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慈伸手揉揉她的小腦袋,笑道:“很大很大的事,說了你也不懂。青雀你還小呢,只管聽聽說說的練功,旁的都不必管。”
青雀連連搖頭,一個是表示她極大的不滿,另一個是不想心慈繼續弄亂她的頭發。本來人家今早便沒有梳頭好不好,再揉,更亂了呀。
覺遲凝重的坐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心慈方才所說的話。小青雀你根本還是個孩子,這樣的事,不應該告訴你。
青雀氣鼓鼓的跑下來站著,不懷好意的看向覺遲、心慈,“除了練功,旁的都不必管?我要不要捉魚、烤魚,要不要獵野雞烤野雞,要不要讀書寫字學道理?”
心慈忍俊不禁,“這小丫頭,欠捶!”覺遲也很想笑,小青雀你這威脅人的模樣……真的很有趣。
覺遲沖青雀招招手,青雀大喜,顛兒顛兒的坐回到大師父和仙女師父中間,一手拉著一個,眉花眼笑。這才對嘛,快告訴我吧,不許拿我當不懂事的小屁孩兒。
覺遲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三十年前有一件奇事,全天朝上上下下數萬名道姑、女尼,全被官府捉拿,檻送京師。這些道姑、女尼被送到京師之后,一一過堂審問,備受荼毒。”
青雀打了個冷戰,下意識的看向心慈。心慈,正是一位比丘尼,俗稱“尼姑”,若放在三十年前,也在捉拿的行列。心慈拍拍她的小手,“三十年前的事了,小青雀莫怕。”
覺遲握握青雀的小手,皺眉道:“有點涼,莫不是孩子穿的少了?師妹你抱著她。”心慈果然把青雀抱在懷里,低笑道:“小師父給你暖著,好不好?”青雀乖巧的點頭。
青雀偎依在心慈柔軟的懷里,大眼睛看向覺遲。覺遲微微笑了笑,“源頭,要從卸石賽說起。三十年前,卸石寨有一眾百姓跟著白蓮圣母揭竿而起,對抗朝廷。兩個月之內他們殺了兩名朝廷派去的都指揮使,殺傷數千名官軍,聲勢浩大。朝廷命人前去招安,前頭是招安的圣旨,后頭跟著兩萬精兵。卸石寨表面上答應,暗中棄寨逃走。”
“之后朝廷多方搜捕,卸石寨不少首領被朝廷抓獲,但是為首的白蓮圣母,卻始終沒有音信。她既是白蓮圣母,又曾號稱佛母,朝廷疑心她或是做了道姑,或是做了尼姑,故此廣捕天下,只為擒拿她一人。”
青雀眨眨大眼睛,“那,最后搜捕到那位佛母了么?”覺遲搖頭,“沒有,全天朝的道姑、尼姑搜尋過一遍,也沒有捕獲那位佛母。”
青雀“哦”了一聲。
覺遲接著說道:“全天下的人都以為朝廷是要搜捕那位佛母,卻不知道這背后另有玄機。朝廷之所以費這般大的氣力,不只是為佛母這個人,更為著她身上的兵書戰策,和一把傳自上古的寶劍。”
“這位佛母自幼貧苦,可她對抗官軍、斬殺兩位朝廷都指揮使時使出的武功、兵法,令人驚奇。有傳聞說,她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個石匣,匣中有高人異士所寫兵書,和一把上古名劍,軒轅夏禹劍。”
“軒轅夏禹劍是眾神采首山之銅為黃帝所鑄,后傳與夏禹。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這樣的神劍,朝廷豈能放過。”
“可是,逮捕了全天朝的尼姑、道姑,終究也沒有得著佛母的下落,神劍的下落。軒轅夏禹劍,至今不知所蹤。”
青雀聽的入迷,自心慈懷中探出小腦袋,殷勤問著覺遲,“師爹,這把神劍在夏邑,對不對?所以你和仙女師父才會守在這兒呀。”
覺遲微笑,“雖不中,亦不遠矣。那位佛母的蹤跡普天之下無人知曉,家師卻湊巧救過她一位心腹,那心腹臨死之前透露,最后一次見她之時,便是在這大悲庵。”
青雀大為得意,你看我聰明吧,一猜便猜著了。
覺遲好笑的看看她,忽皺眉道:“小青雀,你方才叫我什么?師父便是師父,什么叫做師爹?”一開始他沒留意,這會子方才回過味兒來。
青雀振振有辭,“父親就是爹,爹就是父親,有何區別?”心慈拍拍她,“少來,你能叫我小師父,可你能不能叫我小師爹?”
青雀張口想說什么,嘻嘻一笑,又咽了回去。這要是說叫師娘,保準少不了一場好打,算了,算了。萬一仙女惱了,今晚不摟著我睡覺,那我豈不是因小失大?
覺遠和心慈相視一笑,都拿這調皮孩子沒轍。
小青雀你哪里知道,一把上古神劍對于武林人士、江湖門派有多么重要。至于那本兵書,倒還罷了,用處不大。
這天三人又在溪邊你追我趕,一通笑鬧。覺遲和心慈當然不只是和青雀玩耍,是在教她武功。青雀反應奇快,覺遲教她什么,她真是聞一知十,舉一反三,令覺遲驚喜不已。
青雀玩的精疲力竭,回到簡陋小屋后盤腿坐了一回功課,暖洋洋,舒舒坦坦偎在心慈懷里,沉沉入睡。睡夢之中,小臉上猶自帶著笑意。
心慈聽到窗戶上篤篤篤的響了三聲,知道是師兄的訊號,小心翼翼把懷中的小女孩兒放好,輕手輕腳溜了出來。
“我查探過了,這孩子是寧國公府世孫鄧麒的女兒,親娘不在了,嫡母怕她不好管教,要送來大悲庵,磨磨性子。”見了面,覺遲簡短告訴她。
心慈啐了一口,“這么大點兒的孩子,一個人住在這么偏僻荒涼的地方,還不給飯吃,這哪是磨磨性子,這是要命!幸虧小青雀性子開朗,自強不息,又會用匕首火折,會捉魚烤魚。要不,這會子早餓的沒力氣了!也快嚇的沒魂兒了!”
覺遲沉默片刻,“大戶人家內宅之中,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極多。師妹,這還不算什么,有更狠的。”
心慈頗感歉疚,覺得自己不該提起這話茬。師兄他,不也是出自大戶人家么。被逼的離家出走,方才逃得一條性命。
清冷的月光下,覺遲俊秀的面容滿是寂廖落寞之意。心慈顧左右而言他,“師兄,師父吩咐咱們所做的事,總算有一件有著落了。”
覺遲嘴角浮現一抹微笑,“可不是么,師父命咱們找尋有武學天份的幼童幼女收在門下,這一件,已是塵埃落定。”
青雀的天份,沒的說。
心慈擔心的問道:“青雀家是什么國公府?若他家硬要孩子回京城去,咱們可如何是好?總不能跟她父親搶孩子吧。”
覺遲沉吟道:“無妨。他家送青雀來,是要庵主代為管教,磨性子的,至少要三兩個月。況且,青雀一直住在夏邑,從未回過京城。但是真有什么變故,到時師父該有訊息傳來了,凡事都好說。”
心慈松了一口氣,“這孩子招人疼愛,她若是要走,我可舍不得。”覺遲微笑,“生平頭一回做人師父,我也極是疼愛這小徒弟,舍不得。”
兩人相視一笑,心意相通。
和覺遲分別之后,心慈輕手輕腳溜回房,重又上了床。床本來也不大,她一上床,青雀睡夢中翻了個身兒,正好滾到她懷里,往她懷里拱了拱,依舊睡去。“這孩子多戀人呀,沒娘的孩子,真是可憐。”心慈母性大發,摟抱著小青雀,異常溫柔。
到第二天,居然還是沒人給青雀送飯來。“這哪是磨性子,這是要命。”心慈憤怒已極,這什么狗屁國公府,用這種手段對付個孩子!如果青雀真是普普通通六七歲的丫頭,這會子餓不死也嚇死了!如果青雀真是普普通通六七歲的丫頭,慘成這樣再被叫回去,估摸著嫡母說什么她便聽什么,再也不敢反抗。
狠心的女人,借著佛門清凈之地,行這種陰毒之事。心慈恨的牙癢癢,恨不得殺向京城,把那狠心惡毒的女人斬于劍下。
青雀嘻嘻笑,“這么一看吧,其實我娘還是蠻向著我的。她是寧可我死,也不肯放我回京城,回寧國公府。”
“你娘在哪兒?”心慈同情的問道。
小女孩兒臉色暗淡下來,垂頭喪氣,“她不要我了。我爹壞,對不起她,她生我爹的氣,連我也不要了。”
心慈張口結舌,這算什么?自己的孩子還能不要么,真是狠心。
青雀雖是傷懷,可到了練功的時候,盤腿靜坐,心無旁騖,氣定神凝。覺遲和心慈你看我,我看你,內心激動莫名。像青雀這樣的小孩兒,一萬名里頭也挑不出一名,難得,難得。
又過了一天,沙彌尼給青雀送來一碗薄粥。“你精神這么好!”沙彌尼見了青雀,驚異莫名。這種荒涼之所,也沒吃沒喝的,她竟然還在床上打坐呢。
青雀慢悠悠下了床,“你沒聽說過么,春秋時有位魯國人,名叫單豹,避居深山,只喝溪水,‘不衣絲麻,不食五谷,行年七十,猶有童子之顏色。’辟谷,是很神奇的。”
沙彌尼死死看了她一眼,“你六歲,還是七歲?讀過多少書?”
青雀端起粥碗,漫不經心說道:“沒讀多少書。不過,我臨來之前,專門查過辟谷。”
沙彌尼冷冷的哼了一聲,走了。
這天下午覺遲獵了兩只野雞,一只野豬,捉了兩條大魚,和青雀一起動手在溪邊剝洗了,上架燒烤。野豬肉比家豬肉鮮美的多,一陣陣醉人的香味,青雀口水快流出來了。
這天來吃烤肉的,多了兩個人。“今兒個有口福了,多謝兩位師叔!”這兩人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相貌清秀的叫吳彬,濃眉大眼的叫薛護,是覺遲和心慈大師兄的徒弟。
“莫謝我,謝我這小徒弟。”覺遲微笑指了指青雀。
青雀和吳彬、薛護行禮廝見,互相稱呼“師兄”“師妹”。吳彬見青雀年紀小小,卻似模似樣的坐在火邊烤著肉,笑道:“可惜我們這便要回京了,這般美味的烤肉,只好吃這一回。”
青雀禮貌的問道:“師兄要回京?一路之上,務必多加小心。”遞上一塊烤肉,“以肉代酒,祝你們一路順風。”
把吳彬樂的,“小師妹你多大?真會說話。我妹妹比你還高著一頭呢,任事不懂,比你可差遠了。”
吳彬搗搗薛護,“哎,你家不是也有妹妹?你妹妹比起小青雀,如何?”
薛護搖頭,“沒法比,我妹妹小著呢,才兩歲。我家小阿揚也是極伶俐,極討人喜歡的,跟小師妹差不多。”
小阿揚?這名字傳入青雀耳中,頓時,青雀呆住了,一動不動。
“你下頭不就是妹妹了,怎的還這般小?”吳彬脫口而出。話出口后,才想起來薛護家里是繼母,那妹妹異是異母的,不由紅了臉,很不好意思。
薛護倒沒放在心上,“我家里,父親無意仕途,妹妹還小,全靠我了。這趟回京,我便進府軍前衛當差,給家里掙功名去。”
“你家,和陽武侯不是一家么?還用愁。”吳彬吃著烤肉,和薛護說著話。
“別提了,我伯祖父陽武侯已經去世,因無子,爵位收回。”薛護悶悶的,“薛家,如今沒人支撐門戶。”
“你掙了功名來,薛家你撐著!”
“嗯,我也是這個意思。”
…………
薛護大口大口吃著烤肉,忽然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跟有刺扎著似的。抬起頭,只見才認識的小師妹死死盯著自己,目光頗為不善。
薛護撓撓頭。小師妹是嫌自己吃的太多了呢,還是嫌自己沒眼色,不幫著干活?薛護忙伸出手,“小師妹,我來烤肉吧。”
青雀打掉他的手,“不用!”氣鼓鼓的轉過頭,抓過烤好的野雞,惡狠狠咬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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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這是15號的更新。
16號的更新,大概在晚上**點前后,白天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