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晨急忙穿好了鞋襪,臉龐還泛著紅暈。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而他已經坐回大班椅,低頭繼續看著那一堆公文,仿佛當她不存在一般。只是兩道劍眉緊蹙,像是被什么事情煩惱糾結。
“華宇的案子剛剛才……”她并不想在這個時候離去,畢竟時間那么緊,她需要抓緊每分每秒,全都不能浪費。
“我準你提前下班,你反而不樂意。”他淡淡說道,男聲從遠處飄來,猛地一窒,吐出三個字,“隨便你。”
顧曉晨說到一半的話咽了回去,只是抿緊了唇,而后說了聲“那我出去了”,她轉身默默離開辦公室,將門帶上。頃刻之間,辦公室內恢復了寧靜,如同無人存在一樣。可是空氣里卻殘留著誰的發香,淡而怡人,如此舒適。
伍賀蓮盯著面前的文件,那紙張上還留著劃破的痕跡。
他眼眸一凝,按下電話機的直線鍵,“夏秘書,金融一期的報告書重新打印一份。”
“是,蓮少爺。”
電話掛斷,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忽然就皺起了眉頭,這咖啡……還是味道不對。
回到投資部的顧曉晨,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直到到了下班時間,職員們陸續下班離開,她卻依舊沒有離去的打算。初期的文稿已經定稿,她正在作備份整理。對于小組會議里討論出的進一步改善方法,全都完善保存,不能丟失。
項目工程還沒有拿下,她更不能掉以輕心。
突然,手機鈴聲在挎包里叫囂響起。
顧曉晨停下工作,將挎包里的手機拿出。低頭一看,瞧見了那串閃動的號碼。直覺地蹙眉,按下了接通鍵,對于他的稱呼,她依舊沒有改變,“周先生。”
“還沒下班?”
“恩。”
“要加班?”
“恩。”
他問一句,她答一句,終于忍不住問道,“有事?”
“我有東西給你。”周城澤的聲音總是虛無縹緲,讓人無法清楚捕捉那般。
顧曉晨想了下,隨口說道,“你直接放在我家的郵箱里就可以。回到家,我會拿。”最多回銀申府邸之前,她先回家取東西。不過基于先前的兩次,她已經不敢再帶東西回那間公寓,只怕某人又要突然發瘋。
“我正好在你公司附近,送來給你吧。”他僅是順路的口吻。
顧曉晨一驚,急忙說道,“不用!”否決得太過急切,連自己都感到一絲尷尬,輕聲說道,“不大方便。還是我來拿好了。我等在上次那個地方。”
“五分鐘后到。”
顧曉晨立刻將修整了一小半的備份資料存儲,她沒有顧及太多,想著馬上就會回來。關了電腦的屏幕顯示器,就這樣離開了。
她坐著電梯下樓,而另一部電梯隨后徐徐下降。
“叮——”一聲響,電梯門打開了。
……
距離伍氏大廈不遠處,顧曉晨站在馬路對面耐心等候。坐著電梯下來走到這里,時間也差不多。果然,下一秒一輛格調灰的轎車徐徐駛來。顧曉晨瞇著眼眸細細一瞧,開車的人正是周城澤。
車子在她面前停下,周城澤下了車。
顧曉晨望著他,神情淡漠,“東西給我吧。”
周城澤從懷里取出一份粉色的信箋,遞向了顧曉晨。
“這是什么。”顧曉晨并沒有立刻去接,狐疑問道。
周城澤沒有應聲,只是將信箋朝她遞了遞,示意她接過。顧曉晨猶豫了下,終究還是伸手接過。她將信箋拆開,取出信箋內的東西。那是粉白色的邀請函,鐫印著突起的百合花圖案,十分精致漂亮。
“雅茹過生日,希望你來參加。”周城澤沉聲說道,凝望著她,一瞬不眨。
顧曉晨純粹地不喜歡那樣的場合,輕聲說道,“最近太忙了。恐怕我沒時間去。你替我向她說聲抱歉,還有……生日快樂。”
似乎已經料到她會回絕,周城澤從容說道,“Patty一月才會開,也許那時候你就不忙了。芬姨希望你來。”
想到林芬,顧曉晨心湖微動。她正在思量,周城澤耐心地等待。她握著邀請函,輕聲說道,“那時候再說吧,現在我也不知道。沒事的話,那我走了。”她微微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小心。”周城澤眼尖地瞥見一輛車子飛速駛來,沉聲呼喊。他猛地伸手抓住她肩頭,一下將她帶進自己胸膛。
那輛車子就從兩人身邊擦過,飛馳著遠去。
顧曉晨來不及回應,猛地被他護在懷中。
周城澤身上似乎帶著書墨香,一如他向來斯文俊秀的模樣。相比這味道,沒由來得想到了另一種煙草味。顧曉晨動了動,想要推開他,他卻抱緊了她不肯松開,驚得她急喊,“周先生!”
慌張的時候,聽見那清澈的男聲在耳畔響起,“不只是芬姨,我也希望你來參加。”
“放手!”顧曉晨更加慌張,凝聲喝道。他的手一松,她朝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索性扭頭就走。
周城澤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并沒有追逐。
回身的時候,目光掃過正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停于紅綠燈口處的黑色蘭博基尼,漠然地坐進車中。
……
辦公間和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什么兩樣。
顧曉晨坐在椅子上,頓時心煩意亂。手里還拿著那封邀請函,這才打開邀請函。信函內頁,白色的紙張,角落里也有突印的百合花圖案,而信函上打印著一行黑色的字體,清秀可人。
周雅茹的生日Party。
可是他為什么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還做出那樣的舉動。
顧曉晨實在想不通,只將邀請函放入抽屜里,壓在了記事本中。
她將抽屜關上,繼續工作。
“咚咚——”門被人敲響了。
言旭東站在辦公間門口,朝她微笑,“下班了。”
“言經理。”顧曉晨瞧見是他,登時露出了笑容。
“今天我送你回家,你一定不能拒絕。”言旭東將公文包甩過肩,帥氣霸道,卻也不乏溫柔。
顧曉晨當下明白他是在擔心她的腳,心中一暖,也不再拒絕,“好。”
“那可以走了嗎?”
“我收拾一下。”
顧曉晨存儲完文件,關了電腦。正收拾著東西,這才想到現在已經不住在原先的家了。而是住在銀申府邸。既然都已經答應了,也不好再找借口拒絕。無聲嘆息。沒轍了,今天又只好繞遠路。
一個南,一個北,從她的家到銀申府邸,卻也蠻遠。
兩人下了樓,言旭東開車送她。
一路上,兩人不時地聊著天說說笑笑。
眨眼,言旭東將車開到了住宅區前,他扭頭望去,沉聲說道,“我有沒有開錯?”
“沒有。你的記性真好。”顧曉晨笑了。
她記得他只送過她回家一次,就能那么清楚。
“我的記性還算不錯。不過有人比我更厲害。”言旭東不禁打趣,卻更像是在找話題,拖延這難得單獨相處時光。
“誰?”顧曉晨順著他的話問道。
“蓮啊。”言旭東挑起劍眉,侃侃而談,“那時候蓮、詠心和我,我們三人一起念國中。老師讓我們參加國際奧數大賽。后來我們全都晉級,之后繼續復賽。復賽的考題非常靈活,當時現場大概有一百多名學生。大家都在答題的時候,你猜怎么了。”
顧曉晨確也狐疑,“怎么了?”
那個讓人琢磨不清的男人,他該不會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吧?
“蓮突然站了起來,拿著考卷走到監考老師面前。他告訴監考老師,考卷上的其中一道題目,曾經在一本奧數研究專欄雜志上看見過,不該出現在考題上。”言旭東回憶往事,嘴角飛揚。
“后來呢?”
“后來那名監考老師就呆住了,蓮就準確地說出了是哪本雜志,竟然連第幾頁都記得清清楚楚。最后那道題不作數,被列為不需要作答題。”言旭東微瞇起眼眸,凝望著她白皙的側臉,“那本雜志可是詠心一年前從圖書館借來的。”
顧曉晨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
如果他不說,又有誰知道,相比起來,他就比別人更有優勢。
“那考試呢?”她好奇最后的結果會是如何。
“我們三個被刷下來了。”言旭東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
“怎么會?”顧曉晨感覺不可思議,至少也不會在復賽就被刷下來吧?
“其實我們本來就不想參加這種比賽。只是礙于老師的原因。”言旭東笑了,清爽短發,俊逸的臉龐散發出一種清新魅力,“我和詠心怕回去后被學校的老師批評,所以還做了小部分的題蒙混過關。”
“蓮那家伙就狠了,他只做了一道題目。”
“一道?”顧曉晨蹙眉。
“恩。只有一道。”言旭東不禁佩服他,“但是那道題,當時的復賽考生,除了蓮,沒有人做出來。”
顧曉晨微微愣住。
那家伙……真是拽得二五八萬的。
同時,心里面已經將他列為“耍帥”、“裝酷”。
……
趕到銀申府邸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公寓里沒有一個人。
顧曉晨喘著氣,望著黑呼呼的公寓,反手關上了門。
當天半夜,將近凌晨的時候,公寓的電話猛地響起。
顧曉晨睡得十分迷糊,本不想去接,可是電話不斷不斷地叫囂,吵得她無法睡覺。她只好起來,走到客廳去接。
剛將電話接起,呢喃不清地“喂”了一聲,那頭卻已掛斷。
顧曉晨懊惱地皺眉,放下電話又是奔回被窩。想著該不會是那種搔擾電話,可是卻沒有再打來。
一連過了好幾天,伍賀蓮并沒有再回來。
顧曉晨忙著工作忙著華宇的案子,時間匆匆而過,眨眼又到了周一。
每到周一,按照慣例要召開周會。
顧曉晨坐在伍昊陽斜后側的椅子上,她像其他人一樣,輕輕呼喊“蓮少爺”。低頭記錄著會議詳要,聽見誰的聲音,只有簡短的幾個字,或是質問,或是允諾,卻是如此威懾。
總裁辦公室,夏媛流利的女聲響起,匯報著近日的事宜,“周氏的周小姐送來生日宴會的邀請函,和以往一樣,我會選置一份禮物送去……”
伍賀蓮冷漠地說道,“不必。”
夏媛有些詫異,卻聽見他說,“我會出席。”
“是。蓮少爺。”
伍賀蓮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劍眉微皺。
“蓮少爺,換了一種口味的咖啡,味道不好嗎。”夏媛細心察覺。
“以后不用換了。”他沉然說道。
周三的下午,工作小組終于將初期文稿完善最終定稿。
當文稿制成文書,裝訂成冊,工作室內的組員們各個松了口氣。這些日子以來,太過沉重以及壓抑的氣氛使得眾人成天緊繃神經,無法喘息。如今,文書落實了。
顧曉晨望著辦公桌上的文書,再次仔細檢查了幾遍。
確認萬無一失,這才抬頭望向眾人,笑著說道,“大家辛苦了。希望明天我們能一舉拿下這項工程。”
“顧秘書,你放心吧。完全沒有問題。”
“我們的文案一定是最優異的,華宇的老總不會那么沒有眼光。”
“沒錯沒錯。”
眾人歡樂地談笑,氣氛融洽。
伍昊陽霍地走進工作室,眾人立刻收了笑,齊聲喊道,“副總。”
“副總。”顧曉晨走到伍昊陽身邊,輕聲說道,“華宇的文案最終定稿已經出來了,請副總過目。”
伍昊陽瞥了眼桌上呈放的厚厚文書,默了一會兒,沉聲說道,“明天拿下工程之后,我請吃飯K歌泡吧。”
眾人呆楞三秒,突然興奮地狂歡出聲。
顧曉晨望著身旁的伍昊陽,同樣忍不住揚起唇角,歡愉的微笑。
看來他今天心情不錯。
隨著伍昊陽走進副總辦公室,顧曉晨敬業地匯報完一天的相關事宜。伍昊陽一聲不吭,只是死死地盯著她。那目光讓顧曉晨感覺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喊道,“副總?”
“走。”伍昊陽輕吐出一個字,徑自起身。
“呃?”顧曉晨來不及回神,只好隨著他奔了出去。
……
車子在街道上奔馳,顧曉晨坐在副駕駛座,狐疑問道,“副總,我們這是去哪里?”
伍昊陽瞥了她一眼,美其名曰“外出辦事”。
顧曉晨蹙眉,又問是什么事。
但是他卻故作神秘,緘口不語。
伍昊陽帶著顧曉晨走進East—Venus的時裝精品店,品牌來自美國,店內粉色系的衣服足夠讓女人見了心動,細節之處彰顯出青春以及可愛,卻又不會過于夸張,屬于婉約簡潔派,符合東方人的審美。
伍昊陽立刻吩咐店員取了幾件剪裁款式一流的Office套裝,扭頭說道,“去試試。”
“副總?”顧曉晨猶豫喊道。
“顧秘書,讓你去你就去。”他擺出副總的架勢,硬是將她推給了店員。
過了好一會兒,試衣間的門終于打開了。
“小姐,你怎么……”店員驚奇于她沒有試衣服,顧曉晨將食指比在唇間,“噓”了一聲。
“不好意思。”顧曉晨將衣服還給了店員,走到店廳尋找伍昊陽。
伍昊陽正坐在休息的沙發上,他一手捧著雜志,一手隨意地在一張白紙上勾勒著什么。
“副總。”顧曉晨靜靜走到他身旁,一低頭,卻也瞧見了白紙上勾勒的東西。
簡單幾筆,設計稿已經顯現成形。
伍昊陽猛地抬頭,卻見顧曉晨還套古板裝扮,竟然沒有換下,“你……”
“那些衣服很漂亮,可是不大適合我。”顧曉晨微微一笑。
伍昊陽皺眉,睨著她說道,“顧秘書,你在懷疑我的眼光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曉晨搖了搖頭,望著他手中的畫稿,輕聲問道,“副總,喜歡設計?”
“閑來無聊。”伍昊陽散漫的態度,將畫稿揉成一團,準確地扔進垃圾桶。雖然他這么說,可顧曉晨卻不這么認為。
“伍氏很苛刻你嗎?連買隱形眼鏡的錢都沒有?”伍昊陽說著,伸手就要拽去她的黑框眼鏡。
顧曉晨急忙倒退一步,小聲說道,“副總,我近視。摘了看不見。”
“隱形眼鏡一樣看得見。”伍昊陽受不了地嚷嚷。
顧曉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輕而有力的女聲,“有些東西只要習慣了,就改不了。”
“是嗎?”伍昊陽嗤之以鼻,扯起嘴角微笑,“眼鏡可以不摘,不過……衣服必須要換!你去選一套換上!否則的話,我就坐在這里不走了!”
顧曉晨不敢置信,可是他卻一副“你不照辦、我就不走”的淡定神情。華宇文書雖然定稿,但是還要準備明天的競標解說。僵持不下的時候,她終于點了頭,只好硬著頭皮拿過一套衣服重新走進試衣間。
伍昊陽耐心地等候,隨意地觀望店內懸掛著的模特寫真。
“小姐,你穿了真好看。”身后傳來店員由衷的贊美聲。
伍昊陽徐徐扭頭望去,瞧見一抹靚麗青春的身影。換下了暗色系的套裝,這樣的她看上去十分可愛小巧。肌膚白皙,襯著衣服的粉色,顯出更加適然的一面。也許是因為羞澀,那張臉龐微微泛紅。
她根本就像個小女孩。
這樣的她,讓伍昊陽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讓他想念的人。
“挺漂亮的。就這件。”伍昊陽滿意點頭,拿出卡付錢。
顧曉晨并不想收這件衣服,伍昊陽聲稱這是獎勵她辛勤工作。甚至將她的衣服命店員扔了,不讓她換回原來的樣子。而后伍昊陽將她送回伍氏公司,自己則開車走了。
顧曉晨一路上都低著頭走進大廈,迎面卻撞上了正外出的伍賀蓮。
瞧見是他,她將頭垂得更低。
伍賀蓮眼眸一凝,默默走過她身邊。
顧曉晨輕聲呼喊“蓮少爺”,卻聽見他似有若無的男聲低沉響起,只有三個字,卻讓她無地自容,“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