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狂風(fēng)夾雜著雨點(diǎn)橫掃著一切,陣陣?yán)茁曉谔祀H滾過,宛若怪獸的嘶吼,雖才是末時,這天卻黑得如同黃昏一般,雨點(diǎn)擊打房檐上那噼里啪啦的聲響密集得幾乎聽不出先后,漂泊的大雨隨著風(fēng)勢將雀然亭里變成了水的世界,桌子上數(shù)碟子小菜早就被雨水浸泡得不成樣子,酒杯里的酒也早就淡薄得如同水一般,一身白衣的弘歷卻無動于衷地坐在亭子中,任憑風(fēng)雨將自個兒淋成一座雕像。【全文字閱讀】PaoShu8
在乎?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又有什么可以在乎的,輸了不是嗎?一切都沒意義了,怎樣?還能怎樣?弘歷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恨恨地看了眼亭外暴雨如注的天空,拿起桌子上那杯不知道是酒還是水的玩意兒,一口氣喝了個干凈,臉上露出一股子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神色,一伸手摸去臉上的水珠,凄然地長出了一口氣。雨小了些,風(fēng)卻還是很大,只是再大的風(fēng)也刮不去弘歷臉上的凄涼,苦笑復(fù)苦笑,弘歷突然間放聲狂笑了起來,那笑聲中苦澀之意直沖云霄。
“大阿哥,您這是何苦呢?”一身青衣被雨水淋得緊貼在身上的曹限東不知何時悄然出現(xiàn)在亭子中,在弘歷身后站了好一陣子,幽然地長嘆了一口氣道。
弘歷突地僵住了,吃力地轉(zhuǎn)過了身子,看著突然而至的曹限東,一雙眼中突地流下了淚來,默默地不發(fā)一言,良久之后,嘴唇哆嗦了一下道:“曹先生,您可算是回來了,爺我,唉,爺我輸了,徹底的輸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唉,大阿哥,您……”曹限東苦笑著搖了下頭,也沒管石椅子上的都是水痕,撩起下擺,便坐到了弘歷的對面。嘆了口氣道:“大阿哥,您是落了后手。但原本并沒有輸,至少還有幾分機(jī)會,可如今全讓你自己給毀了,唉,都怨曹某人走得匆忙,未曾將事情交待清楚。可家母過世,曹某人也不得不回啊,唉,大阿哥踏錯步矣!”
“踏錯步?先生都知道了?”弘歷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嘆了口氣問道。
“嗯。某剛回來就知道了。”曹限東憐憫地看了弘歷一眼道:“圣上是從陰謀詭計里滾大的,在這一點(diǎn)上當(dāng)今沒有人能跟圣上相比,即便是當(dāng)年的四爺、八爺都斗不過圣上,大阿哥想憑著百官檔跟圣上玩暗的是絕對行不通的,要想讓圣上看重,唯有出實(shí)績一條路,說實(shí)話,大阿哥這次并不是輸在實(shí)績上,而是輸在先天上。這么說罷。就性格而論,二爺穩(wěn)得住,看得遠(yuǎn),這一條比大阿哥要勝過一籌,然則勝得并不算多,否則圣上也不會猶豫不決了,若是大阿哥能穩(wěn)得下來,慢慢做去倒未嘗沒有機(jī)會笑到最后,可惜這個機(jī)會讓大阿哥自己給毀了。”
“毀了?怎么會?怎么會這樣?”弘歷不甘心地嘟喃道。
“怎么不會。^^去看最新小說^唉。大阿哥想要建立勢力,想要拿下些實(shí)業(yè)跟二爺抗衡之心某能理解。可大阿哥千不該,萬不該跟八旗那幫子混球攪合在一起,更可怕地是大阿哥您……您竟然動用了百官檔要從地方著手,這正好犯了圣上的大忌啊,唉!”曹限東苦笑著說道。
“錯了,錯了,哈哈哈……錯了!我錯了!”弘歷霍然站了起來,放聲狂笑起來,那磣人的笑聲在貝勒府的后花園里回蕩不已。
“我該怎么辦?怎么辦?先生教我,請先生一定要教我!”好半晌之后,弘歷收住了笑,一雙眼中飽含著熱切,死盯著曹限東說道。
限東長嘆了一口氣道:“現(xiàn)如今擺在大阿哥面前地其實(shí)只剩下一條路了。收手罷。”
“不!不!爺我不認(rèn)輸!輸?shù)厝私^不該是我!我不服!”弘歷仰天發(fā)出一陣長嘯。狀若瘋狂。末了一把拉住曹限東地手道:“曹先生。您一定有辦法地。是吧?一定有地。一定會有地。您教教我。”
“罷了。罷了。唉。某一定是上輩子欠你地。”曹限東苦笑著搖了下頭道:“事到如今。大阿哥千萬不可再走錯一步了。”
歷用勁地點(diǎn)了下頭道:“先生只管放心。我一定聽先生地。”
“那就好。容某細(xì)細(xì)道來。”曹限東輕笑了一聲道:“圣上為二爺擇了門好親事。雖沒明著宣布二爺就是繼位者。不過那密詔地名字必然是二爺無疑。這一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想必大阿哥心中也有數(shù)罷。就用不著某多說了。世人總以為圣上心狠手辣。殊不知圣上其實(shí)心地和善得很。嘿。某料定當(dāng)初圣上選擇二爺?shù)貢r候。對大阿哥必然是愧疚于心。始終覺得虧了大阿哥地。若不是大阿哥瞎折騰。這一條原本是可以利用之處。現(xiàn)如今大阿哥伸了手。圣上心中地愧疚之意只怕淡了很多。利用地價值大打折扣了。唉。可惜了些。”
“唉。是我錯矣。”弘歷懊喪地拍擊了一下腦袋。一臉子痛苦狀地說道。
曹限東看了弘歷一眼,接著說道:“不過還是有挽救的機(jī)會,第一,大阿哥手既然伸了,那就光明正大地伸,不必左顧右盼,也不必遮遮掩掩,讓下頭的奴才公開忙乎好了,但是切記到此為止,其他的地方就不可再動了。第二,多做事少說話,打起精神頭來,若是讓人瞧見大阿哥頹喪地樣子,沒地叫圣上看輕了,只要圣上心中尚有愧疚之意,這輸贏就還難說得很。”
“這……”弘歷愣了一下道:“先生,這伸手之事……先生不是說該收手了嗎?怎地又……”
“嘿,大阿哥暗著來能瞞得過圣上嗎?”曹限東不答反問道。
“只怕是不能,可是……”弘歷皺了一下眉頭道。
曹限東拍了下手掌道:“那就對了,暗著來不行,可以明著來嘛,左右都是瞞不過圣上,又何必遮遮掩掩呢?現(xiàn)如今大阿哥陷得并不深,公開了也無甚大不了的,反倒不會太招圣忌。某料定圣上必然不會讓那起子八旗權(quán)貴有好日子過,大阿哥參與其中挨板子是當(dāng)然的事,不過這板子挨得值,一者可結(jié)八旗之心,二者也讓圣上出口氣,這板子打也打了,總不能還揪著不放罷。反正大阿哥也沒暗中使壞,一切都是公開進(jìn)行。大不了就是個意氣用事的名頭,死不了人的,待得挨過了這一關(guān),大阿哥自可大方地認(rèn)了錯,這一切就算是揭過去了,不過圣上心中的愧疚之意只怕要深上幾分了。到那時大阿哥自然有可利用的余地,只要接下來能將差使做得漂亮,圣上會看在眼里的。只要二爺犯了錯,嘿,大阿哥的機(jī)會便來了。”
“就這么簡單?那百官檔之事又該如何了局?”弘歷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此次大阿哥動得太早了些。圣上對百官檔必然會有疑心,這一條只怕瞞不過圣上,不過如今大阿哥動地人手并不算多,也算不得暴露,這東西如今再也不能輕動,唯有,嗯,唯有到了最后關(guān)頭才可做最后一擊。”曹限東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臉皮子抽搐著說道。
“嗯。那老二那頭該如何著手?”弘歷想了想,點(diǎn)了下頭道。
曹限東笑了一下道:“嘿,二爺現(xiàn)如今正在風(fēng)頭上,某若是料得不差的話,圣上接下來該是會讓二爺去熟悉地方政務(wù),回過頭來才是朝務(wù),唔,江西此次暴亂,這善后的工作大有可能會讓二爺去張羅。現(xiàn)如今二爺大婚在即。即便要領(lǐng)這個差使也得到大婚之后,大阿哥的工作可以做在前頭。只要圣上沒頒定明詔,這事情做了便是做了,正好借八旗商號一事打掩護(hù),讓二爺陷進(jìn)去好了,只要二爺差使辦得不夠漂亮,圣上會想起大阿哥的好的。”
“先生的意思是……”弘歷有些驚疑不定地問道。曹限東沒有回答,只是將張開地手掌突地握緊了起來,輕輕地?fù)]動了一下。
“好,爺我全聽先生的,此事就這么定了。”弘歷咬了咬牙,一臉子堅毅地說道。
夏日地雨來得兇,可去得也快,剛才還是暴雨連連,轉(zhuǎn)眼間便是云開日出,雨后地陽光將水汽照出道道絢麗的彩虹,因著大雨地漂洗,京師的空氣也格外清新了幾分,在工部衙門里忙乎了一日的弘揚(yáng)今兒個早早地便回了府,也沒回房,心神不定地向著蕭遙所住地清園館而去,剛到門口便聽到里頭傳來一陣蕭聲,內(nèi)里滿是彷徨猶豫之情,聽得弘揚(yáng)心頭一酸,不由自主地收住了正要敲門的手,靜靜地站在門外,一時間聽得有些癡了。好半會,蕭聲止歇,但聽房中傳出一陣嘆息聲氣,卻是蕭遙正淺吟低唱:“昨夜風(fēng)疏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接著便是蕭遙幾聲略為急喘的咳嗽聲傳出,弘揚(yáng)頓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緩步走了進(jìn)去。
“蕭先生。”弘揚(yáng)走到蕭遙對面的位子上坐好,頓了一下道:“先生有心事?”
蕭遙笑了一下道:“二爺想問什么?可是圣上召見在下之事?”
蕭遙面圣之后始終沒有開口說過圣上究竟跟他說了什么,弘揚(yáng)雖然想知道其中的究竟,不過這十?dāng)?shù)天來始終沒開過這個口,只是猜測可能是跟逸雪格格有關(guān),見蕭遙不說,弘揚(yáng)也就保持沉默,可眼瞅著蕭遙一天瘦似一天,弘揚(yáng)終于忍不住想了解一二了,此時見蕭遙發(fā)了話,弘揚(yáng)倒也沒有矯情,只是點(diǎn)了一下頭,表示自己就是這個意思。
“罷了,其實(shí)也沒什么,圣上給蕭某人一個選擇。”蕭遙淡淡地笑了一下道:“要格格還是要二爺。”
“這……”弘揚(yáng)愣了一下,疑惑地看著蕭遙,靜靜地等著蕭遙解釋。
“圣上是皇上,可也是父親,圣上地決定倒也無甚可說之處。”蕭遙笑著說道:“蕭某人一介白衣,想迎娶格格自然是白日做夢,即便圣上準(zhǔn)了,太后、朝臣們那一關(guān)根本無法通過,當(dāng)然,若是蕭某人能考取個功名則又不同,圣上要想成全蕭某也就有了名頭。蕭某雖不敢自認(rèn)賢才,可博一個功名卻還不難,只是蕭某人若是娶了格格,跟二爺這頭的緣分也就該到頭了,這其中的緣由向來二爺能看的透罷,某便不多說了。”
弘揚(yáng)從小就跟在胤祚身邊學(xué)習(xí)權(quán)謀之術(shù),又曾受康熙老爺子的悉心指點(diǎn),對于帝王之道就在于平衡這個道理更是清楚得很——現(xiàn)如今弘揚(yáng)其實(shí)就是個沒掛太子之名的太子罷了,這一條天下有心人都能看得出來,只是沒人敢說而已,若是蕭遙娶了逸雪格格之后還幫著弘揚(yáng)打理事務(wù),有些微妙的平衡便會被打破,隨之而來的事端怕就要多了起來,不單是弘揚(yáng)本身會有麻煩,后宮里怕也得起不少的風(fēng)波,而這是身為帝王者最忌諱地事情。
弘揚(yáng)深深地看了蕭遙一眼,想了想道:“蕭先生對本貝勒的幫助,本貝勒不會忘記的,好在如今大事也算差不多了,蕭先生不可辜負(fù)了大姐的情意,先生只管去準(zhǔn)備應(yīng)試,離明年大比還有十個月的時間,先生要抓緊一些才好。”蕭遙苦笑著搖了下頭,閉上了眼沒有開口說話……</dd></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