視的音量。</br> 顧正嘉瞅了瞅面前的兩個人,只好說:“來找大哥要個贊助,我之前寫了一款小游戲,放到網絡上反響還不錯,這次想弄一個大一點的,不過資金有問題,而且之后的發售渠道也不好找……”</br> “這種事還用特意跑來找你大哥?”賀海樓的笑道,“顧小弟,你打個電話給我,我就直接幫你辦掉了。”</br> ……我們有什么關系嗎,我要打電話找你?顧正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初始印象太糟糕,賀海樓現在怎么笑,在他眼里都有各種各樣的深意,簡而言之,就像狼外婆對小紅帽的微笑一樣,笑得再美也是為了之后的拆吃入腹。</br> 一旁坐著的顧沉舟倒是不以為忤,還順著賀海樓說的話接下去:“你賀大哥的公司就是弄這個的,找他確實比找我好一點。”他沒有去管顧正嘉差點裂掉的表情,又說,“你想弄個游戲,自己有計劃嗎?”</br> “有。”顧正嘉連忙說,從背包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文件資料,交給顧沉舟,“都在這里了,哥。”</br> 顧沉舟接過之后翻了兩頁,點點頭說:“我現在基本不管公司里的事情,這份東西我會讓他們直接走流程,如果能過,會專門有人找你交流贊助問題。”他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笑道,“條件從優。”</br> “行,謝謝大哥!”這正是顧正嘉想要的結果,其實確實不是什么大事,他跑過來找顧沉舟,主要還是為了展現一個重視而正式的態度。</br> 顧沉舟說:“我們帶你出去吃飯,你準備在這里呆幾天?”</br> 我們?顧正嘉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接著他撓撓臉:“其實我來這里還是為了見個網友,這個游戲是他的點子,也是他陪我一起做的……我跟他約好晚上一起吃飯了。然后我們決定去爬爬青鄉山,還有去景陽湖旁邊玩一天。”</br> 顧沉舟略一思索:“行,現在時間不早了,你既然跟人約好了就先過去吧。”</br> “嗯!”顧正嘉拎起自己的書包,“大哥再見,賀大哥再見。”</br> 賀海樓閑著笑了一句:“要不要我送送你?”</br> “這個不用!”顧正嘉連忙拒絕,但賀海樓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直接按了顧沉舟的肩膀,從顧沉舟膝蓋上跨過去,把顧正嘉送到門口。</br> 有了賀海樓這個動作,顧正嘉一直走到門口的時候,都完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br> 賀海樓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又稍微用力捏了捏,對顧正嘉說:“下次有什么事,可以打你賀大哥的電話,總有一點事情——”他長長地拖著聲音,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是不需要家人知道太多的,不是嗎?”</br> 顧正嘉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干笑了一聲,轉身快步離開。</br> 賀海樓看著顧正嘉走進電梯,隨手關了門,對著往廚房走的顧沉舟笑了笑,自己轉身回到臥室,倚著窗戶站定,只一會兒,就看見顧正嘉一邊從樓底下走出來,一邊拿著電話將電話。</br> 一刻也等不及啊。</br> 賀海樓輕輕笑了笑,掏出手機撥了王芳行的電話。</br>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王芳行調侃的笑聲從電話里傳來:“能接到賀總的電話可真不容易啊,賀總有什么吩咐沒有?”</br> 賀海樓說:“吩咐真沒有,道謝有一個。這次可真是麻煩王局長了。”</br> 王芳行語氣熱絡地說:“咱們什么交情?你也太客氣了,不就是在中學里舉辦一個比賽嗎?就是你不說,我們教育部也要下通知召集各學校組織一點活動的——不過現在看來,賀總心想事成了?”最后一句多了一些試探。</br> 賀海樓看著底下的顧正嘉:對方正站在道路的中間,似乎說得太投入,都沒有注意到周圍了。</br> 猜猜看他在給誰打電話?</br> 賀海樓自己對自己說話。</br> 是那位住在這里的網友呢,還是遠在省城的顧新軍?講的內容,是晚上要在哪里見面哪里吃飯,還是他和顧沉舟同住一個屋子同坐一張沙發同睡一張床的事情?</br> 賀海樓稍頓了一下,慢吞吞地笑了兩聲,說:</br> “心想事成嘛,倒還沒有,不過也不太遠了。”</br> “那是。”對面的王芳行說,“賀總想要的——”</br> 我想要的——</br> “還沒有得不到手的。”</br> 從沒有得不到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