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穿好衣裳后,見沐雅馨還在發呆,李熙忍不住又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著我的手,數一數一共有幾根手指頭?喂,你魔怔了嗎?”
“誰魔怔了,我沒魔怔。”
沐雅馨懶洋洋地答道,旋即就在李熙面前跪了下去。
“喂你搞什么,這樣我不習慣的,要不我們還是到屋里吧?!崩钗踱嵉匦χ?。
“你腰帶歪了,我幫你整整?!便逖跑吧癫皇厣岬卮鸬馈?br/>
“哦,腰帶歪了我會整,你起來吧,地上涼?!?br/>
李熙面紅耳熱的整好腰帶。在他的再三追問下,沐雅馨方幽幽說道:“你說,戚大娘多好的一個人,卻落得這么一個凄涼的下場,這是為什么呢,她痛叫了一夜才死的,老天何其不公,讓一個好人死的這么凄慘?!?br/>
沐雅馨告訴李熙她陪著老夫人去吊唁戚氏,看到了她的遺容,血肉模糊的一張臉,已無半點完整的皮膚。據戚氏的丈夫說她死前痛苦萬分,捂著肚子滿地打滾,痛的咬碎了自己的牙齒,痛的用頭撞墻,痛的雙手沒命地摳抓自己的臉
親眼目睹母親死前慘狀的妞兒嚇的連聲尖叫,躲在柜子里不肯出來,一天一夜呆癡癡的一言不發,不吃不喝。
戚氏的丈夫由此懷疑妻子是被人下毒毒死的,他到長安縣告了官,官府派了捕快和仵作來驗尸,結論卻是戚氏得了“絞腸痧”而死,并無人下毒,衙門以謊報冤情要判打戚氏丈夫三十大棍,左右鄰居一起為他求情,又使了若干銀錢方才作罷。
“‘絞腸痧’是個什么東西,有這么厲害嗎?”不知為何李熙總覺得戚氏的死有些奇怪。
沐雅馨幽幽答道:“我問過郎中了,郎中說人患絞腸痧,心腹絞切大痛,或如板硬,或如繩轉,或如筋吊,或如錐刺,或如刀刮,痛極難忍。輕者亦微微絞痛,脹悶非常?!?br/>
吐了口氣,沐雅馨又說道:“這病來勢洶洶,遲誤極易喪命?!?br/>
李熙道:“這么說也是她命運不濟了?!?br/>
“戚大娘的鄰居里就有一位醫術高明的老郎中,病發之初,老郎中就被請了來,竟也是束手無策?!便逖跑罢f到這句話時,眼眶里蓄著淚花,哽咽說道:“我娘說,我爹就是得‘絞腸痧’死的,死前也好痛苦?!?br/>
沐雅馨終于忍不住淚雨磅礴而下,李熙承認自己對女人的淚水全無一絲一毫的抵抗力,所能做的也只有借一副肩膀給她做依靠了,李熙攬沐雅馨入懷,任她哭了一會。
沐雅馨推開他,擦擦紅彤彤的眼,說:“我失態了?!?br/>
李熙道:“有什么關系,很真實啊?!?br/>
沐雅馨低聲道:“不好,我把鼻涕涂你衣裳上了?!?br/>
李熙道:“無所謂,反正又不用我洗?!?br/>
沐雅馨終于破涕為笑,李熙繼續安慰她說:“人這一生誰也逃不過生老病死,人的體質各有異同,同樣的病生在甲身上無礙,生在乙身上就是絕癥,再說郎中畢竟是人又不是神,總有他無能為力的時候,人死了,心里記掛著就行了,若為此傷了自己的身體,她在九泉之下也難瞑目。哦,對了,戚大娘家境如何,你看我們是不是表示一下呢?”
沐雅馨歪著腦袋想了想,說:“大體也能過的去吧,不過戚大娘這一去,小妞兒就可憐了。”說到這沐雅馨臉頰忽然一片酡紅,囁嚅道:“我,我跟你商量個事唄?!?br/>
“你想收她做義女,不成,不成。你自己還要人照顧呢,哪管的了她?再說人家還有爹呢,怎么做對她不是好事?!崩钗醢咽种睋u。
打消了沐雅馨的這個瘋狂念頭后,李熙琢磨了一下,又說道:
“要不這樣吧,老夫人面前也沒個應聲的人,顧大嫂她們究竟年紀大了,精力又不濟,要不跟妞兒父親說說讓妞兒回頭到這邊來,在老夫人面前聽使喚,咱們把戚大娘的那份工錢開給她,也算是了了戚大娘的一樁心事。你看如何?”
“事是好事,不過,你的正牌夫人會同意嗎?”
“你什么意思?”
“戚大娘的工錢只比楊管家差一百文,每月六貫四呢,花六貫錢請一個五六歲小妮子,你精明算計的正牌夫人會同意嗎?”
李熙在沐雅馨頭上點了一指,哈哈笑道:“你這是小心眼,還是專意挑撥離間,如此善舉,你放心她一準贊成?!?br/>
沐雅馨哼道:“我不信?!?br/>
“不信就回去把頭梳好,跟我一起去見她,我讓你看看我楊贊的夫人還是通情達理的?!?br/>
李熙說的得意洋洋,沐雅馨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我沒興趣?!?br/>
一扭頭回了屋,李熙正要追過去,花花狗從屋里躥了出來,攔在臺階上沖著李熙呲牙咧嘴,汪汪叫個不停,樂得沐雅馨在屋里哈哈大笑,笑完又抹眼淚,可憐兮兮地說什么普天之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論忠誠還不如一條狗。
本以為會激怒李熙生猛地沖進來,說過半天卻不見外面有動靜,人不應答,連狗叫聲也沒了,沐雅馨忍不住了,她擦擦淚,理了理亂發沖出門來看,卻見后花園的花叢間李熙正搖搖晃晃地拈花惹草呢,花皮狗圍著他又蹦又跳,樂不可支的樣子。
沐雅馨退回書房,砰地關了門,這回她是真哭了,罵一聲人不是好東西,又罵一聲狗也不是好東西,罵著罵著淚如雨下,哭濕了幾條手絹。
戚氏暴病而死,老夫人心情難過,早飯也就吃的草草,李熙于是趁機提出讓妞兒過來服侍她的主張,并建議將戚氏的工錢開給她。老夫人面色稍安,稱贊說:“難得你有這份心,好,就這么辦?!崩戏蛉税l了話,崔鶯鶯自然也不敢說什么。
飯后崔鶯鶯扶著老夫人回房去,李熙擦擦嘴,得勝似地望了眼侍立一旁的沐雅馨,后者向他示威似的揮了揮拳頭,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發出不以為然的一聲冷哼。
李熙離開飯廳,沐雅馨也跟了過來,亦步亦趨,李熙回過身道:“我有要務處理,你在旁邊不方便,回避吧?!?br/>
也不顧沐雅馨吹胡子瞪眼,一徑去了。李熙的確是有要務要處置,從長安到韶州四千余里,拖家帶口的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許多事他得親自打理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