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聽她話中有話,急回身,伸出右手食指勾起崔鶯鶯的下巴,問道:“姑娘,你這是在嘲笑我不懂人情世故么?”
“不敢,大郎在我心中就是天,天是豈會有錯,錯的是人,是人不懂天的心。”
“喲,還敢出言譏諷我。”
李熙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以示懲罰:“我知道你崔鶯鶯是個有大智慧的才女,不過夫婦之道貴在真誠,以后為夫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你只管諫言就是。不必拐彎抹角的,你夫君我心跟人一樣粗,萬一不解或曲解了你的好意,豈不辜負了你的一片好心。記住了嗎?”
“記住了。那剛才的事”
“剛才的事休要再提,我打聽過了,像她這樣的贊禮人,做樁買賣,行情是兩貫錢。大方的人家給個三貫,她就得謝阿彌陀佛,要是給她四貫錢,那簡直就是慷慨了。我給了她多少?五貫吶,娘子,我給了她整整五貫錢,夠她偷笑大半天的了。”李熙叉開五指得意洋洋地教訓(xùn)新媳婦。
“我說夫君是窮大方,夫君不會介意吧。她要去見老夫人,咱們就陪著她去,再給她三貫錢,她不光自己樂,還能到處頌揚咱楊家的好,如今呢,費了五貫錢,她得了好處,還必定還會跟人說咱楊家不待見她,連老夫人的面都不讓見,委屈了她。”
李熙有些發(fā)怔,這些事他倒是沒想過,不過他倒也不覺得什么,碎嘴婆子愛說話,誰能攔得住?讓她說去吧,說兩句話天還能塌下來嗎?跟她置這份氣有何意義。
倒是崔鶯鶯能有這份見識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個十三歲還不到的小姑娘真的長了一顆玲瓏剔透的心么,怎么什么都懂?這還是兩天前送去崔家的那個,怎么判若兩人呢。早知如此,昨晚就該剝開檢查一遍好像剝開也檢查不出什么名堂。
因為崔鶯鶯說出這番話來,李熙臨時改變主意,決定帶著她一起去清理禮單,昨天太忙,昨晚太緊張,客人送來的禮單還沒來得及看呢。
結(jié)場婚,別的事情都可以馬虎,這種事豈能敷衍?
昨晚李熙就吩咐旺財一早把禮單、拜帖和賬房的賬本送去書房了。此刻沐雅馨應(yīng)該正揮汗如雨地忙乎著吧。
書房是沐雅馨的根據(jù)地,本來他是不想帶崔鶯鶯去的,正牌夫人年紀尚幼,還不能掌家,那就先讓她享兩年清福,管家婆先讓沐雅馨兼著,等將來鶯鶯小姐長大成人了,再移交給她。李熙相信憑著自己在楊家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權(quán)威,任命或免除一個管家婆還不是動動嘴的事?兩個小女子還敢反了天了不成。
不過現(xiàn)在他又改變主意了,崔鶯鶯既然有這份見識,當(dāng)一個管家婆似乎也并無不可。自己小門小戶的也沒什么事可管,家宅內(nèi)院有如花、似玉兩個擔(dān)著,雖說笨了些,不過是灑掃庭院,刷刷馬桶,洗洗衣裳,做做飯,還是堪用的,就算亂,又能出什么大亂子?
外宅有旺財這個悶葫蘆管著,也絕對井井有條,這個家伙話不多,做事卻勤勉干練,最主要的是絕對忠誠!
至于外面采買、跑腿什么的,有李十三呢。
這么一算的話,沐雅馨就成了一個閑人,閑點好呀,閑點才能陪我讀書寫字,才能陪我飲酒作畫,才能陪我風(fēng)花雪月哇。
行了,拿了她大內(nèi)總管的差事,作為安慰,封她做個內(nèi)書房女學(xué)士吧。
學(xué)士,還是女的,李熙正美滋滋地想著,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一張風(fēng)情萬種的臉龐,于是他擰眉想道:郭無憂不也是個女學(xué)士嗎,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哈
沐雅馨正埋頭整理拜帖、禮單和賬房的賬本,忙的十分投入,直到李熙進了門,她才驚醒過來,望見李熙她很興奮,高興地喊道:“光禮金就有兩千八百貫,這下我們發(fā)達啦。”
望見崔鶯鶯,她也很興奮,不過是裝的。
循例見了禮,李熙抓著她的右胳膊,崔鶯鶯抓著她的左胳膊,合力把她攙扶起來。沐雅馨滿臉都是笑,望向李熙的眼神卻有些幽怨。
李熙兩天前曾向她承諾婚后讓她管家,昨天還見縫插針地打發(fā)旺財來告訴她今日午后要來書房和她一起盤點禮單,可是現(xiàn)在呢,他把正牌夫人帶來了,自己只是一個妾,家主面前可憐的連個坐的資格都沒有,她又如何能自在的了。
崔鶯鶯也很尷尬,李熙說帶她去書房盤點禮單,她不知道沐雅馨也在,沐雅馨進了楊宅后住在哪,她還真不知道,但絕沒想到會在書房內(nèi)。書房在富貴人家的地位怎樣,崔鶯鶯還是明白的,聯(lián)想到昨晚李熙裝瘋賣傻不肯和她圓房,崔鶯鶯心里像灌了鉛,沉甸甸的。
李熙一看這情形心里就明白了,指望妻妾和睦如姐妹,怕是沒指望了,罷了,做不成姐妹,就做同事吧,共同做事,同事一夫。
李熙覺得自己這個創(chuàng)意不錯。于是就讓崔鶯鶯手拿賬本和筆,讓沐雅馨把整理好的拜帖、禮單一一注上序號,交由李熙讀出禮單上的數(shù)字,讓崔鶯鶯和賬本上的記載一一進行核對。
這工作看著似乎也沒什么太大意義,李熙卻斷定只要仔細理一理一定能發(fā)現(xiàn)很多漏洞。這項工作忙了一個時辰才結(jié)束,三個人都覺得疲累,沐雅馨最辛苦,跑來跑去翻找拜帖、禮單,忙的她額頭全是細汗。
不過這份辛苦是值得的,單從禮單和賬本上就發(fā)現(xiàn)了多處差誤,算一算竟已達到了三十八貫之多。兩個女子面面相覷,沐雅馨恨恨地說道:“連賬面上他們都不肯做平,可見都囂張到了何等地步,那些左鄰右舍送的禮有些根本就沒附禮單,只怕早讓他們私下吞了。”
李熙笑了笑,掏出手帕遞給沐雅馨,卻問崔鶯鶯:“夫人怎么看?”
崔鶯鶯道:“各家送的賀禮光錢一項就接近三千貫了,更有許多貴重的物品,折價至少也有千貫之多,誤差三十幾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想必只是他們的無心之失。妾以為可以打回去讓他們重新核驗。他們一定會用心做好,再不會出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