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妥當,妥當,十分之妥當。”李老三笑哈哈地虛應著,心里卻想:“奶奶的,這咋認個干爹還理直氣壯了呢,這是讀書人的做派嗎?”想到這,他回頭悄悄問茉莉和流云:“你們這位小李先生腦子有毛病吧?怎么見面就管人叫‘大人’呢?就算咱威名遠播,他有心投效,也該含蓄點是不是?”
茉莉撲哧一笑,抿著櫻桃小口不說話,流云雙目含笑,聲音卻冷颼颼的:“人家好著呢,除了常做些驚人之舉,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人可是個地地道道的明白人。”
李老三聽流云說話的腔調有些回護李熙的意思,心中大不快,便道:“他也認過別人做干爹?”流云不緊不慢地回答說:“那倒沒有,麟州這些地方官,哪入他的眼?平常連正眼也不瞧呢,若不是李都司您威名遠播,他哪肯誠心投效呢?你看他這一時心慌,可不連讀書人的臉面都不要了嗎?”
李老三贊道:“這才叫識時務呢,認咱做干爹,虧了他嗎?不虧,不虧干嘛不認,錯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流云姑娘英明,有識人之才,佩服。”
茉莉趁機說道:“人家如此心誠,大山哥,你就把他收了吧。如今您是個立有大功勞的人,這一回京還不派個外官做做,身邊總得有幾個寫寫算算的幕賓跟著呀。你瞧您的那幫兄弟,哼,除非筆桿子比槍桿子還粗,否則誰能拿的住?”
這一說,李老三也有些動心,這回隨劉默彤誅殺了染布赤心,回去脫籍派官是跑不了的了,這身邊沒幾個貼心貼意的人可不成,好漢還得三個幫呢,孤家寡人能干成什么事?
黑虎、王武打打殺殺是把好手,小石頭呢,跑跑腿、辦辦事也湊活,這身邊寫寫算算的人可還沒著落呢,府里倒是有不少先生,可那幫子貨或是酒囊飯袋,或是榆木疙瘩不開竅,或自命清高,或
總之自己是一個也瞧不上,偶然瞧上個順眼的,人家又瞧不上自己,嗨,你說弄個自己瞧不上或瞧不上自己的人在身邊,該多鬧心?
可這寫寫算算的幕賓又是決計缺不了的,否則,就憑自己這兩下子連寫封信都費勁,將來怎么跟公子爺搭上線呢?沒有公子爺給撐著,自己還不就是那斷了線的風箏,飛的再高終究也要翻著跟頭摔下來,啪,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李老三心里已有招攬之意,就客氣地對李熙說道:“罷了,你姓李,我也姓李,咱們本來就是一家嘛,既同是李氏弟子那就應該相互照顧嘛。”李老三說到這,頓了下,矜持地望著李熙,心里暗道:“差不多啦,給老子磕頭吧。”
李熙卻木訥地站著沒動,兩眼骨碌骨碌直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李老三心里有些不快,暗說:“這小子搞什么古怪,大人都叫了,還裝什么,給老子磕頭啊。你個渾球。”
李熙還是有些木木呆呆的,眼看著李老三的臉越來越不好看,他自己心里也慌亂,又不知道究竟哪得罪了他,直急的額頭冒汗。
一旁的茉莉急了:這位李先生雖說有些不著調,人可卻是個好人,得幫他一把啊。她暗暗扯了一把流云,輕聲說:“得幫幫這傻瓜。”
流云微微一笑,對李老三說:“都司不要心急,這可是個大喜事,馬虎不得,你容我們準備準備。”
李老三正在那運氣呢,聽了這話,這氣頓時順了,就和藹地對流云說:“差不多就行了,身在客旅,那來這許多講究嘛。”
流云笑道:“馬虎不得,馬虎不得,連認干爹都馬虎,這人還能用嗎?”說這話,她向茉莉丟了個眼色,茉莉會意,牽著李老三的手,嬌滴滴地說道:“昨晚李先生又給奴家譜了首新曲,奴家剛剛唱熟,正要請個方家指正呢。”
茉莉的小手溫軟如玉,李老三吃她一碰,身子都化了,忙雙手將她握住,嬉皮笑臉道:“不必找什么方家圓家,我就是個大家呀,我給姑娘指正指正?”
茉莉被李老三纏住,只覺得一陣惡心,看在李熙的面子上,她強忍了,賠笑領著李老三一旁喝酒聽曲去了。李老三一直哄茉莉不上手,這番機會怎肯放過,假戲做真樂的高興呢。
流云領李熙到偏廂,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說:“干爹都叫了,你又發什么呆呀,磕個頭不就完了嗎?”
李熙茫然地說道:“冤枉,真是冤枉啊,我都弄糊涂了,我什么時候認他做干爹了?你們這不是冤枉我嗎?”流云寒下臉說:“我的好先生,你‘大人’都叫了,不是要認人家做干爹是什么嗎?你當這是兒戲嗎?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你當好消遣吶?惹惱了人家,殺你不屈,連累我們也要跟著倒霉遭殃。”
李熙一聽更懵了:“流云姐,我這腦子有點亂,我真認了他做干爹?我沒有啊,我什么時候要認他做干爹了,我不就叫了他一聲‘大人’嗎?這有錯嗎,他不是‘大人’嗎?我叫他一聲‘大人’我就要認他做干爹啊?那我不有病嗎我,我跟他又不熟。”
這一說,流云也傻了,她摸摸李熙的額頭,搖頭嘆息:“可憐,可憐,我們的小李先生又犯病了,你這是要瘋呀,認干爹這么大的事是鬧著玩的嗎?這‘大人’兩個字是隨便能亂叫的嗎?”
茉莉一曲唱完,見二人還在那嘀嘀咕咕,就借換衣服的機會跑過來問:“你們在這親親我我好清閑,把我置在火坑里受罪,快點,我頂不住了。”流云沒好氣地說:“好不了了,我們的小李先生又犯病了。”
茉莉也慌了,望著李熙面紅耳赤的樣子,也嚇了一大跳,以為他真犯了什么病,她伸手去摸李熙的額頭,被氣呼呼的李熙一把撥開了。
茉莉忙問怎么回事,流云就把他剛才的話簡要地復述了一遍,然后她拉著茉莉的手,淚眼漣漣地說:“咱們姐妹的命好苦,本來想拉他一把,誰想讓這個腦子有毛病的家伙給害了,這可怎么得了。”
茉莉笑著說:“你平常多鎮定,今兒怎么犯糊涂?”她握著流云的手說:“他是個外鄉人,怕是不懂咱大唐的規矩。或許‘大人’在他們那,就跟喊哥哥姐姐一樣,只是對尊長的一個稱謂呢。并不是當面喊了‘大人’就要認義父拜干爹的。”
流云在心里一琢磨,頓時喜笑顏開,推了把茉莉說:“你再去哄著他,待我再勸勸他。”茉莉說:“這個人有些木頭,勸不了就嚇唬嚇唬他,包管有用。”
打發了茉莉,流云換上滿臉笑容,對李熙柔聲說道:“小李先生,咱們這兒有個誤會,你看啊,在咱們這,‘大人’是用來稱呼父親或父輩尊長的,你剛才稱呼他‘大人’,按這兒的規矩呢,就是要認他做干爹的意思,他已經會錯了意,正等著你這個干兒子給他磕頭呢?你說出了這么大的誤會,可怎么好喲!”
李熙也慌了,搓著手說:“這可怎么好,我稀里糊涂地就認了個干爹。”他問流云:“我能不能去跟他說,我剛才是會錯了意,說錯了話呢?”
流云寒著臉說:“那你說呢?”
李熙哭喪著臉道:“只怕他不肯答應,這可怎么好,我稀里糊涂地認了個干爹”
流云撲哧一笑,輕啐道:“你還好意思說呢,十幾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幸好是叫他干爹,你要是叫他干兒子,這會兒腦袋早沒了。禍是你自己闖的,勸你也別連累人,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熙說:“我心亂如麻,哪有辦法?流云姐,你給我出個主意唄。”
流云幽幽一嘆,道:“事到如今,不如將錯就錯,我看你索性就認他做干爹吧。”
李熙為難地說:“瞧他年紀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流云聞這話寒下臉來,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你好不爽快,認個干爹而已,又不是認親爹,好歹人家年紀還比你大,有人認的干爹,年紀還比自己小呢。那又怎么說?小李先生,你說是讓他把你一刀兩斷,把我和茉莉推進火坑,把這宜春院一把火燒了好,還是你委屈一下,服個軟兒認個干親?”
李熙骨碌著眼珠子打望房梁,嘀咕道:“這廝就真敢在這殺人放火?”
流云回了他一個寒如冰雪的白眼,李熙遂把牙一咬,說:“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姐姐你遭殃,我認,我認栽了。不過這覲見禮”
流云含笑白了他一眼,褪下手腕上的金鐲子,說:“這個算我借你的,將來你發達了,得加倍還我。”
李熙掂量掂量手中的這個金鐲子,估算道:“市價在一貫到一千貫之間。”遂苦笑一聲:“姑娘恩德,不知李某何時才能報答啊。”
流云推了他一把,李熙算盤珠子似的動了一動,再一推,又一動,再三推,還是磨嘰。
李老三見流云和李熙在錦屏后推推搡搡,情狀親密,莫名就生了一腔怒火,借故撒瘋,唬的不明真相的茉莉叫苦連天,正要趕去催促。忽見李熙一個趔趄跌了過來,“噗通”跪在了李老三面前,咧著嘴,捧著個金鐲子,表情倒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茉莉很想笑,又覺得此刻笑不大莊重,忙用手掩住嘴,苦苦地憋著。
李老三望著正“大禮叩拜”的李熙,忽而哈哈大笑,伸手挽住李熙的胳膊,扶他起來,說:“你是流云、茉莉的師傅,我呢是她們的大山哥,哪能讓你認我做干爹呢?亂套啦,亂套了嘛。”他又埋怨流云說:“你跟李先生在那嘀嘀咕咕、拉拉扯扯,搞了老半天,就給他出了這么個餿主意呀,實在不咋樣嘛!你呀,你呀,真是,唉”
李老三把頭直搖,恨恨的,很失望的樣子。流云紅著臉低下了頭。
李老三拍著李熙的肩膀說:“瞧著咱們倆年紀差不多大,你要拜,就拜我做大哥吧。咱們做好兄弟,好朋友,如何?”
李老三此番話出口,李熙有些懵,茉莉呆了,流云笑了。
流云含笑推了李熙一把,說道:“干兒子升作兄弟,你賺了,還不謝謝大哥。”
茉莉也回過神來,她拍拍胸口,咯咯直笑,連催李熙拜過李老三,又說:“大山哥是朝廷命官,你做了他的兄弟,出頭有日了。”
茉莉如此為自己考慮,李熙心生感激,他雙手奉上那枚金手鐲,說道:“李熙家破失親,四海飄零,如今身邊只有這一件隨身之物能拿的出手,就獻于大哥,聊表寸心。”
李老三聽了這話不禁動容,忙扶助李熙,說道:“可憐吶,聽你的談吐,以前也是良家子弟,不想竟淪落至此。罷了,以后跟著大哥,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不會讓你吃苦受窮受委屈了。”說完,接過那枚金鐲子就往懷里揣,被偵伺已久的流云劈手奪了去,往手腕上一套,笑著說道:“兄弟之交義氣為先,莫讓這些金銀俗物玷污了。老山哥,您說流云我說的對嘛。”
李老三眼睜睜地看著那么大的一坨金子就這么飛走了,心疼的不得了,不過嘴上還是很硬氣地說:“對,對,金銀身外物,最是腐蝕人心,大哥我已經被腐蝕的面目全非了。流云妹妹,你還年輕,你還單純,你就讓它繼續來腐蝕我吧。”伸手去奪,撲了個空,手心只抓到一陣香風,流云撒溜地躲在了茉莉身后,拿茉莉當屏障,與李老三隔空對峙。
李老三不好意思為了一個金鐲子而動真,笑笑作罷。打發堂中一干樂師、舞姬、酒女,李老三讓流云去把胡三娘請來,說有話說,胡三娘是宜春院的教頭,是茉莉和流云的干娘,一個風姿綽約的半老徐娘,不知怎么的,李老三一見到她,心里就會萌生一股蠢動,總想把她推倒在床上試試感覺。
可恨這老娘們要價太高,上回托人問,三十金她還嫌少,三十金,能買多少俊俏小姑娘?
“聽說大軍把染布赤心給滅了。”胡三娘見誰都像幾輩子沒見的好朋友,和李老三一句寒暄的話都沒有,就坐在他身邊,探過頭來問道。
一股醇美的香氣直往鼻子里鉆,李老三心底那個念頭愈加強烈了。
“啊,上賴天子之福,下賴將士用命,沙陀巨匪業已伏誅,西北的天亮了,老百姓的好日子來啦。”這句話是大帥劉稹巡城時跟百姓說的,李老三掐頭去尾,照搬照抄過來。
“我說呢,我說這兩天我這生意怎么突然就好起來了呢。原來如此。”胡三娘沒有像一般人那樣聽到這話大驚小怪地嚷上一通,仍像跟朋友閑聊一樣。
李老三的心里愈發蠢蠢欲動,這老女人真是撩人的緊吶。
“他們說,擊殺巨匪的有功之臣中有位姓李的大將軍,就是將軍您吧。”
“狗屁將軍,我不過是個押營的都司,還是輜重營的,哪有我的份?”
染布赤心雖已伏誅,殘存的黨羽一時卻難以肅清,其數也并不在少,妓院這種地方魚龍混雜,李老三覺得自己還是小心點為妙。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能打這么大的勝仗,輜重營也功不可沒啊。”
“哈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胡三娘瞄了眼侍立在一旁的李熙,臉色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她在心里噓然一嘆,若在一個月前,哪怕十天前呢,李老三要是敢打她李樂師的主意,她能跟他拼命,但今時不同往日啦,西北巨匪染布赤心死了,大軍得勝回朝在即。
這個節骨眼上,像李老三這樣的軍將豈是她一個樂坊的教頭能惹的起的。
胡三娘已經在心里做了最壞的打算,李老三果然要把人帶走,自己也認了,錢什么的有多少算多少吧,還能怎么樣呢,總比讓人家一把火把自個這燒了強吧。
李老三沒提要買李熙的事,只跟胡三娘說自己跟李熙做了結拜兄弟,要胡三娘日后多多關照他的好兄弟。胡三娘滿口應承,又呵斥侍立一旁的龜公沒眼力,院里有這么大的喜事為何木頭樁子似的站著,快去安排筵席呀,賀個喜,沾沾喜慶。
筵席易辦,歌舞又是現成的,所費不多,胡三娘不心疼,她心疼的,擔心的是李熙,拜了兄弟,這叫什么事嘛,堂堂的李將軍跑來跟個樂師拜哪門子兄弟,這一定是茉莉、流云兩個小蹄子攛掇的,恨死我了,養了你們這么些年,就換來這個報答?
今晚在我這兒拜兄弟,哄我掏腰包請你們,明兒你邀你兄弟去兵營住兩天,住著住著就把人住長安去了,我怎么辦,我敢跑兵營去要人嗎?
可恨的賊,如此欺負老娘。
胡三娘欲哭無淚,思來想去,她決定先下手為強,索性我主動提出讓你給你兄弟贖身,你好意思不答應嗎,一手錢一手人,你好意思縮頭當烏龜嗎,贖金我也不要求什么了,除了買他花去的一貫八,加上這兩個月的吃、喝、住、穿的花費,叫姑娘的花費,以及合理的利潤,三十貫錢吧。
話是在筵席上托流云轉述的。
李老三卻不答應,胡三娘有些火了,跟流云發脾氣說:“欺人太甚,這就是欺人太甚,什么叫兵匪,兵就是匪。”
發了一通脾氣后,胡三娘又哀求流云去給說說情,好歹不能讓自己虧本不是?
流云去了,坐在李老三和李熙中間不回來了,來給胡三娘傳信的是宜春院里的龜公,龜公伏在胡三娘耳邊說李老三愿意花三百貫錢給李熙贖身,胡三娘聞之大驚,忙追問李老三有什么附加條件。
龜公嘻嘻一笑,贊道:“三娘果然老江湖,李都司想邀你芙蓉帳里滾一晚,一親你的芳澤。”胡三娘默然良久,龜公以為她不肯,正要去回絕,胡三娘卻深吸了口氣,眼光點點地說道:“我都這把年紀了,難得他這么看的起我。三百貫,抵得上城里最紅的頭牌了。”
見龜公在發笑,遂喝道:“你還愣著干嘛,還不快去準備酒菜!我要陪我知情識趣的李郎喝一杯。”
胡三娘忽然像年輕了二十歲,渾身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一夜的大火燒了半個麟州城,拂曉時分,火被撲滅,麟州城卻還在冒煙。
一股巨大恐怖的黑霧將整座城池籠罩,居民多已撤到了城外,凄凄惶惶,嗚咽號泣。
火是昨夜一更末從流花坊燒起來的,騾馬市周圍娼院、樂坊一夜之間全部化為灰燼。火起之時,闔城軍民齊往救援,城外的幾座大營也派出千余名軍卒入城救火。
彼時火勢熏天,人聲震地,混亂至極!
經過一夜奮戰,火終于被撲滅,麟州州縣兩衙自火滅起,便封鎖了火場,說是要查找起火原因。一天過去了,起火原因還在追查之中,因火死亡人數卻已經火速地統計出來了:
從廢墟瓦礫里挖出六具燒焦的尸體,面目不可辨。
一場大伙死了六個人,州縣官員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大考將至,怎不為自己考評簿上的那幾筆犯愁呢。經過多方查證,這六名死者的身份很快弄清了,有兩個人略有些名氣,兩人同出宜春院,一位是宜春院的教頭胡三娘,另一位則是小有名氣的宜春院樂師李熙。
其他四名死者都是騾馬市周邊的娼院、樂坊里的*和奴工。
待到此時,兩衙官員們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一些,雖然是死了六個人,但兩個是屬于賤籍的奴婢,四個是還沒入籍的化外之民,六個人加起來也抵不過一個平民的命貴。
兩衙官員彈冠相慶之余,突然靈感大發,好事亦接踵而來,先是經人舉報,查明了起火原因,原來是一個賣馬的奚人半夜嫌冷在廣場上升火取暖,結果驚了馬,驚馬掙脫韁繩沖入人群,引起人群混亂,有人撞倒了風桿上的照明燈籠,因此釀成了火災。
順藤摸瓜查下去,結果更令人吃驚:原來那名點火的奚人竟是化了裝的沙陀探子,他此番作為,竟是為了替染布赤心報仇!
原因既明,州縣兩級官署的捕快傾巢出動,在當地駐軍的大力配合下,一舉擊殺隱匿在沙漠深處的沙陀余匪十三人。
至此麟州大火案完美告結,麟州地方已經拿出公帑、米糧撫恤受災百姓,當地駐軍則為受災民眾提供了上百頂帳篷,救災工作正在緊張有序地推進中。
麟州刺史奏請朝廷劃撥救災糧款,幫助受災百姓重建家園。
僅僅只十天時間,黃衣天使就帶著朝廷的救災款來到了麟州,闔城百姓夾道歡迎天使,萬歲之聲響徹云霄。
至此,劉默彤方長長松了口氣。
打發了州衙前來報信的差官,他大步流星地走入屬于自己的獨立營帳。石雄、李老三、崔玉棟都在。眼見劉默彤面色黑沉如鐵,三人緊張的都說不出話來。
忽然,劉默彤當胸給了李老三一拳,怒斥道:“瞧你干的好事。”
李老三眼皮子直跳,歪斜著嘴顫聲問道:“朝朝廷咋說?”
劉默彤無力地白了他一眼,苦笑道:“還能怎樣,替你擦屁股唄。”
李老三拍了拍胸口,叫道:“娘也,長這么大,這回最揪心了。”見眾人皆對他使白眼,他便又憨憨一笑道:“我早說過會沒事的。我在點火之前,已經敲了鑼了,但凡不是傻子誰不曉得跑?!”
立即就挨了一通白眼。
石雄摟著李老三的脖子說:“老三,咱倆現在雖然是兄弟,可是我還要說你的人品真不咋滴。胡三娘,你把人睡了吧,沒錢給,你給人道個歉呀,你干嘛把人家房子點了呢。”
李老三老臉一紅。
崔玉棟道:“點了房子都是小事,何苦又要了她的命呢,老鴇也是人呀,何苦呢。”
李老三的臉更紅了,他臉頰上的肥肉用力地抖了抖,說:“完全是意外,我只想燒她房子來著,誰想燒她呢,無冤無仇的。何苦呢。”
劉默彤擺擺手,說道:“行啦,都別說了,她死了也好,她知道李兄弟的底細,她不死咱們的‘偷梁換柱’之計就無法施展。”又警告三人:“火是沙陀奸細點的,官府已有定論,休再胡說八道。”
石雄和崔玉棟點點頭,李老三點頭哈腰笑道:“曉得,曉得。”因見石雄和崔玉棟都瞪視著自己,遂也不敢吭聲了。李老三因和胡三娘春風一度后拿不出三百貫錢,趁胡三娘熟睡之際,悄悄在宜春院里點了把火,他則趁亂帶著流云、茉莉、李熙逃走。
胡三娘睡夢中被濃煙嗆死,至死臉上還掛著甜蜜的微笑。
石雄問劉默彤:“大哥,你真的打算用這個李熙冒充四弟?”
劉默彤反問他:“那你有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呢?”
石雄摸摸頭,不說話了。
劉默彤用力地捶了李老三兩拳:“趕緊把那幾個小女子送走!該說的話說給她們聽,不管她們信不信,都要跟她們說。懂么?”
李老三賠笑道:“懂,懂,就說李熙是四弟冒充的,是咱們釘在宜春院的暗樁,為的是查訪染布赤心的行蹤,如今大功告成,他歸位了。這事兒是我和胡三娘一手操辦的,連斑斕虎都被蒙在鼓里,他被咱們利用了。胡三娘已死,死無對證。”
崔玉棟嘟囔了一聲:“這等鬼話虧你們編的出來。”
劉默彤問他:“三弟,我也覺得這鬼話編的不咋樣,要不你給琢磨一個?”
“我,我哪會這個,我又從來不說瞎話。”崔玉棟囁嚅道,說完不吭聲了。
石雄捏著下巴默思片刻,點點頭:“這么說也可以,只要咱們兄弟眾口一聲不說漏了,誰能知道?沒人知道,哈哈。”
“哈哈”
一眾人都得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