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夜幕下,女孩站在那里,眼睛比天上星空還要明媚。</br> 帶著無畏的,純稚的熱烈。</br> 仿佛能驅(qū)散整個冬夜的嚴寒。</br> 江知寒靜默地看著她,長睫輕顫了下,垂落在身側(cè)的手指無聲地攥緊。</br> 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的聲音。</br> 最后,還是以洛歡打噴嚏作為結(jié)束的。</br> 江知寒于是走過來,一言不發(fā)地脫掉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伸手牽住她回到了房間。</br> 洛歡整個人埋進外套里,纖細的手指揪住外套,仰頭問他:“你喜不喜歡嘛,我速度堆的,粗糙是粗糙了點,你都沒仔細看呢。”</br> 江知寒俯身將取暖器的溫度調(diào)高,然后抬頭看她:“感冒了怎么辦?”</br> 洛歡嘿嘿一兩聲,很無所謂地說:“我身體好著呢,這么多年跳舞不是白跳的。”</br> 江知寒不理她的詭辯,一言不發(fā)地走過去給她整理床鋪。</br> 被子只有一床,江知寒看向她說:“沒有多余的被子了,要不你睡我媽媽的。”</br> 洛歡沒什么潔癖,只要干凈就行,但比起他媽媽的,她更喜歡的是他的被子。</br> 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故意說道:“我不太習慣,能不能借你的?”</br> 江知寒愣了下,點點頭,俯身繼續(xù)整理。</br> 側(cè)臉始終都很平靜。</br> 洛歡站到一旁看著,有點猜不透他的感受。</br> 江知寒向來不怎么喜形于色,她就經(jīng)常摸不準他到底是開心還是一般,所以這一次,到底是開心還是覺得一般呢。</br> 洛歡琢磨了會,正要問,江知寒便直起身來,讓她去睡覺。</br> 他在床鋪下面又鋪了一層毛毯,變得松軟許多。</br> 江知寒又叮囑了她幾句話,讓她夜里有事,給他發(fā)消息。</br> 洛歡抬起頭,問:“你不在這睡嗎?”</br> “……”</br> “我去我爸媽房間睡。”</br> 洛歡心底小小的失望了下,也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了。</br> 誒,江知寒怎么可能……</br> 江知寒在桌邊拿了手機,轉(zhuǎn)頭看了看她,說:“晚安。”</br> 洛歡盡管心里有一萬個不舍,嘶吼著要拉住他不許他走,但到底是不敢放肆地付出行動,于是只好乖巧點頭:“你去吧,晚安。”</br> 江知寒點頭,低下眼去,拿上衣服走了。</br> 屋子的取暖器開著,散發(fā)著明媚溫暖的光。</br> 洛歡掀開被子爬上床,鉆了進去,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撲鼻而來。</br> 洛歡忍不住蓋緊被子,輕吸了一口氣。眼睛亮亮的。</br> 心里暖意橫生。</br> 打開手機一看,已經(jīng)過了一點。洛歡想聯(lián)系江知寒,又怕打擾到他,于是放下手機,閉上眼準備入睡。</br> 許是因為認床的緣故,洛歡閉上眼睡了會,還是沒有睡著。</br> 外面烏漆墨黑的。</br> 房間安靜的不行。</br> 不知道江知寒現(xiàn)在在干嘛。洛歡又拿過手機,打開了聊天頁面。</br> 她就發(fā)一條消息,如果江知寒沒回,就說明他已經(jīng)睡了,那她就不打擾了。</br> 抱著這樣的想法,洛歡點開聊天框,用手指發(fā)消息;【江知寒,你睡了嗎?】</br> 消息發(fā)出后,她等了一分鐘,沒想到就收到了回信。</br> 【怎么了?】</br> 江知寒還沒睡?</br> 洛歡眼前微亮,連忙回:【你還沒睡嗎?】</br> 那邊靜了幾秒,回道:【還沒有,怎么了?】</br> 洛歡手指摳了摳鍵盤,小心翼翼地,試探性打字:【我有點,睡不著……】</br> 【你能不能來陪我,我有點害怕。】</br> 洛歡不確定江知寒會不會來,還是會義正言辭地勸她睡覺,正忐忑地看著,便看到了那邊的回信。</br> 【好,我來了。】</br> 有著低迷的縱容。</br> 洛歡盯著這幾個字,唇角禁不住越翹越高。</br> 不到一會,就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洛歡連忙放下手機,爬了起來。</br> 門口響起輕輕的扣門聲,伴著禮貌而熟悉的聲音:“我能進來嗎?”</br> 洛歡沒想到他還問,趕緊揚了點聲音說:“能能能,你進來吧。”</br> 房門吱呀一聲,一抹高大的影子迎著昏黃的暖光走了進來。</br> 伴隨著一陣清冷的寒氣。</br> 洛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br> 江知寒很快就關上門,他沒接近洛歡,而是站在書桌邊,放下手電筒說:“快睡吧。”</br> 嗓音低沉帶著點清潤,好聽極了。</br> 黑發(fā)沾了風雪,襯得本就白皙的膚色因為寒冷變得更白了。</br> 女孩裹著被子坐在床邊,一頭烏發(fā)被蹭的有些亂,皮膚白皙,眼睛大大的,閃著光澤。</br> 她只脫了外套,像只小小的臃腫的企鵝,十分可愛,光影落在她烏潤的眼眸里,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看。</br> 剛才洛歡就不是太瞌睡,這會見了人,就更睡不著了,眼睛亮亮的。</br> 江知寒嘆了口氣,說:“再不睡天就亮了。”</br> “我又不是沒熬夜過。”洛歡嘟了嘟唇,抱著被子慢吞吞地挪過來,然后雙手抱著膝蓋,有些期待地說:“江知寒,我這會睡不著,你們陪我聊會天嗎,說不定聊著聊著,我就困了。”</br> 江知寒沉默了會,在書桌前坐下,問她:“要聊什么?”</br> 一聽這個洛歡就知道有戲,于是嘿嘿一笑,抱著被子跑下床。</br> 還好房間里有另一把椅子,洛歡于是端過來,抱著被子坐下。</br> 江知寒垂眸有些意外地看看她:“你……”</br> “我們一起裹,暖和一點。”洛歡伸出一只手把被子一角蓋到他身上,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冷的厲害。</br> “江知寒,你那個屋子沒有取暖器嗎?”</br> “有,壞了,這兩天要去修。”江知寒把被子扯下來要重新往她身上蓋:“我不冷,你蓋吧,我身上冷。”</br> “不。”洛歡固執(zhí)的勁兒上來,非扯回去,再次蓋到了他身上。</br> 江知寒頓了下,無聲嘆口氣,往旁邊挪了挪,不讓冷氣沾染上她。</br> 洛歡貼著他坐過去。</br> 江知寒只好由她。</br> 好在被子夠大,完全將兩人包裹住。</br> 書桌前趴著一大一小兩道身影。</br> 洛歡兩只手臂疊放一起,下巴枕著手臂,歪頭看著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說:“江知寒,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吧。”</br> 江知寒長睫低垂了半分,又看她,溫聲道:“聽那個干什么。”</br> “好奇啊,你都不怎么給我講你小時候的故事,我小時候的故事差不多都給你講完了,一點都不公平。”</br> 江知寒回過頭思考了會,燈光靜靜地映照著他白皙的側(cè)臉,像是一種情緒的整合。</br> 過了會,他開了口。</br> 和洛歡咋咋呼呼又幸福的童年不同,江知寒的童年里,并沒有什么好的記憶。</br> 在他很小的時候,江偉跟楊艷嬌便隔三差五地吵架,那時江偉還沒丟掉工作,是鎮(zhèn)上的一個公務員。</br> 雖然職位不高,但每月都有工資還有津貼,還有專門的辦公室。是他們鎮(zhèn)上最有出息的一家。</br> 周圍鄰居有什么事,都會來找江偉辦事。</br> 那時的江偉意氣風發(fā),走到哪都有人捧著。</br> 但沒過幾年,就有人匿名舉報江偉的生活作風問題,說楊艷嬌以前是專門做皮肉生意的□□,還有照片證據(jù)。</br> 江偉便因此丟了工作,他們家由鎮(zhèn)上最有地位的一家,瞬間淪為人人唾棄。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光明正大地諷刺他們,連他都曾被人罵過“野孩子”。</br> 江偉從一個國家干部,變成丟了工作人人嘲笑的普通男人,落差極大以至于性情都大變,開始整天跟楊艷嬌吵架,嚴重時還會動手。</br> 甚至還帶他去醫(yī)院做親子鑒定。</br> 那時的他才四五歲,還不太懂為什么原本恩愛的爸爸媽媽會吵架,針鋒相對。</br> 他之前的那幾個朋友也都開始用厭惡的語言來傷害他,不和他玩了。</br> 最后熬了幾年,在他上小學四年級時,他們一家搬離了那個地方,情況才算好了點。</br> 事業(yè)上的打擊讓江偉一蹶不振,最初他也嘗試過干其他工作,但之前的養(yǎng)尊處優(yōu)讓他的自尊心變得特別高,于是做不到一半都放棄了。</br> 那時江偉便待在家里酗酒度日,精神狀況也逐漸出了問題,把自己的遭遇都怪到楊艷嬌身上,喝醉了不是鬧事就是找楊艷嬌吵架。</br> 這種情況持續(xù)時間久了,周圍的鄰居也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br> 風言風語一傳千里。</br> 洛歡靜靜地望著他講以前的事,心里一陣陣的悶疼。</br> 江知寒性格冷淡,不喜歡交朋友,原來,從那么早就開始了。</br> 不能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在她在父母懷里撒嬌的時候,他在干什么。</br> 面對的可能是整日冰冷的家,聲嘶力竭的父目,以及滿眼嘲笑,在背后嚼舌根的鄰居,或者朋友。</br> 也難怪他不愿意回憶童年。</br> 那的確是一段很不好的回憶。甚至直到現(xiàn)在還在影響他。</br> 江知寒的周身浸染著霧氣,忽然感到肩上輕輕一沉。</br> 他側(cè)頭,怔了下,看到肩上多了一只毛絨絨的小腦袋。</br> 洛歡輕輕靠在他肩上,白皙的臉頰看上去十分乖巧,小腦袋輕輕蹭了蹭,用綿軟的聲音安慰他:“沒關系,現(xiàn)在你有我了,以后一切都會過去的。”</br> 是真實的熱源存在。</br> 仿佛眼底的霧氣漸漸散盡,漸漸變得清明,放低的視線不禁柔和了不少,現(xiàn)出了一絲溫情。</br> 江知寒側(cè)頭默默看著她,半晌后,很輕地應了一聲。</br> “江知寒,你再講講吧。”</br> “嗯。”</br> 接下來江知寒沒再講那些了,更多的是講他在鎮(zhèn)上的一些生活,盡量回憶那些有趣的。</br> 洛歡挺喜歡聽的,偶爾問幾句,在他低緩又干凈的聲音里,忍不住舒服地打了小小的呵欠,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br> 過了會,肩上的人不再發(fā)出聲音,江知寒停了話,低下頭,看到肩上的女孩已經(jīng)沉沉地睡著了。</br> 閉上的眼睫像兩只靜靜憩息在她眼睫的蝴蝶。</br> 秀氣的鼻尖呼出淺淺的熱氣。</br> 灑在他脖頸里,像是在人心上輕輕撓著癢。</br> 想到她夜里給他堆的蛋糕,眼神不禁軟了幾分。</br> 聲音低低的,卻透著暖。</br> “——謝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