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珍妮臉色驟變，維持了半天的淡定優雅，終于有了裂開的趨勢。</br> 蘇橙卻恍若未覺，唇角的笑恰到好處，“難道我說錯了？用一段毫無意義的過去式來向我挑釁，說實話，這手段并不高明，再者，就算陸易深沒有放下他的過去，也該是他來告訴我，畢竟他的過去我沒參與，你也沒參與不是嗎？既然都是局外人，又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背著當事人評頭論足？”</br> 這番話，犀利又尖銳，可謂是一點面子都沒打算給她留。</br> 饒是珍妮再想淡定，此刻也繃不住了。</br> “毫無意義的過去式么？”</br> 珍妮放下咖啡杯，脊背往后靠進沙發，看著蘇橙，眼里盡是諷刺的笑，“希望陸太太看完這個，還能認為那是段毫無意義的過去式。”</br> 她拿過放在一旁沙發上的手包，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條，推到蘇橙面前。</br> 蘇橙沒接，也沒打算上她當，但那紙條推過來太快，上面黑色的簪花小楷字體還是映入了她的眼簾。</br> 是一串地址。</br> “什么意思？”蘇橙烏黑的眸子里凝結起深深的冷漠。</br> 珍妮沒有回應她的注視，只側頭看向窗外街道的另一邊，那高聳入云的豐景集團大廈，良久，才緩淡的說了句，“陸太太不想去看看么？到底是不是陸總的過去式，去看了不就知道了？”</br> “你覺得我會信？”蘇橙毫不猶豫把紙條推了回去，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她，“原以為你雖然心思不正，但起碼從小受的是世家大族的悉心教養，骨子里的驕傲和自尊還在，沒想到珍妮小姐玩挑撥人心這一套的水平，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也沒什么區別。”</br> 珍妮被她奚落了一番，也沒有生氣，仍舊安靜的坐在那里，眼底閃過一絲戲謔。</br> “陸太太擺出這么一副疾言令色的樣子，是真的在氣我挑撥離間，還是對自己根本不自信？”</br> “再說，”她撥了撥咖啡的攪拌匙，眼尾的余光睨著蘇橙，聲音愈發的淡，“若您和陸總真是情比金堅，我再想挑撥，也不過是丑人多作怪，不是嗎？”</br> ......</br> 蘇橙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br> 車子就停在門口露天停車場，她撐起傘，沒再回頭，直接邁進了漫天彌散的風雨中。</br> 等坐進車里，收了傘，一側的肩頭還是不可避免的被雨水打濕。</br> 她干脆脫了外套，把車里暖氣開到最大，兩分鐘后發動車子，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br> “嗡嗡。”包里的手機一陣震動。</br> 手機的震動聲驚回了她游離的思緒，她拿出來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顯示的正是陸易深的號碼。</br> “給你打了三個電話，怎么不接？”男人溫柔低沉的聲音傳來，“還在咖啡館？”</br> 車子里機械的雨刮聲一左一右，敲打著她的耳膜，她的目光透過雨霧彌漫的前風擋玻璃，看向不遠處的咖啡屋大門，幾秒后，輕聲開口，“沒有，已經走了。”</br> “在哪兒？”陸易深問，“我現在過去找你。”</br> 蘇橙沒說話，忽而覺得很悶熱，她半降下車窗，外頭沁涼的空氣涌進來，才覺得胸口那股子憋悶感稍稍減輕了一些。</br> 前面有遠光燈一閃而過，珍妮的車在她跟前揚長而去。</br> “橙橙，在聽我說話？”</br> 陸易深意識到她不對勁的情緒，眉心不住的收緊，“怎么了，是不是不高興？”</br> 這個男人，他心細如發，有著驚人的觀察力，總能在無聲的細節處洞悉她所有的心情。</br> “陸易深，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br> 陸易深靜默了兩秒，“好，你問。”</br> 她的視線繼續注視著窗外，水眸里有很復雜的思緒交織著。</br> 半晌，她才扯了扯嘴角，“其實我覺得珍妮小姐挺不錯的，又和你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且你們兩家門當戶對，你當初為什么沒想過要娶她？”</br> 男人清俊的眉宇蹙起，眼底冷光乍現，“她這么告訴你的？”</br> “不是，你別誤會，”蘇橙嘆了口氣，“就算她說了，也不過是陳述事實，我也只是想表達一下我的疑問。”</br> “橙橙，”他的嗓音很沉，卻帶著熨帖她情緒的暖意，“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疑問，你都可以問我，不要只去聽信旁人的一面之詞，更不要因為不重要的人，或是存有誤導性的話而憋在心里難過，明白？”</br> 對于她的心事，他總能一針見血，蘇橙無法反駁，只輕輕的“嗯”了一聲。</br> “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br> 她咬著唇，不知名的情緒纏在心尖，讓她的內心有點小酸澀，酸脹的發堵。</br> 陸易深心下嘆息，“我和珍妮的確自小就認識，但我的婚姻，和珍妮是否優秀，周家背景是否強大沒有任何關系，橙橙，我的女人只有你，將來也只有你一人，從頭到尾，我想娶的人都是你，從未想過要娶旁人，你要我怎么回答你的問題？”</br> 他的聲音很輕，立場卻不容置疑的堅定，似是怕嚇到她，他說的很慢，但一字一句都無比的清晰，深刻。</br> 蘇橙嗓尖發堵，竟一時失語。</br> 心里五味陳雜的情緒無處安放。</br> 她揉了揉眉心，嘴角的笑容微凝，“那你為什么會想要娶我？在兩家老爺子定下婚事之前，你根本不認識我，為什么沒有拒絕這樁婚事？”</br> 不能怪她多想，陸易深那樣的人物，縱然陸家權勢滔天，但根本不可能掌控他的人生和決定，他不想做的事，誰能逼的了他？</br> 更何況，他想娶什么樣的女人娶不到，訂婚之前他明明可以有很多選擇，那些美麗知性優雅的世家小姐，家世背景又蓋過蘇家的肯定一抓一大把，為什么他偏偏要選擇對他毫無助益的蘇家？選擇腦子里當時還一門心思只裝著前男友的她？</br> 不說遠的，就說珍妮，除了長相上的優勢，她也沒覺得自己哪里還比她好，為什么陸易深就是可以看都不看珍妮一眼，只把她捧在心尖上疼愛？</br> 她對他而言，到底有什么特殊？</br> 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腦子里就像團了一個毛線團，怎么也找不到能理清問題的頭緒，亂糟糟的一片。</br> “陸太太這是對自己沒有信心？”男人低低沉沉的笑，“在我心里，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娶你，雖然是合適的時機下做出的合適選擇，但若不是我心屬與你，時機于我而言，亦沒有什么特殊意義。”</br> 她清楚這個男人的實力，當然明白此言非虛，其實她還想問，為什么她在他心里是無可替代的，可不知怎么，可能是近鄉情更怯，越是期待，反而越不敢問出口。</br> “如果你是想問，這樁婚姻，為什么我要非你不可，”男人清冽的嗓音落入她耳畔，就像晚風拂過，疏朗中沁著幾分暖意，“你可以理解成，是我對你一見鐘情。”</br> “你什么時候......”蘇橙不自禁的屏住呼吸，被困惑的情緒縈繞著，腦子里忽然就浮現出昨晚在他手機屏幕上看到的照片。</br> 沉淀下思緒，她嗓音艱澀，“你以前就認識我？”</br> “算是，”男人沒打算否認，沉穩深厚的語氣，也逐漸讓她翻涌的心思落定，“不過陸太太自小就是江城第一美人，追求者數不勝數，不記得陸某也正常。”</br> “我哪有......”</br> 蘇橙垂下羽睫，伸手撥開耳畔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后，“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訴我？”</br> 而且她的確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按理說像陸易深那么優秀，走到哪都光芒萬丈的人，若是她見過或是接觸過，怎么著也不該忘得一干二凈才對。</br> “告訴你什么？”陸易深低聲問了一句，低沉沙啞的嗓音充滿笑意，似冰雪消融般攝人心魄，“過往如何并不重要，只要從今往后你是我的，被我安穩的愛著，陪在我身邊，做我掌心里的小公主，又何必去糾結從前的因果。”</br> 蘇橙靜默了幾秒，眼睛里忽而霧氣蒙蒙。</br> 她轉頭又看向窗外，緊抿著唇瓣，努力平息著這份讓她幾欲落淚的沖動。</br> 她承認，陸易深說的很對。</br> 只要余生他是屬于她的，是她陪著他到老，從前如何，真的一點都不重要。</br> 自己真的不應該被珍妮的幾句話影響到情緒，更沒必要去想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br> “不管珍妮說了什么，只要不是我說的，你都不需要相信，”他頓了一頓，沉吟了幾秒，清雋低沉的嗓音夾著清淺的淡笑，“橙橙，你對你老公而言，是全世界，甚至比我的命還要重要，不管發生什么，我都不會放棄你，所以你可以完全相信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給我，嗯？”</br> 蘇橙握著手機，低下頭，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摳著方向盤的皮套，她眨了眨眼，逼退眼眶的濕意，懸著的心也因為他的話漸漸平穩。</br> “我哪有不相信你......”</br> 她眼神飄忽，聲線亦沁著不易察覺的心虛。</br> 男人嘆笑，沒舍得拆穿她，“那不生氣了？”</br> “誰生氣了？”蘇橙暗暗咬著牙尖，不服氣的反駁。</br> 反正他又看不見她，她才不會那么輕易的承認。</br> “嗯，”陸易深又道，“既然不生氣，折磨方向盤做什么，它惹你了？”</br> 蘇橙正摳著方向盤的小手一頓，待反應過來，她猛的抬眸，視線往外看去，卻什么也沒看到。</br> “小笨蛋，向左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