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麒面色一沉,淡淡道:“不拘是之媛,還是子媛,都是我掌上明珠,是寧國公府正經姑娘。英娘,媛兒前程,你無需憂慮。”
媛兒是個有福氣孩子。她才出生時候,鄧家還是撫寧侯府,如今祖父進爵寧國公,撫寧侯府成了寧國公府,赫赫揚揚,威風凜凜。寧國公府姑娘,有誰敢小瞧了。
英娘怒極反笑,“此時若我家小姐,想必世孫必定會跟她說,不拘是正室還是側室,她都是你心上人,是寧國公府正經內眷吧。”
鄧麒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對于一個女人,做妻和做妾豈能相提并論;對于一個小女孩兒,嫡出還是庶出,能是一句“正經姑娘”能含混過去么?
鄧麒俊目閃過惱怒之色,沉聲道:“我看玉兒份上,凡事都不跟你計較,你也莫要蹬鼻子上臉,忘了自己身份!”
英娘笑道:“我有什么身份,不過是我家小姐婢女、祁家忠仆罷了。敢問世孫,找尋到我家小小姐之后,是要把她抱回寧國公府,交到沈茉手中好生調理么。”
鄧麒聽她語氣中仍是滿滿嘲諷,心中微曬,“哪里,我找尋到媛兒之后,便會抱她前往云南,接回她母親,一家三口團聚。”
英娘怒目瞪著鄧麒,憤恨已極。小姐都已經躲到云南了,他竟還不放過!這廝要是真抱著小青雀去到云南,見到王家老太爺和王家舅爺沒準兒他還真能如了愿!
任憑是鄧麒騙婚也好,辜負小姐也好,孩子總要跟著父親。老太爺和舅爺再喜歡小姐,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青雀孤苦無依淪落到鄧家不管啊。
怪不得當初小姐要溺死青雀!英娘軟軟癱倒地上。鄧家圈不住小姐,卻能挾持住青雀,只要有青雀,小姐和鄧家之間,總會有著絲絲縷縷牽絆,剪不斷,理還亂。
鄧麒微微笑了笑,含笑交代,“養好身子要緊,媛兒還小,仰仗你時候且長著呢。”交代完,站起身,揚長而去。
沒多大會兒,進來兩名十三四歲小丫頭,把英娘帶到一個僻靜小院子。有大夫來給瞧了傷勢,留下藥膏,小丫頭替英娘換過藥,又殷勤擺上飯來。菜不多,卻很精致,兩葷兩素,外加雞皮酸筍湯,綠畦香稻粳米飯。
英娘胡亂吃了兩口,食不知味。鄧麒這廝既察覺到莫二郎家情形不對,依著鄧家權勢,莫二郎該是躲不了多久了吧?可憐青雀,到底還是躲不過鄧家魔爪。
鄧家仆役里頭,像趙祿這樣狗仗人勢、無法無天頗為不少,莫二郎老實巴交,莫要吃了虧去才好。英娘急團團轉,卻又無法可施:她也不知道莫二郎一家去了哪。
小丫頭細聲細氣勸英娘,“您受了傷呢,歇著吧。”英娘瞪了她一眼,“告訴鄧麒,我要見他!”小丫頭還是細聲細氣,“您要見我家大少爺?好,這便前去稟報。”
一級一級報上去,鄧麒還以為英娘終于不打別了,微笑說了個“請”字。等到見面,英娘急六神無主,“小小姐哪,我也不知道。你派人突襲,把嬰兒搶了,把我抓了,祁震生死不知!祁震把小小姐寄一平民之家,那家人待小小姐如同親生”
“知道了。”鄧麒冷冷打斷她,“你只管放心,我為著媛兒著想,也不會大開殺戒。不拘是寄養到哪一家,只要我媛兒平平安安,前事一筆勾銷。”
還以為她是終于想通了,要告知媛兒下落,誰知是怕自己胡亂殺人,把寄養那戶人家怎么著了。英娘,你太也小看我鄧麒。
英娘紅了眼圈,低頭不語。莫大哥生死不知,莫二郎要是再出點兒什么事,于心何忍。
鄧麒本來還想解釋一句,“派人來搶孩子抓你,不是我。”轉念一想,頹然做罷。自己母親做,和自己做,有甚不同。
鄧麒疲憊揮揮手,命英娘退下。
第二天,鄧麒如約到楊府拜訪楊閣老。雖說鄧家是戰場上沖殺出來勛爵,楊家是清流士林推崇閣老重臣,可是祖籍同為夏邑,鄉里鄉親,禮儀上來往,一直不斷。
鄧麒特意穿了大紅官服,官服上繡著一只斑斕猛虎,氣勢雄壯。他這身官服一穿,懂行便知道,“哦,原來是名四品武官”。
其實鄧家是有爵位,如果是鄧麒祖父、父親,或是國公,或是世子,官服上可以繡麒麟、白澤這樣神物。鄧麒是世孫,沒有封號,目前只能繡猛虎。
主人楊閣老依舊是一身寬大青布道袍,十分灑脫。見了面鄧麒搶上來下拜,口稱“閣老大人”,楊閣老笑著扶住他,“世孫多禮了,不消如此。”
客氣著見了禮,落了座,敘了契闊。楊閣老問及鄧麒祖父,寧國公鄧永,“令祖父身子可還健朗?多年未見了,實是想念。”
主人和客人正敘著話,忽有一扇窗戶被慢慢推開了,探進來一個小腦袋。鄧麒是客人,目不斜視,只作沒看見,楊閣老慌了手腳,“小心摔著!”忙不迭沖著鄧麒拱拱手,“失禮失禮,是我一個小學生,頑皮很。”也顧不上別,把客人涼廳中,自己敏捷異常跑了出去。
鄧麒微笑搖頭。楊閣老從前入值武英殿之時,是何等風采?如今鄉居,竟由得小學生這般淘氣,也是異數。
外面一陣暄鬧,架梯子架梯子,哄孩子哄孩子,好容易把那搗亂小學生給救下來了。“還敢不敢了,敢不敢了?”楊閣老氣極敗壞聲音傳進來,另外伴隨有打屁股聲。
“爺爺別生氣呀。”小女孩兒嘻嘻笑著,聲音如山間清泉,“我這么機靈,摔不著!”
這聲音明明很悅耳之極,傳入鄧麒耳中,卻如一聲炸雷般令他心驚。鄧麒心中起了異樣,攸站起身,疾步到了廳門口。
外頭楊閣老正“疾言厲色”訓著一個小女孩兒,時不時打兩下屁股。小女孩兒一臉甜甜笑,那張小臉,比春花明媚,比秋月明徹。
“玉兒?”鄧麒喃喃。
他有些頭暈站不住,伸手扶住墻壁。
“世孫怎么了?”有侍女驚呼。
正訓學生楊閣老,和正嘻皮笑臉想蒙混過關小學生,都不由自主朝著侍女驚呼聲看了過去。廳門口,一名身穿大紅官服年輕俊美男子,癡癡看著爺孫倆,搖搖欲倒。
青雀疑惑看看青年男子,再看看爺爺。
陽光明媚。陽光下鄧麒臉,和青雀臉,雖是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卻有著驚人相似。
分開或許想不到什么,兩人站一處,不明底細人定會贊嘆,“爺兒倆長可相像!瞅瞅,一個模子!”
饒是楊閣老見多識廣,平生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此時也怔住了。才見鄧麒時候沒多想,寒暄客氣而已,此時再見,鄧麒分明和青雀有些淵源
侍女伸出手去,要扶鄧麒,被鄧麒揮手打落。鄧麒穩穩心神,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青雀,緩緩蹲下身子,神色復雜看著她。
“媛兒?”他輕輕、試探叫著,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撫摸青雀鬢發。
“不是!”眼前這花朵般小女孩兒清脆叫道:“是青雀!”
鄧麒憤怒了,我女兒叫青雀?我金尊玉貴女兒叫做青雀?真找尋到寄養人家,殺雖是不能殺,也要打上一頓出出氣。我鄧麒寶貝女兒,竟被叫做青雀!
“寶貝,你不叫青雀。”鄧麒柔聲告訴眼前小女孩兒,“你姓鄧,名叫之媛,小名媛兒。”
“不要!”小女孩兒很果斷,“我是青雀!”
鄧麒想要抱她,被她毫不客氣揮起小手打了一下。
楊閣老一直旁冷眼看著,這時微笑抱起青雀,客氣讓著鄧麒回廳,“世孫,坐下慢慢說。”鄧麒恭敬道歉,“晚輩唐突,慚愧已極。”
回到廳里坐下,青雀跑來跑去楊閣老身邊玩耍,鄧麒目光膠著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離開。這是我掌上明珠,是我和玉兒頭生女。
“晚輩之前夏邑衛所任職,憑媒娶了妻室,生下媛兒。誰知回到京城,父母早已做主聘下沈氏為兒婦。晚輩正左右為難之際,媛兒生母賭氣出走,還把媛兒寄養農家。”鄧麒含混說道。他知道想要接回青雀,必要過了楊閣老這一關。雖不敢隱瞞,卻也隱去了不少事實。沈茉是三書六禮、明媒正娶,他敢說,祁玉姓名,只能秘不示人。
“這么說,并非世孫負心,實是造化弄人了。”楊閣老得知前前后后,微笑道:“世孫此時打算,定是先認回女兒,再接回妻子,是也不是?”
鄧麒長揖到地,“還請閣老大人成全。”
楊閣老沉吟道:“憑媒娶妻室,只怕不肯屈居人下。世孫想要妻女團圓,頗有難度。”
鄧麒聽得楊閣老言語很為自己著想,也便坦誠相告,“媛兒生母,是賭氣投奔了她外祖父。她外祖父出身大族,門風嚴謹,族中向無二嫁之女。等到媛兒生母接回,晚輩絕不肯虧待她。”
雖然話沒說太清楚,其實意思已經很明顯:族中沒有二嫁之女,她回去也只不過住娘家賭賭氣,還是要回鄧家。等她回來了,雖然正室名份我給不了她,其余,卻不會虧待她。
既是出身大族,如何肯令女孩兒委委屈屈做了次室?楊閣老微笑搖頭。
鄧家家務事,楊閣老不欲多管,只笑道:“待世孫接回妻室,要和老夫多多往來方好。我這小學生雖調皮,極可愛招人疼,老夫一日不見她,便食不知味。”
鄧麒大喜過望,脫口而出,“是,閣老大人!待晚輩遠赴云南接回祁氏,定如閣老大人所言。”
祁氏?云南?楊閣老看向鄧麒目光冷峻起來,緩緩問道:“世孫妻室,是祁家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可惜我目前是雙開,要不然真應該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