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予一愣，多問了一句：“你說什么？”
    周子璋手握拳頭，深吸了一口氣，說：“我說，我們來做場交易。”
    “你？”霍斯予笑了起來，覆在他腿上的手來回親密地?fù)崤獛紫拢f：“你跟我有什么好交易的，你整個人還不都是我的……”
    周子璋輕輕拉開他的手，弱聲問：“霍斯予，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為什么你第一眼見到我，就會，會，會看中我？”
    霍斯予痞笑說：“我怎么知道，看到你，就想上你，上了你，就想多上幾次，這就是本能，哪來那么多為什么？”
    周子璋手心全是汗，努力維持聲線的平穩(wěn)，微微側(cè)過臉，問：“也就是說，我長得，符合，你的喜好？”
    “可以這么說。”霍斯予曖昧地笑著，手又伸過去，搭上他的大腿。
    周子璋強壓下心中的不快，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一字一句地問：“難道你從來都沒奇怪過，為什么那么巧，一個男人闖進(jìn)你的包房，就剛好是你喜好的類型？”
    霍斯予臉色微變，問：“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周子璋苦澀一笑，說：“我讀史書，從來沒在其中看出巧合二字，只看到滿頁的因果。”
    霍斯予心中一凜，手立即收了回去。他自來精明強干，行事老辣陰沉，不然也不會年紀(jì)輕輕就成為霍氏的掌舵人。只不過他活了這么大，頭一回遇上周子璋這樣讓自己可心又不能省心的對象，總難以冷靜下來，此時他被一語驚醒，立即在腦子里飛速地掠過與周子璋相遇相識，后來又把人硬留身邊的一系列事。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方向盤立即一扭，將車子飛快駛出環(huán)城高速，駛進(jìn)一條安靜的林蔭岔道，猛地一踩剎車，將車子停了下來。
    周子璋其實對自己心中所判斷的，并不那么確切，他只是史書看得多，這類宮室傾軋，同室操戈的事情知道得比別人多。時代雖然進(jìn)入二十一世紀(jì)，可人性人心，對欲望的渴望，對現(xiàn)狀的不滿，對權(quán)力的傾慕，所有這些，又與千百年前，相差毫幾？他一見霍斯予的臉色，就知道自己必定說中了他心中的隱患，這下心里稍微安定，第一次敢于直視霍斯予。
    霍斯予臉上卻陰晴不定，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周子璋的前襟，反肘一下將他制在靠墊上，惡狠狠地問：“說！你他媽是誰派來的？！”
    周子璋被他頂?shù)煤韲惦y受，嘶啞著嗓子說：“我不信你沒調(diào)查過，我如果有目的，會傻到提醒你嗎？”
    霍斯予臉色稍緩，漸漸松開他，但眼中仍舊狐疑，冷冷地說：“那把你怎么來我包房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說一遍。”
    周子璋按著喉嚨咳嗽了幾下，才緩過勁來，說：“你先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沒法查？”霍斯予冷笑一聲，拍拍他的臉頰說：“寶貝兒，跟我叫板，你還嫩了點。”
    “你當(dāng)然可以查，但查出來后呢？”周子璋問：“無論你要做什么，你都需要我的配合，將計就計是最好的……”
    霍斯予定定地看著他，忽然間笑了，指腹摩挲他的臉頰，說：“看不出來啊，你這樣的書呆子，其實還有點腦筋，真有意思，你要我答應(yīng)什么？”
    周子璋側(cè)過臉，臉上沒一絲血色，閉上眼，痛苦地說：“我要你，遵守一年的期限。”
    霍斯予有些意外，說：“你不要我事情完了立即放了你？”
    “你會嗎？”周子璋轉(zhuǎn)仍然沒有睜開眼，喃喃地說：“只怕那個一年的期限，也是你隨口胡謅，根本就沒當(dāng)真過吧？”
    霍斯予笑了，湊過來親了他臉頰一下，說：“聰明。”
    周子璋凄然一笑，說：“以前你說著玩的，但這次，我要你給個準(zhǔn)話。”
    霍斯予靠近端詳他精致的眉眼，問：“你不怕，我現(xiàn)在答應(yīng)你了，到時候又反悔？”
    “你會嗎？”周子璋第二次這么問他，眼睛睜開，內(nèi)里光華熠熠，波光流轉(zhuǎn)。
    霍斯予有些入迷地看他的眼睛，還真說不準(zhǔn)，自己再過多個大半年會不會厭煩了這個人。這么一雙漂亮眼珠子，有時候就如兩潭水，離遠(yuǎn)了深不見底，離近了又清澈空靈。以后的事誰也不知道，但霍斯予知道現(xiàn)下自己可不能放開這男人，放開可以獨占這雙眼睛，命令它們只準(zhǔn)看自己的機會。他微微一沉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說：“好，我給你個準(zhǔn)話，咱們這種關(guān)系，就一年，一年后，我就算舍不得，也會結(jié)束。”
    周子璋明顯松了口氣，霍斯予心里有些莫名的郁悶，隨即一想，這個關(guān)系結(jié)束了，還有其他關(guān)系，人的關(guān)系千變?nèi)f化，你說得清什么？這個笨書呆自己沒談判經(jīng)驗，可怪不得他。他這么一想，心情好了些，問：“現(xiàn)在可以說說，誰讓你上我的包房了吧？”
    周子璋垂下頭，雙手緊緊攥著，心里只覺一陣無力和絞痛，卻又要強按下，啞聲說：“你還記得，我進(jìn)那間房間喊的話是什么嗎？”
    “記得啊，你說，你以為我們誰搞大了女人的肚子。”霍斯予笑容變冷，問：“那個女人是誰？”
    “那個女人，是我一個小同鄉(xiāng)。”周子璋低聲說：“小時候曾一塊玩，大家很熟，彼此感情也算好。”
    霍斯予冷冷地笑說：“青梅竹馬啊，搞在一塊順理成章，怎么著，那個女的嫌棄你沒用，找了姘頭，懷了孩子，你反過來要為她去找姘頭的麻煩？你可真夠出息的。”
    周子璋臉上微紅，怒道：“你，你胡扯什么！根本不是這樣的……”
    霍斯予知道周子璋不擅撒謊，這么說就肯定跟那女的沒一腿，而且自己天天看著，他如果跟誰敢藕斷絲連，早就有他好看，但親耳聽他這么一說，還是有些快意，點點頭故作大度地擺手說：“行了，就你那樣，能不能上女人還另說，我就是逗逗你。”
    “你！”周子璋沉下臉，問：“你還要不要聽？”
    “你說。”霍斯予坐回去，單手抱臂，好整以暇。
    “那個小同鄉(xiāng)，我一直當(dāng)成妹妹，”周子璋垂頭說：“她跑到f大找我，說被男人始亂終棄，哭得死去活來，我不能不管。于是，我就說，我去找她男朋友談?wù)劊詈媚軇袼?fù)責(zé)。畢竟，在我的老家那邊，一個女孩子未婚先孕是很了不得的大事。”
    “于是，那個女的告訴你，她男朋友在帝都我那個房間？”霍斯予微微瞇眼，問。
    “是，我當(dāng)時沒想那么多，也不知道帝都是什么地方，心里一熱就跑過來，哪知道……”周子璋渾身微微顫抖，那天晚上，始終是他的夢魘。
    “行了，”霍斯予胡亂說：“別再怕了，我不會再打你了啊，靠，你也真沒用，不就挨頓揍嗎，怕到現(xiàn)在……”
    周子璋渾身一僵，雪白著臉，驚惶地看了他一眼。
    霍斯予知道自己又犯渾了，笑了笑，岔開話題問：“那你今天怎么又起疑心了？”
    周子璋咬著唇說：“因為，我今天在大街上看到他們，拜你所賜，我現(xiàn)在也稍微知道有錢人會穿什么衣服。她那個男朋友那身打扮，絕對不是能去得了帝都的人。而且，我這才想起來，自，那天晚上后，我那個同鄉(xiāng)也沒找過我，這在情理上根本說不過去……”
    他說到這，心里由衷地感到一陣悲涼和難過，勉強扶著額說：“很顯然，她從一開始就騙我。至于為什么，我身無長物可圖，她也犯不著算計我，那么答案就只能在你身上。可悲的是，這種連環(huán)套并不稀奇，我一個讀歷史的，每天在史料上不知看過多少，卻萬萬沒想到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她的事是這樣，童童的事也是這樣，我就這么笨……”
    他說著說著，已經(jīng)說不下去，再自嘲一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這個倔強而脆弱的模樣，看在霍斯予眼底，卻勾起莫名其妙的怒火和憐愛，他無聲地伸出手，將周子璋拉過來，緊緊圈入自己懷中，這一刻，他奇跡般地沒有想到占對方便宜，只是單純想抱抱他，想在他整個人猶如被重?fù)舻牟ＡТ埃鸭y道道明顯的時候安撫他，暖暖他的手，讓他別輕輕顫抖，當(dāng)然，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好了，反正看到這個男人哭的次數(shù)也不少，多看一次，就多憐惜一分，這種心情，真是前所未有。
    霍斯予抱著周子璋，一只手圈住他的身子，一只手笨拙地?fù)崮λ暮蟊常矝]鬧明白自己想干嘛，只是突然間就想這么做，好像這種對付娘們小孩的方式，用在周子璋身上非常合適，合適到他腦子里自然而然遷怒到那個周子璋口中所說的同鄉(xiāng)妹妹，恨不得立即就將人抓來狠狠收拾一頓，給子璋出氣；合適到，他這么想的同時，全然想不起來，自己就是造成周子璋如此痛苦脆弱的根源。
    這種心情太不尋常，霍斯予作了下深呼吸，才把心里的悸動按捺下去。他拍拍周子璋的背說：“好了，這個事你別再管，該干嘛還干嘛，我會給你個交代。”
    周子璋一驚，抬頭說：“霍斯予，那可是個孕婦，你別亂來……”
    霍斯予挑起眉毛，問：“你不恨她了？”
    周子璋垂下頭，半響才說：“兩回事，你別傷她。”
    霍斯予不以為然，但還是說：“行了，我不打娘們，沒那么下作。這兩人不過是托，正主兒不拉出來溜溜，可對不住這七拐八彎的煞費苦心。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他目光陰沉地看向車窗外，冷笑了一下，說：“我當(dāng)最近怎么家里不太平呢，原來兜這么大彎在這等著我，行，我就陪他們練練。”
    他轉(zhuǎn)過頭，沉吟了一下，摩挲著周子璋的肩膀，和聲說：“子璋，現(xiàn)在要撇清你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是擇不干凈了。不過你放心，我霍五不是那種不顧自己人死活的，真要有事，我不會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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