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桌邊坐下，很爽快地擱上酒壇，顧青拿了兩只陶碗，將酒斟滿。</br> 少女盯著那盤紅燒魚兩眼發亮，迫不及待地舉箸下手，一口魚肉入嘴，少女露出贊嘆陶醉之色，仿佛被燈光師特別打了一束光，整個人布靈布靈的。</br> 顧青看都沒看她，端碗一口飲盡，發出長長的嘆息。</br> 酒是米酒，度數很低，而且酒質很渾濁，但味道比宋根生他爹釀的果酒好多了，顧青飲了一碗，忍不住又飲第二碗。</br> 少女埋頭吃魚，一條魚本來只剩半邊了，少女卻毫不嫌棄，一口接一口。</br> 兩個人都十分投入專注，前屋內一時保持著詭異的安靜。</br> 良久，少女面前的那盤魚只剩了一條骨架，連魚頭都被她啃得干干凈凈了，這才意猶未盡地擱下竹箸，粉嫩的舌頭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br> “真好吃，你是怎么做的？”</br> 顧青加快了喝酒的速度，他怕少女染指他的酒。</br> 少女見他不回答，也不介意，用竹箸沾了沾盤里僅剩的湯汁，放進嘴里咂了又咂，發現湯汁也很美味，妙目一轉，拿了只碗給自己盛了小碗飯，將湯汁泡進飯里拌勻，美滋滋地吃起來。</br> 顧青一邊喝酒一邊嘆氣，不是說好了用酒換魚嗎？為何連飯也不放過？</br> 少女的吃相不算太文雅，有點毀仙子的形象，呼哧呼哧幾下就吃完，不滿意地看著他：“菜少，飯也少。這點東西用來喂貓嗎？”</br> 顧青眉眼不抬：“本來打算用來喂狗的，不過……算了，你高興就好。”</br> 少女聽出他在罵她，黛眉一蹙，然而想到自己剛剛吃了人家的飯，實在不好意思馬上就砸人家的鍋，于是冷著臉道：“知道我是誰嗎？”</br> 顧青露出同情的眼神：“我聽說無家可歸的流浪女腦子基本都有點問題，……所以你不記得你是誰了？”</br> “你……”少女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破壞某件物品來立威。</br> 顧青看出了她的意圖，急忙道：“你厲害，你好厲害，可以了，我被你嚇到了，不必毀我家的東西來表達你很厲害的事實了。”</br> 少女有些后悔剛才為何要吃顧青家的飯，現在吃人嘴軟，想教訓他一頓似乎有違俠義之道，很憋屈。</br> 顧青看了看院子外的圍墻，好奇地打量她：“你有功夫？飛來飛去的那種功夫？”</br> 少女清冷地道：“何謂‘功夫’？”</br> 顧青比劃了一下：“就是……打架很厲害，一個能打十個的那種。”</br> “那叫技擊，不叫打架。”少女皺眉。</br> “你能打幾個？”</br> 少女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這樣的，大概能打一百多個吧……”</br> 頓了頓，少女飛快瞥了他一眼，道：“如果讓我吃飽飯，大概能打二百多個。”</br> 顧青聞弦歌而知雅意：“所以，我再給你做條魚，給你煮點飯？”</br> 少女兩眼一亮，故作端莊地道：“可以，多點湯汁。”</br> 顧青哼道：“把你喂飽了然后你打我二百多次？”</br> 少女認真地道：“不打你，我可以給你錢，想吃剛剛那種魚。”</br> 說著少女掏出一把銅錢，數也沒數便拍在桌上。</br> 顧青飛快掃了一眼，大約十幾文的樣子，給她做頓飯足夠了。</br> 雖然不認識這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少女，但顧青對她這種吃飯給錢的行為表示很贊賞，如果人人都給他一把錢，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br> 不客氣地收好錢，顧青露出了服務式假笑：“您稍等，飯菜馬上就好。”</br> 少女矜持地點頭，隨即追著他身后叮嚀道：“多湯汁！”</br> 顧青腳步一頓，想了想，轉過身認真地道：“湯汁有秘方，得加錢。”</br> 趁火打劫的行為令少女很不爽，但還是咬牙又掏了一把銅錢給他。</br> 顧青接過錢，微笑轉身。</br> 確定了，這女人腦子有問題，而且很有錢的樣子，如果她最近幾日留在石橋村不走的話，顧青有很大把握能把她榨干。</br> 顧青家不缺魚，他特意燒制了一個大水缸用來養魚，有的是自己和宋根生去石潭捉的，有的是村民特意送的，顧青幾乎每天都能收到村民送的東西，魚或野菜，細心的村民看出顧青愛吃肉，最近幾天送肉的人也不少，雖然分量不多，也是情分。</br> 米飯煮好，又做了一條紅燒魚，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少女急不可待地盛飯，吃魚。每吃一口便露出滿足的神情，完全顛覆了仙子的形象。</br> 顧青坐在桌子對面，慢悠悠地喝酒。</br> 良久，少女終于吃完了，掩嘴打了個小嗝兒，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巾擦了擦嘴，優雅的樣子很迷人，仿佛桌上的一片狼藉完全與她無關。</br> 顧青瞇著眼笑了，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少女的姓名，不知道她來石橋村的目的，從見面到此刻，他和她的共同話題只有吃。</br> “吃飽了？聊聊吧，來石橋村作甚？”喝了酒的顧青神情有些慵懶。</br> 少女擦嘴的動作忽然一僵，接著睜圓了眼睛，驚道：“差點忘了，我是來替天行道的！”</br> 顧青也驚了：“你替天行道為何飛到我家里？用了過期的軍事地圖嗎？”</br> 少女瞪著他：“你是不是姓顧？”</br> “對。”</br> “那就是你了，我要替天行道。”少女認真地道。</br> 顧青繼續驚：“替天行道這么草率嗎？不再查證一下？萬一村里有別的人也姓顧呢？”</br> 少女呆了一下，立馬問道：“村里有別的人也姓顧嗎？”</br> 顧青想了想：“沒有，只此一家。”</br> “你是不是欺負過一對姓丁的兄弟？”</br> “欺負過，我還搶了他們的房子，打了他們很多次，最后把他們賣了。”</br> 少女咬牙：“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如此痛快利落承認干了壞事的壞人，很好，我今日便除了你。”</br> “慢著，替天行道之前你不問前因后果的嗎？”顧青狐疑地打量她：“你真是行俠仗義的女俠？我為何覺得你是草芥人命的女魔頭呢？”</br> 少女氣紅了臉：“賊子膽敢辱我！”</br> 身形一晃，只見一道雪白的影子瞬間出現在顧青面前，那只雪白纖細的手如閃電般掐住顧青的脖子。</br> “等一下。”顧青不慌不忙地道：“吃了我的飯就打廚子，你們行俠仗義界都這么毫無廉恥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