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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未脫征衣

    一個男人救一個女人,有時候不需要理由,男人天性骨子里有著保護弱者的基因。</br>  如果要救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理由就復雜了。或許是為了她的美貌,或許是英雄主義情結作祟,或許天真的以為救了她等于擁有她,一句&ldquo;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rdquo;成了無數(shù)男人心底里見不得人的期盼。</br>  算算時日,楊貴妃差不多到了那道生死關口了。</br>  這個女人是否禍害了江山,是否只是一個背鍋的工具,是否也做了很多錯事,對顧青來說并不重要。</br>  翻開史書一頁頁,千古以還,誰能從中找到一個完美無缺的古人?</br>  救人就是救人,扯上大義和是非未免可笑。</br>  顧青必須救她,沒有那么多卑劣齷齪的理由,只有一個不得不救的原因。</br>  她對他有恩,顧青要報恩。</br>  當年以顧青的能力,有沒有她的幫助似乎并不重要,他終歸會憑能力走到該屬于他的位置上,然而事實就是事實,楊貴妃幫了他,如今她有了危難,顧青也要幫她,不惜代價。</br>  潁水大捷后,顧青允許大營將士飲酒大醉一場,算是給他們慶功。</br>  第二天,顧青很早便醒來,負手在大營內(nèi)轉(zhuǎn)悠。</br>  營帳內(nèi)許多將士大醉未醒,鼾聲如雷沉睡著,也有將士醒來了,躺在簡陋的床榻上睜著眼睛發(fā)呆。</br>  他們在想什么?</br>  顧青很想知道。</br>  安西軍名震天下,一場場勝利讓天下臣民都對平叛充滿了希望,如今的安西軍已是大唐百姓心中的豐碑,所有人相信,只要安西軍沒倒下,安祿山叛亂必將被平定,長安城必將迎回大唐天子。</br>  天下人只關心勝利的消息,沒人在乎安西軍的將士也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快樂和痛苦。他們奮勇殺敵征戰(zhàn)的動力或許沒那么崇高偉大,很多只是為了個人和家人的富貴,不管為了什么,豁出性命征戰(zhàn)時他們都沒慫,這就是最大的英勇。</br>  掀開一座營帳的門簾,顧青發(fā)現(xiàn)這座營帳內(nèi)的將士們都醒了。</br>  營帳內(nèi)滿滿當當住了二十來人,里面有些臟亂,衣裳鎧甲兵器扔得到處都是,混雜著難聞的味道,標準的男人窩模樣。</br>  見顧青走進來,營帳內(nèi)的將士們愣了一下,認出是顧青后,忙不迭起身,衣衫不整地朝顧青行禮。</br>  顧青似乎鼻子失靈了,對營帳內(nèi)的難聞味道渾若未覺,微笑著走進來,隨便找了個空地盤腿坐下,笑道:&ldquo;莫多禮,我只是在大營內(nèi)隨便走走,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你們都辛苦了,大軍原地休整幾日,你們睡懶覺也好,聊天閑逛也好,都由你們。&rdquo;</br>  將士們露出了憨厚的笑容。</br>  環(huán)視將士們的模樣,顧青笑道:&ldquo;昨晚飲酒可盡興?酒肉管飽了嗎?若覺得不夠,盡管向我告狀,我馬上下令打軍需官的軍棍。&rdquo;</br>  將士們大笑,一名十七八歲的軍士壯著膽道:&ldquo;公爺,咱們能不能每天都有酒喝?&rdquo;</br>  顧青從地上抓起一把土朝他扔過去,笑罵道:&ldquo;你想屁吃呢?每天都喝酒,安西軍就成了一群酒囊飯袋,以后還能指望你們打勝仗嗎?&rdquo;</br>  將士們又笑了起來,又一名年紀稍大的軍士訥訥問道:&ldquo;公爺,叛亂何時能平?咱們何時能打回關中去?&rdquo;</br>  顧青笑容漸斂,低聲道:&ldquo;快了,潁水大捷后,叛軍其勢已頹,過不了多久,關中就將成為我們安西軍所謀之地,長安,潼關,洛陽,都會被我們慢慢收復。&rdquo;</br>  將士們沉默許久,有人黯然道:&ldquo;我們的父母妻兒都在關中,不知他們有沒有逃出去&hellip;&hellip;&rdquo;</br>  &ldquo;我家在歧州,家里五口人,靠著幾畝薄田度日,上次在慶州伏擊叛軍,我斬敵首級三枚,領了一百五十文賞錢,加上安西開拔時公爺賞的一貫錢,幾月前托人捎給家人,結果別人說村子已空無一人,家人早不知去向&hellip;&hellip;&rdquo;一名軍士說著流下淚來。</br>  &ldquo;我家在梁州,也托人捎了賞錢回去,幸好戰(zhàn)亂沒波及到梁州,家人收到了賞錢,日子過得挺好,父母帶了口信來,讓我好生為公爺效力,臨戰(zhàn)當奮勇殺敵,報答公爺?shù)目犊?amp;rdquo;</br>  將士們?nèi)滩蛔⒆约杭抑械那闆r都說了出來,顧青越聽越沉默。</br>  從為漢都護,未得脫征衣。</br>  征戰(zhàn)沙場,是帶著血與火的一段旅程,旅程中沒有生離,只有死別。</br>  顧青黯然道:&ldquo;我與安西軍諸多將軍都在盡力,盡最大的努力讓大家能在這場戰(zhàn)亂中活下去,活到解甲歸田,馬放南山之時,你們能夠回到家鄉(xiāng)與親人團聚,但是再努力終歸避免不了傷亡,每一場小戰(zhàn)都免不了。&rdquo;</br>  &ldquo;我們制定的每一個戰(zhàn)術,每一次部署,都是為了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敵軍最大的傷亡,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們活下去。你們都活著,便是我顧青最大的靠山,但是,每戰(zhàn)終究難免有人戰(zhàn)死,如果真的無法避免,也請你們不要怪我,你們要相信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rdquo;</br>  將士們看著顧青那張平靜卻真誠的臉,一名年長的軍士道:&ldquo;我們當然相信公爺,公爺所謀皆是上策,自安賊叛亂后,大唐別的王師被叛軍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唯獨咱們安西軍捷報頻傳,說明公爺是有真本事的,公爺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對的,但有令出于公爺,安西軍上下無不遵從。&rdquo;</br>  營帳內(nèi)所有將士紛紛點頭附和。</br>  顧青拍了拍他的肩,沉聲道:&ldquo;但愿這場戰(zhàn)亂快些終結,我要你們都活著回到家鄉(xiāng)與親人團聚,余下的時光,我安西軍將士不會過得太差。&rdquo;</br>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br>  走出營帳,顧青又去了另外幾座營帳,照例與將士們聊了一陣,這也是為帥者必須要做的事情之一,主帥要隨時清晰地了解將士們的軍心士氣狀態(tài),對他們的疾苦和喜怒感同身受。</br>  走了一圈后,已是中午時分,顧青順便在營帳里與將士們一同吃了頓軍中的伙食。</br>  以顧青挑食的程度,軍中的普通伙食對他來說太難吃了,但顧青在將士們面前卻絲毫沒表現(xiàn)出挑食的樣子,吃得比誰都香,走出營帳后,四下無人時顧青才露出痛苦之色。</br>  回到帥帳,顧青屁股還沒坐熱,后軍主管賬簿糧草的軍需文吏來了,一臉苦相地告訴顧青,潁水一場大戰(zhàn),戰(zhàn)后撫恤以及斬敵七萬余的賞錢兌現(xiàn)后,軍中原本有些勉強的銀錢幾乎告竭,就連昨夜顧青請全軍將士的酒錢還是向鄧州城刺史府賒借的。</br>  顧青頓覺嘴里發(fā)苦。</br>  養(yǎng)一支軍隊實在太燒錢了,簡直就是個無底洞,當初在龜茲城時顧青還頗有底氣,因為他對自己賺錢的能力非常自信,然而現(xiàn)實轉(zhuǎn)眼就狠狠抽了他的耳光。</br>  太平時節(jié)養(yǎng)軍隊還算能支應,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事,軍隊拔營開赴戰(zhàn)場后,燒錢的數(shù)量就成倍成倍地增加,以顧青的賺錢能力,如今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此刻的他有一種率軍落草為寇的沖動,無本買賣應該比正規(guī)軍賺錢。</br>  &ldquo;欠刺史府的錢&hellip;&hellip;就不必還了吧?&rdquo;顧青厚著臉皮對文吏道:&ldquo;軍民魚水一家親,我們駐扎在鄧州城外,保鄧州城一方安寧,刺史府管我們吃喝,難道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rdquo;</br>  文吏驚呆了:&ldquo;可&hellip;&hellip;可以這樣嗎?&rdquo;</br>  顧青正色道:&ldquo;世事一飲一啄,有付出就有回報,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rdquo;</br>  文吏目光空洞,如同被催眠了一般:&ldquo;是&hellip;&hellip;是吧?&rdquo;</br>  &ldquo;說話大聲點,為何如此心虛?我們應該理直氣壯地欠錢不還,再過幾日大軍就要開拔,開拔之后這筆錢便永遠賴掉了。&rdquo;</br>  文吏說話果然大聲了:&ldquo;公爺說的是!我們安西軍保一方平安,鄧州刺史管我們吃喝是本分,還錢?做夢!&rdquo;</br>  顧青欣慰地贊道:&ldquo;好樣的,你至少得官升三級才配得上你此刻這無恥的樣子,你再去刺史府問問,趁著咱們還沒開拔,看看能不能多借點錢出來,反正是賴賬,少賴不如多賴。&rdquo;</br>  文吏昂首挺胸告退,顧青坐在帥帳內(nèi)獨自傷感。</br>  &ldquo;居然淪落到賴賬跑路的地步,前世叱咤商場風云的人物,為何混成今日這般模樣?&rdquo;</br>  腰間軟肉傳來劇痛,顧青驚怒扭頭,卻見親衛(wèi)打扮的皇甫思思正用兩根纖細的手指掐著他的腰,正反三百六十度地旋轉(zhuǎn)&hellip;&hellip;</br>  &ldquo;妾身都聽到了,堂堂縣公,朝廷王師的主帥,居然打算賴掉一個小小刺史的錢,簡直厚顏無恥。&rdquo;</br>  &ldquo;住手!無恥的是這個世界,將士們?yōu)槠蕉ㄅ褋y拋頭顱灑熱血,朝廷卻連一文錢補恤都沒有,除了賴賬,我能怎么辦?&rdquo;</br>  顧青老臉有些發(fā)熱,怒道:&ldquo;康定雙不知在做什么,安西軍入關已小半年了,他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指望他送錢來,安西軍將士都餓成鬼了。&rdquo;</br>  皇甫思思瞪了他一眼,道:&ldquo;你缺錢了難道不會問妾身嗎?妾身這些日子不停在各個城池間做買賣,你從來都不問妾身掙了多少錢&hellip;&hellip;&rdquo;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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