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寒說完,便不再說話了,而是繼續(xù)擺弄儀器。</br> 他們做的是關(guān)于小膠質(zhì)細(xì)胞生理功能研究,江北大學(xué)近兩年大力拓展神經(jīng)生物學(xué)科,正是需要和其他院校合作的時候,兩校聯(lián)合以期將來能將次成果運用到各種科學(xué)研究和臨床治療上去。</br> 見江知寒不再說話,曹天磊也沒自找不趣,他還算比較解自己這個同學(xué)的。</br> 只是一向寡言,加上性格冷清。也不愛說話。</br> 仿佛沒人能進得了他的心。</br> 雖然是天聯(lián)的大公子,但也不會瞧不起別人,需要他幫忙的都會幫。</br> “天磊,過來干活了。”那邊傳來一道清清冷冷的女性嗓音。</br> 曹天磊回過頭,朝那邊帶著口罩的女生應(yīng)了一聲,然后立馬走了。</br> 江知寒低頭認(rèn)真操作著定位儀,偶爾記錄下數(shù)據(jù),神色認(rèn)真。</br> 白色實驗服襯的他整個人高挑清雋,戴著口罩也依舊難掩干凈分明的五官,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膚白皙干凈,下頜到頸線線條清晰流暢。</br> 戴著手套的修長手指握著筆,偶爾低頭記錄數(shù)據(jù)的時候,密睫纖長,靜靜斂住眼底那一點光。</br> 遠遠看上去,有種只可遠觀之感。</br> 一如,高中那個時候。</br> 馬尾女生收回目光,專注在自己的實驗當(dāng)中。</br> 自從那天和江知寒說開之后,江知寒似乎就放棄了,沒再找過她。</br> 嗯,她是這樣想的。</br> 橋歸橋,路歸路。這樣很好。</br> 中午沒課,洛歡訓(xùn)練結(jié)束,在宿舍群問誰要帶飯。</br> 楊藝瑩立刻回了消息,陳靜怡有些酸她昨天的男朋友,說她的追求者那么有錢,還去食堂干嘛。</br> 洛歡還沒說話,就被孟琪琪給懟回去了。</br> 【有病?那是對方非要請,洛歡又沒答應(yīng),你酸你也去找啊,看有沒有有錢的孤寡男給你請客。】</br> 陳靜怡有些惱羞成怒:【我就問一句而已怎么就酸了,算了,我不吃了!】</br> 【嗯嗯嗯,你不吃地球照樣轉(zhuǎn)哦。】</br> 孟琪琪這人一向說話愛陰陽怪氣。</br> 陳靜怡氣得干脆下了線。</br> 洛歡知道,陳靜儀其實心不壞,就是因為她暗戀周哲,才對她有點敵意。</br> 琪琪:【等著啊,老娘現(xiàn)在就下來,跟你一起吃?!?lt;/br> 洛歡回了一個“嗯”字。</br> 在宿舍樓外等了會,孟琪琪就舉著太陽傘裹得全副武裝地出來了。</br> “嘖,仗著自己白就任性?”孟琪琪伸手掐了下她的臉。</br> 真水嫩啊。</br> 洛歡無奈地看她一眼,說:“怕熱你還下來干嘛,我吃完直接幫你們帶上去?!?lt;/br> 孟琪琪腦子短路了一下,很快說:“我都在床上睡了一上午了,順帶活動活動身體不行?。俊?lt;/br> “行啊。”洛歡點點頭,沒再問什么。</br> 臨近期末,食堂人不多,洛歡跟孟琪琪吃完,便去窗口給楊藝瑩打飯。</br> 打飯途中,洛歡下意識地往身后看。</br> 什么也沒有。</br> “你看什么呢?”孟琪琪在身后冷不丁問。</br> 洛歡回了下神,連忙搖搖頭說:“沒,沒什么?!?lt;/br> 然后就專注看著窗口。</br> 孟琪琪在后面看著她,無聲地嘆了聲氣:“要不給陳靜怡也打一份吧。”</br> “……隨便啦,反正別說跟我有關(guān)系!”</br> 洛歡輕笑了笑,點頭。</br> 回到寢室,陳靜怡條件反射掀開簾子,見來的是孟琪琪立刻就要縮回去。</br> “給你帶了飯的,要不要?”</br> 拉下簾子的手僵了僵,半晌后,陳靜怡又爬了下來。</br> “喲,不是很有骨氣的嘛,有能耐不吃啊。”孟琪琪在一旁嘲諷著。</br> 陳靜怡忍辱負(fù)重地,從洛歡手里拿走吃的,撐著臉開口:“又、又沒讓你帶,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br> 孟琪琪呵了一聲。</br> 洛歡沒說什么,去洗手間洗漱了下,然后坐在椅子上。</br> 打開手機的各種聊天記錄,最新一個申請消息,還靜靜的躺在列表里。</br> 手指在刪除選項上停留許久,最終點了刪除。</br> 到了大三下學(xué)期,不像大一大二那么緊張,有些人幾乎整天不在學(xué)校,如果不刻意相遇,是遇不到的。</br> 再加上江北大學(xué)面積大,醫(yī)科學(xué)院和他們舞蹈院校的活動范圍,就隔了很遠。</br> 洛歡本以為,只要她不刻意去見他,他們就能互不干擾,他潛心他的研究,好好走他的路,到時候研究成功了回到A大,就再也沒有交集。</br> 可她卻沒料到,有些事,根本避無可避。</br> 這周周五,宿舍里只有洛歡一個人。</br> 孟琪琪不喜歡考研,又出去做兼職車模了,楊藝瑩趁著周末去市里的一家影視公司里面試,陳靜怡也不知去哪了。</br> 洛歡將來走保研這條路,所以也沒多想其他的,一個人待在宿舍,看著書。</br> 放在手邊的手機忽然閃了起來。</br> 以為是孟琪琪回來問她帶喝的,洛歡唇角抿出兩個小酒窩,正要去拿,結(jié)果是一條陌生的來電——</br> 洛歡皺了下眉,接聽。</br> “你好,你是歡歡嗎?”對面是一個陌生的男孩聲音,有些焦急。</br> 洛歡愣了下:“我是,請問你是……”</br> “啊,是這樣!我是江知寒的同學(xué),江知寒在他做實驗的時候暈倒了,現(xiàn)在在江北南環(huán)醫(yī)院這,你是江知寒在這邊認(rèn)識的人吧,現(xiàn)在方便過來一下嗎?”</br> 洛歡的心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隨即又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問:“你們怎么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br> “啊是這樣的,他手機里只有你一個聯(lián)系方式,我們導(dǎo)師也出差了,我是實在沒辦法了,師姐也在給別人代課,就我一個人,也不方便,你應(yīng)該認(rèn)識他吧,拜托你過來看看他吧。”</br> 只有她一個人的?</br> 洛歡愣了住。</br> 耳邊是男生焦急的催促聲音:“喂?在嗎?”</br> 洛歡回過神來,睫毛垂了下來。</br> 沉默許久之后,她聽見自己有些縹緲的聲音:“你把,房間號發(fā)過來吧?!?lt;/br> 醫(yī)院離江北大學(xué)不遠,走幾分鐘就到了。洛歡到了住院部上了三樓,終于找到了他住的那間病房。</br> 站在門前,有些猶豫地朝門里面看去。隔著百葉窗,洛歡看到江知寒正躺在里面,一條手臂上掛著點滴。</br> 這是洛歡第一次看見江知寒住院。</br> “你就是歡歡吧?”耳邊驟然響起的聲音讓洛歡嚇了下,她扭過頭,見是一個長相有些憨厚的男生。</br> 穿著淺藍色Polo衫,手里端著盆水,眼睛正亮亮地看著她。</br> 洛歡剛點了下頭,男生便松了口氣,自來熟地介紹起自己來:“我叫曹天磊,和江知寒一個班的,他這暈倒突然快嚇?biāo)牢伊?,你快請進快進?!?lt;/br> 男生用身體推開門,洛歡站在門口頓了會,邁步走進來。</br> “也不知道怎么了,江同學(xué)這幾天不好好吃飯休息,一有空就扎進實驗室,唯一休息的一點時間就抱著手機盯著里面的東西發(fā)呆,你說這不是自找虐呢……”</br> 曹天磊繼續(xù)道:“他家里雖然有錢,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聯(lián)系上啊,見他手機里只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只好打給你了?!?lt;/br> 曹天磊放下水盆,抬起頭問他:“不會耽誤你什么事吧?”</br> 洛歡眼睛盯著睡著的江知寒,對他搖了搖頭:“沒事?!?lt;/br> 曹天磊撓了撓頭,抹了把額頭的汗,問:“你是……他的妹妹嗎?”</br> “我知道他有個弟弟,但年紀(jì)挺小的,你是他的妹妹嗎?”</br> 洛歡愣了一下,江知寒有弟弟了?</br> “不是?!?lt;/br> 洛歡不知該怎么消化這些事,斟酌了下才說:“高中同學(xué),現(xiàn)在在江北大學(xué),大三?!?lt;/br> 高中同學(xué)?</br> 還是江北大學(xué)的?</br> 還是唯一江知寒唯一存了聯(lián)系方式的高中同學(xué)?</br> 他和江知寒同學(xué)幾年,就沒見過他和哪個女同學(xué)有過接觸。就連當(dāng)年校花追他都能置之不理的。</br> 一度他們宿舍里的人,都以為他是個gay。</br> 可手機里卻只存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再聯(lián)想江知寒當(dāng)初主動申請調(diào)到江北……</br> 臥槽,這有情況?。∪f年的鐵樹終于開花了嗎?</br> 他竟然成了第一個目擊人!曹天磊強忍著八卦的心思,怕小姑娘害羞,就沒多八卦,連忙招呼她喝水。</br> 洛歡很禮貌地說:“我不渴。”</br> 曹天磊挺粗放的一人,實在不懂怎么和女孩接觸,尤其對方還是跟他的同學(xué)江知寒有關(guān)系的。</br> “那,那你先坐,我給江知寒擦擦……”曹天磊一個大男生,給另外一個男生擦身體……</br> 洛歡不禁咬了咬唇,心里莫名感覺有點不對勁,在他打濕毛巾正要去牽江知寒的手時忽然開口:“要不,還是我來吧?!?lt;/br> 曹天磊:媽的,肯定有情況!</br> 他回去得跟宿舍里那群孫子提前結(jié)束賭約了!</br> 因為江知寒不近女色,他們宿舍曾經(jīng)私底下打過一個賭,就是江知寒在大學(xué)里會不會找女朋友。</br> 其他兩個人都選了不可能。他曹天磊手臭,打賭就沒贏過,本以為這回又要輸了,沒想到柳暗花明?。?lt;/br> “好好好。”曹天磊于是立刻將毛巾交到洛歡的手上,還交代了個徹底:“正好我有點事,就拜托你照顧他了!”</br>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br> 洛歡甚至都來不及叫回。</br> 聽到門關(guān)上的聲音,洛歡無奈回過頭,目光落在了面前躺著的人身上。</br> 神情漸漸收斂。</br> 快一周不見,江知寒似乎又瘦了些,閉著眼,烏黑的碎發(fā)搭在額前,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br> 輸著液的手臂膚色很白,幾乎白的有些病態(tài)。</br> 他這幾天很忙嗎?</br> 洛歡望著他熟睡的臉,恍惚間想起了高中那時候。</br> 那年過年的春節(jié),其實后面她是沒睡的。</br> 她在偷偷地看著他,描繪他的輪廓。</br> 那時的他臉龐還很青澀,青澀而又美好。</br> 那雙閉著的眼在睜開眼看她時,總有種害羞跟熱烈的赤誠在里面。</br> 如今,他的臉部輪廓褪去了些許青澀,變得成熟了幾分。</br> 這幾年來,她似乎是第一次這么好好地看他。</br> 從回憶里抽身,洛歡起了身,輕輕抬起他沒輸液的那只手,手心擦著。</br> 江知寒的掌心很軟。</br> 不像高中那會,因為除了學(xué)習(xí)還要干活,手心總是有些粗繭。</br> 而這些年,似乎是因為不用再辛苦,手心里的繭都沒了。</br> 洛歡忍著心緒的微妙起伏,垂著眸輕輕擦拭。</br> 濕潤的毛巾劃過他的手指,留下來的水分又很快蒸發(fā)。</br> 洛歡擦完了他一只手,正要放下起身,那只手卻忽然反手抓住了她。</br> 洛歡一愣,抬起頭,撞上一雙漂亮卻又深沉的眸子。</br> 江知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了。</br> “歡歡?”</br> 洛歡心里咯噔了下,下意識就要抽開手,沒抽得出來。</br> 江知寒的臉色雖然倦怠,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即使還病著,但到底是個男生,力道很大。</br> “歡歡?你怎么來了?!?lt;/br> 江知寒不知道自己有多高興,蒼白的唇張了張,手心里的觸感那么清晰,在提醒著他,是真的。</br> 洛歡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語氣恢復(fù)冷淡地開口:“是你同學(xué)叫我來的。你可以松開了嗎?”</br> 江知寒不敢松開,他怕一松開,她就跑了,連這短暫的見面,都是他用自己的身體換來的。</br> 洛歡忍住,讓自己挪開視線,只冷冷淡淡地說:“那你到底想怎么樣?”</br> 江知寒頓了一下,望著她說道,眼神很真誠:“我想和你在一起。”</br> 沒等洛歡說話,江知寒又緊接著開了口,說:“我知道你恨我,當(dāng)初不告而別,我不敢奢望你原諒我,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所以我自虐,讓自己再嘗一遍你當(dāng)初經(jīng)受過的,這樣,你能不能稍稍解氣?”</br> 他是不是瘋了。</br> 這是洛歡腦海里第一個浮起的念頭。</br> 她當(dāng)初就算再怎么辛苦,也沒不吃不喝不睡覺,他這么短短幾天就把自己折騰進了醫(yī)院。</br> 不要命了嗎?</br> “你是不是瘋了?”洛歡冷靜地看著他說。</br> “可能吧。”江知寒不在意地扯唇,手緊緊地牽著洛歡的手,盯著她說:“我知道我現(xiàn)在,在你心里的樣子已經(jīng)變成了負(fù)數(shù),如果我懲罰自己,你能舒服一點的話,我什么都愿意做。”</br> 他離不開她。</br> 他愿意把心都掏出來任她踩碎。</br> 反正都是欠她的。</br> 隨她怎樣都好。</br> 只要她能消消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