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五月三。

雨停后的第三天，一大早觀的師兄弟就迎出了門外，按照高矮胖瘦站成一排，等待著師傅的歸來。

早晨的山門外一片平靜，依稀有個別落葉蟲鳴聲傳來。

那不靠譜的師傅傳音說，早上便到觀內，惹得大師兄一大早就把眾人叫了起來。收拾了一下內務，來來往往又把院子打掃一遍，連那落滿層層灰塵的客房，里里外外好一頓收拾。

做完這一切，師兄弟們心里才算踏實，了了吃了飯就到觀內集合了，連來福也不例外。

一行人從早上等到中午，站的累了就蹲一會，蹲累了就站一會。渴了就讓無勇去拎一壺茶，餓了的話就餓著，反正只有無念自己喊餓。

“師傅是不是放我們鴿子了”，無念搖晃著腦袋，中暑一般，語氣埋怨道：“怕不是又去山下怡紅院快活了……”

此話一出，師兄弟們齊刷刷的看了過來，老大眼神要殺人，老二皺著眉頭不太清楚無念說的啥。老五和老六捂著嘴偷偷笑，在看到大師兄那鐵青的臉，心里一寒干嘛整頓自己垮掉的身姿。

三師兄干忙捂著無念到嘴，心里不禁驚出冷汗來，生怕他再說出什么來，畢竟好的故事都是他無意間，圖個口順說出來的，大師兄若是那這事對自己開刀，搞不好又要躺上幾天。

“臭小子，在瞎說，我就把你的嘴給縫上”，冷不丁的瞪了無念一眼，覺得這樣對一個孩子過于重了，換了個平和的語氣道：“小心以后不告訴你山下好玩的事情……”

大師兄狠狠瞪了無念一眼，不知為何，無憂對這個孩童總是看不上眼，不能說是不喜歡，只是心存芥蒂，至于這芥蒂則是幾年前的一檔子事……

瞪完無念，又側著眼白撇了無悔一眼，帶著蔑視和不屑，張了張嘴但沒有說話，抬起的手沒到一半，就被那堆滿笑容的臉按了回去。

為了防止無念說胡話，無悔強忍著打起精神來，無時無刻不盯著無念這小子，生怕他再爆出金句，把師傅他老人家那一點名譽也敗壞了。作為師傅最得意的大師兄，到時候定然會在那老頭面前參上兩本，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保不齊還會被清理門戶，想想都后怕。

等久了，人群中不免傳出嘆氣的聲音和牢騷話。

“報告！”

“講”

“去茅房！”

“去。”

得了允許，無念捂著肚子往觀內走去，小手一擺，連帶著來福。

跳過門檻，小身影帶著狗一路往茅房跑去，茅房在觀內一個較為偏僻的角落，外人若是來了，沒有觀內的人帶領任他如何都找不到。

誰會把茅房建在懸崖邊上那？

出了茅房，無念順著小路慢慢悠悠的走著，為的就是慢一點，拖一拖時間省得回去受罪。

“汪汪—汪—汪”

來福忽然對著那扇關了許久的門吠叫兩聲。

這間屋子自然是那老頭子的，自他論道赴會之時，這屋子就空著了，也沒人打掃，也怪不得觀內人懶。

師傅他老人家的房間，誰又敢隨隨便便闖進去那！

“怎么了來福？”無念不解的質問道，以為這傻狗又是對著空氣一頓亂叫，便訓斥道：“來福不要瞎叫喚了，走了，不然大師兄又該說我的不是了。”

但來福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任無念怎么拉扯，來福都是不動于衷，盯著那門，死死注視著，如臨大敵一般。

來福這反常的舉動，讓無念也懷疑了起來：難不成又來小偷了？

反過來又想一想，來了小偷怎么辦，能悄無聲息的進這道觀，那本事定然可以悄無聲息的殺了自己，三十六計走為上。

剛要走，問到那房間內傳來一股甜香來，無念很熟悉這個味道，是忘仙鎮陳家鋪子里獨有的糕點，叫什么：梅花香。

香飄十里，入口即化，算得上是上等糕點。價錢自然也是高，需要那幾文錢才可以買得一塊，多是一些達官貴人才吃的起。至于那些平常人家，大致要到過節的日子才會買上一兩塊，讓家里人嘗一嘗。

至于無念為什么那么熟悉，自然還有托那些小和尚的福了。

“莫不是……”

無念眼睛一轉，踮起腳尖悄悄的往門前湊去，透過門縫去看里邊的事物。

屋內倒是很清貧，除了正對房門的梨木桌，和一些茶幾，其余的什么物件都沒有。

看著屋內，無念心道：這也沒有人啊，難不成不是師傅他老人家？可真香味是真真的，難不成是旁人。

想也沒有結果，索性快刀斬亂麻。

“師傅？你老人家是不是回來了？”無念小聲喊到，屋內沒人回應，倒是一旁的來福汪汪叫了兩聲，遭了一頓白眼。

“師傅！你不說話我就進去了？”依舊沒人回應，無念只好推門而入，進了這房間。

空蕩蕩的房間并沒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和無念住的地方差不多，不同的是多出了幾個衣柜和一張四葉的屏風。屏風畫的是鳥獸蟲魚、山川大江，好一副風水畫。

見屋內無人，無念膽子也跟著大了些，高低又叫了兩聲師傅，確認那老頭真的沒回來，懸掛的心也放了下來。

四周警惕的張望兩下，猛甩兩下衣袖，大搖大擺的向著那香味的來源，尋了過去。

那是一個不大的方盒子，四四方方的，約莫有一尺的邊長。無念湊近聞了聞，香氣撲鼻而來，胖臉寫滿了陶醉，口水在嘴中泛起漣漪。

無念此刻心里暗暗說到：“師傅啊師傅，這等好東西可放不得過長，容易散了味，著了潮氣，到時候再吃就沒這般糯這般甜了。”

“為了防止這等天物浪費，就由徒弟免為代勞吧！”

“嗯！果然是梅花香”，深深吸了一口氣，小手飛快，一息之間，嘴里填了兩塊。撐的嘴巴鼓鼓的，像及了山里的那群野猴子。

俗話說得好，貪多嚼不爛。

兩塊梅花香把小嘴填的滿滿的，那還有什么空隙來咀嚼那。

只得捂著嘴，不讓那口中之物飛散出來，另一只手幫著下巴上下運動。

即便如此，那漏食的嘴巴還是讓那青石地布滿白霜。

好不容易咽下去，整個嘴巴滿是酸楚感，無念可不管這些，小手迫不及待的又要抓去，此刻卻被一個小戒尺攔住了去路。

啪——

“哎呀！大爺的。”

……

“師傅……徒兒知道錯了”

噗通一聲！

無念本能的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臉愧疚，而心中卻在想：“這死老頭裝神弄鬼，回來也不走正門，非得學什么采花賊那招，年輕時指定不是好鳥。”

無念身前是一個白髯老者，面澤紅潤，身穿道服，挺拔的大肚子完全失去了那股仙風道骨的味道。

更像是隔壁寺廟的哪個不語監寺。

而這人就是浮云道觀，現任觀主：空虛道人。

空虛沒搭理地上的無念，拿著戒尺劃拉兩下，嗚嗚的聲音在無念耳邊響起，無念聽的是心驚肉跳，總擔心那戒尺會冷不丁來那么兩下，讓自己嗷嗷叫上兩嗓子。

“說說吧，自己錯在那了”，空虛拿了一塊梅花香放入嘴里，手中的戒尺在兩手間傳遞，語氣肅穆道：“說不出來的話，罰你修煉你二師兄的修煉功法……銅墻鐵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