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糯是原右神火軍水軍的靈魂人物,陷入黨爭被撤職查辦,李熙愛惜其是個人才,最終從輕發(fā)落,饒了他一命,給了他三條船讓他去濟州島做海盜,目的在破壞新羅與日本之間的海上商道,為將來向兩國傾銷商品打下基礎(chǔ)。
米糯,這位號稱大圣國航海第一人的人,欣然帶隊出發(fā),他帶著兩條船在海上漂了一個多月,濟州島沒有找到,日本沒找到,新羅也沒找到,卻神奇地穿過了對馬海峽,一路向東,在渤海國的沿海登陸靠岸。
面對渤海國官吏的質(zhì)問,米糯謊稱是大唐來的行商,要求當?shù)亻_海禁,以通貿(mào)易。渤海的地方官員將他送往京城面見渤海王,米糯侃侃而談,縱論天下大勢,天朝上國的煌煌氣象,讓渤海王不敢小覷,于是答應開辟港口與大唐進行貿(mào)易。米糯把隨身攜帶的物品拿出來與渤海人進行交易,獲利極豐,儼然成了海上巨商大賈。
一年后,他帶著滿滿一船金珠、香料、皮毛回到揚州,欲借揚州大總管之手助他東山再起,重返大圣國政壇,只是時遷事移,許多事和他離開時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李熙勸他離開政界,發(fā)揮他罕見的經(jīng)商才能,重返渤海國,在海邊建立據(jù)點,徐圖發(fā)展,以成就一番偉業(yè)。
米糯對自己的經(jīng)商才能信心十足,卻不愿意做個平頭百姓,更不愿意背井離鄉(xiāng),常年待在那個尚不開化的鬼地方。李熙滿足他想當官的愿望,任他為大吳國揚州大總管府海外殖民拓產(chǎn)使,讓他以大吳國官商的身份再次返回渤海國。
米糯卻不想領(lǐng)李熙這份情,他悄悄地跑到圣京城,上下活動,欲圖東山再起,卻忽然發(fā)現(xiàn)圣京城已經(jīng)不再是陳蘇做王時的圣京城,他也不再是大圣國的將軍,他米糯不僅到哪都不受人待見,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想拿他的腦袋來升官發(fā)財。
若不是李熙的右巡司在暗中保護,他懷疑自己不能活著走出圣京城,當他乘坐的船離開圣京城的船塘時,他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自己的將來將如眼前的江水一樣,一片白茫茫。
但李熙沒有放棄他,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伸出了援助之手,米糯接受了李熙的任命,帶著李熙贈予的航海圖,重返渤海。李熙資助了他二十艘大小船只和六百名士兵。這些士兵都是軍中罪人,不論在大吳國還是大唐都無立足之地。
在李熙給他的那份航海圖上標注著一個叫“海參崴”的名字,李熙告訴他這里是一個很好的港口,完全可以作為將來殖民拓產(chǎn)的基地。李熙在航海圖上圈畫了海參崴的大致位置,描繪了這個港口附近的地形地貌,米糯拿著航海圖在渤海國沿海找了三個多月,終于找到了李熙所說的港口。那一刻,他驚恐難言,整整默了一整天沒有說話。
米糯在渤海國的發(fā)展很順利,渤海國地理廣闊,百姓稀少,不懂得海洋的重要,在米糯的連哄帶騙下,渤海王同意將海參崴劃給米糯停泊商船,條件是米糯從大唐運來的商品必須優(yōu)先和渤海王室進行交易,價格方面隨行就市,公道的很。
米糯在海參崴建了一座城堡,由一個大食人設計,外形雖然古怪,但勝在堅實耐用。城堡建成后,米糯繪其圖形送回揚州呈給李熙,請李熙題寫一塊匾額。李熙寫了“神火國”三個字,警示米糯不忘此行的使命。
米糯把“神火國”三個字刻在了新城堡的城樓上,公然喊出了“神火國萬歲”,“海參崴萬歲”的口號,引來的是渤海國的討伐大軍,雙方攻守相持近一年,彼此傷亡都很大。渤海國內(nèi)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大臣吵作一團,主戰(zhàn)派認為大唐商人公然在渤海國海邊建國,若不剿滅,將來后果不堪設想。主和派則認為,大片的森林和平原被蠻族占據(jù),國家不集中精力解決內(nèi)亂,卻為了爭奪一個微不足道的海邊小港而損折國家精銳,這實在很不明智。
渤海王心里是偏向主和的,他一輩子也沒到過海邊,也不想到那鬼地方去,但加之王后、王子和公主們不停地抱怨和大唐商人的戰(zhàn)爭讓他們買不到合意的商品。渤海王最終決定和大唐商人議和,他派使者到海參崴,承認米糯是神火國的王,渤海王愿意與神火王停戰(zhàn)、建交,恢復商業(yè)來往,但他請神火王明白一件事:渤海國擁有方圓幾千里的土地,幾百萬臣民,十萬精銳的士兵,而神火國只有區(qū)區(qū)一座城堡,一百多條破船,不足一千名兵卒,和渤海國全面對抗是沒有好下場的。
米糯帶著使者登上附近的一座高山,用手指畫道:“我的國在這邊,渤海國在那邊,只要渤海國謹守疆界,我國愿意與渤海國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和渤海國停戰(zhàn)、締約、重開商路對剛剛神火國自然是有利的,如果渤海王堅持把戰(zhàn)爭進行下去,米糯只好灰溜溜地逃走或躲入森林里做野人,他的糧食已經(jīng)耗盡,方圓幾百里內(nèi)都是茫茫森林和草原,想當強盜都沒有地方。
得知渤海國承認米糯建立的神火國后,李熙專門讓朱步亮鑄造了一枚“神火王印”派人送去,隨行的還有大批的軍械,這些軍械一部分用來武裝神火兵,一部分販賣給渤海國境內(nèi)的蠻族,支援他們反抗*。蠻族們的生活太苦了,渤海王動輒洗劫他們的村寨,燒掉他們的房子,殺死他們的父兄,搶走他們的妻女,還趕走他們飼養(yǎng)的小豬。
因為過度關(guān)心節(jié)度使私生活而被送去海參崴的這名浮浪子名叫陳社,是陳招弟的一個堂兄,他常借看望陳招弟之機出入節(jié)度使府內(nèi)宅,與內(nèi)宅的幾個婢女眉來眼去,衛(wèi)士將此事稟報了后院軍副兵馬使毛樂,毛副兵馬使這才尋了他一個不是打發(fā)到神火國思過去了。
……
中和三年秋十月,李熙來到長安,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與李逢吉、丁文著、李紳同殿為宰相。諸相中李逢吉為秉筆宰相,與王守澄合作親密無間,把持朝政。
時當末世,長安城內(nèi)外人心離散,權(quán)貴醉生夢死,百姓混沌度日,全無半點振作之意。自中和三年六月起,大朝會已數(shù)月不開,延英奏對也時有時無,李熙拜相十余日難見李恒一面,凡有政務悉數(shù)推給樞密使和宰相。李逢吉借執(zhí)政事筆之機,吩咐堂后主書將重要政務在其單獨當值時送呈,不讓其他宰相與聞,而王守澄也每每選李逢吉當值時宣旨議事。
一日,桂管經(jīng)略使奏黃洞蠻破象州殺刺史鹿與及軍民三百人。桂管奏請調(diào)嶺南兵入境協(xié)防,恰李熙當值,為此事專門找兵部侍郎韓愈商議,得一方略,二日奏開延英,李逢吉道:“昨日我已經(jīng)此事奏聞天子,天子已出方略,今早呈熟狀入內(nèi),天子已畫可矣。”
李熙驚道:“昨日是我當值政事堂,一夜未曾離開,閣老怎知有外州軍報?莫非主書們將報狀拿到了政事堂外?”
李逢吉支吾難言,李熙喝協(xié)從官叫五房主書來問,李紳打圓場道:“茂華入朝時短,政務尚不能上手,閣老政務純熟,于此偶爾代理一兩樁,又有何妨嘛。”丁公著道:“同為執(zhí)政,又何分彼此呢,而今國事艱難,諸位更大戮力同心。”
李逢吉訕訕道:“此事是老夫思慮不周,下不為例。”
事情過去沒多久,王守澄忽然來到政事堂,宣李熙入宮奏對。李熙見去的不是延英殿,便問其故,王守澄道:“天子在斗雞臺看斗雞,有事召你,我估摸著他這會兒還在斗雞臺,故而領(lǐng)你去那邊瞅瞅。”李熙道:“樞密使不知天子在哪,領(lǐng)著我這位宰相在宮內(nèi)亂轉(zhuǎn),這起不成了天下第一等的笑話?這個宰相我是干不了了。”
王守澄道:“你跟我發(fā)這牢騷沒用,天子性情所致,隨遇而安,我有什么法子。你做不做宰相得天子說了算,我這個樞密使做不了主。”領(lǐng)著李熙來到斗雞臺,諸小兒曰天子去了三清宮,又去三清宮,道士曰剛走,出玄武門了,來到玄武門,衛(wèi)士道沒出門,去了天王寺,待到天王寺,又答去了紫蘭殿,趕到紫蘭殿,宮女答與王淑妃一道去了自雨亭。再到自雨亭,有宮人答去中和殿擊球,待趕到中和殿,又說去了浴堂殿。到浴堂殿外,答曰與王淑妃在內(nèi)沐浴,要李熙來了后回去,隔日再奏對。王守澄道:“請奏明天子,李閣老也到門外,國事繁忙,拖不得。”內(nèi)侍進去,少時出來宣李熙入殿。王守澄對李熙說道:“天子未曾宣我進去,我不敢入內(nèi),你自己去吧。”
拜別而去,李熙入殿內(nèi),迎面見到一座白玉池鑲邊的浴池,蓄著半池熱水,水是流動的,從西南角的管口注入,從東北角的管洞排出,因為已是深秋,燒這一池溫水也不知要耗費多少薪炭。國家養(yǎng)一個兵一年所費不過二十幾貫,十萬兵不過兩百多萬貫,而宮廷內(nèi)一年的薪炭開支即達二十萬貫!
元和初,天下有四十八鎮(zhèn),大圣國建政江南后,鄂岳、淮南、宣歙、兩浙、江西、福建丟失,經(jīng)濟發(fā)達的潤、揚、楚、宣、常、蘇、湖、杭、越、明等州全部丟失。元和十四年前,國家一年賦稅收入一千兩百萬貫,到中和元年僅四百萬貫,后因海州鹽場出鹽,增收一百萬貫,達到五百三十萬貫。養(yǎng)神策兩軍尚且困難,西北邊軍因無糧餉叛亂此起彼伏。
在此情況下,宮廷用費依舊居高不下,粗略估計每年仍在五百萬貫以上,減去各處莊宅收入所得約一百五十萬貫外,缺口仍達三百五十萬貫。李熙入京之處,得知財政如此吃緊,曾當面向李恒建議縮減宮中用度,放出多余的宮女,減少各類賞賜,縮減宮妃們的頭面衣飾費用。李恒爽快答應,讓李逢吉會同宣徽院擬狀,結(jié)果卻是一共削減了二十余萬貫!
沒錢的大唐是個無解的局,王播在時施手段到處收刮百姓,以至長安百姓怨聲載道,后為安撫百姓,出王播鎮(zhèn)西川,繼任的戶部主官、鹽鐵使們愛惜羽毛,手段不夠狠辣,不要說收刮百姓,連西南各鎮(zhèn)正常的賦稅都收不上來。迫不得已才拿他做了幌子,連哄帶騙從兩川、山南東,山南西,金商、荊南等地刮了一百萬貫,卻也是杯水車薪,難濟大急。
李熙已經(jīng)想好了,今天不論如何,他都要向李恒進言腰斬皇族用費,大唐是老李家的大唐,自己都不愛惜,還指望誰能愛惜?天子若不肯答應,那就大吵一架,索性讓他革職回武寧去,這殘局誰愛玩誰玩,爺不伺候了。
眼前的一幕,忽然讓李熙產(chǎn)生了幻覺,大殿內(nèi)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宮妃赤條條的在水中戲水。李熙捂住眼,轉(zhuǎn)身欲走,身后殿門卻驟然關(guān)閉。
李熙渾身發(fā)冷,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掉進了王守澄設下的陷阱里。
宮妃濕淋淋的爬上岸,用一塊巾帕包裹了豐腴的身體,赤著腳走到李熙背后,咳嗽了一聲,問道:“閣老為何以背見我?”李熙道:“外臣誤闖禁地,罪該萬死,怎敢造次?”宮妃道:“閣老來浴堂殿,宮中誰人不知?天子賜妾在此沐浴,宮中誰又不知?閣老見也見了,不見也是見了,左右如此,何必做小兒女姿態(tài)?倒墮了大唐宰相的威嚴?”
李熙聞聽這話,霍然轉(zhuǎn)過身去。那宮妃近在咫尺,歪著一顆濕漉漉的小腦袋望著他,她年紀不過十六七歲。李熙吃了一驚:“你是,秋紋?”宮妃點點頭,淺笑道:“常秋紋,虧得叔叔還記得我。”坐實了宮妃的身份后,李熙愕然道:“你幾時入了宮?既然是淑妃,邸報上應該登載,上善公不是在眉州為官嗎?又怎么?……”
一時有太多的疑問要問,李熙有些語無倫次,臉也憋的通紅。
“我不是賢妃,我剛剛?cè)雽m,只是一名宮婢。”常秋紋說著,解開了裹在身上的浴巾,將尚未發(fā)育完整的身體整個兒展示給李熙。
她眼眶里蓄著滿滿的淚水,凄然一笑,道:“叔父不要賤看我,秋紋走投無路了。”
李熙抓起浴巾將她整個人裹住,說道:“我早該料到是上善公出事了,你不要怕,這件事我來想辦法。”
常秋紋泣道:“他們說若我不能勾引叔父入套,父親就要坐罪殺頭,母親和弟弟也要永遠留在南詔國為奴。”
李熙道:“傻孩子,自我踏進浴堂殿起,我就已經(jīng)入套了。他們并非要害我,只是警告我不要干政。他們都是一群卑劣的小人,這怪不得你。不要內(nèi)疚。”
常秋紋踮起腳尖,在李熙的臉上啄了一下,再次解開身上的浴巾,身上的水已經(jīng)干透,浴巾自肩頭滑落在地,她揚起臉來喃喃說道:“心雖然卑劣,身體卻是干凈的,叔父能成全秋紋的一顆孝心嗎?”
李熙的喉結(jié)蠕動了一下,凄然轉(zhuǎn)身走到殿門前,用拳砸門,三五下,門開。殿門外,有內(nèi)侍叉手肅立,見李熙出來,躬身相迎,引著他出后宮,回前朝中書省。
李恒這日根本不在宮中,所謂宣召奏對都是假的,是王守澄在向自己示威,他是在宣告大唐的大明宮其實是他王家的,他可以帶著你四處隨便逛逛,還能把你騙進宮妃的浴室,更能讓皇帝的嬪妃主動勾引你,但凡心智正常的人都該知道何去何從了。
第二天,李熙稱病請辭,辭呈留中不發(fā)。
過了兩日,邸報上登載眉州刺史常懷德罷為開州司馬,原因是南詔寇邊,護民不利,僅僅只是貶官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南詔國趁大唐虛弱之際,北上侵略成都,掠百姓十萬人南歸,兩川多少官員因此人頭落地?眉州城破,百姓十失其九,身為刺史,常懷德死一百次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