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朱韜的聲音在手術室內此起彼伏。
聲音一開始還有些耐心。
到了最后，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你笨不笨啊！”
“你太蠢了吧！！”
“這一點點都不會？”
“這里要使用點陣法，力度和角度都需要不斷的遞減，哎……我！你真要氣死我！”
“我教你幾遍了！”
“一點都學不會！！”
“就這你還驕傲？梁靜茹也不敢這么有勇氣！”
此時的何貴生臉色通紅。
他怎么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被人指著鼻子罵笨蛋。
太屈辱了。
幾十年沒有收到過這樣的委屈了。
可是……
偏偏對方說的都是對的。
這該怎么辦？
現在的何貴生難看起了。
他想到外面觀看手術的老師、師兄師弟，還有學生們，頓時更加難看！
恨不得找個地方鉆進去。
但是！
說實話，比起內心的羞愧和不安，他更多的是一種忐忑和震驚。
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樣一個小醫生，隨隨便便拿出來，竟然對于腔鏡的理解，都如此高深。
并不是說對方的腔鏡技術就有一定在自己之上。
那不現實！
何貴生這一輩子雖然為人高調，但是技術也從來不會拉下。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成為胸外科醫院的院長，胸腔鏡分會的副會長呢？
所以說。
何貴生并不傻！
也不笨！
一切只是因為，對方這樣一種特殊的腔鏡處理方法，是他聞所未聞的。
甚至，可以說這樣一種腔鏡使用手法，已經打開了一個新的學科領域。
這是一個全新的，有發展潛力的方向。
所以說，何貴生才會如此忍辱負重一般的學習。
而這個時候，朱韜：“我要是你，我絕對鉆進這下水道不出來！”
“哪兒來的自信！”
聽著朱韜的數落。
外面辦公室觀看手術的眾人臉色不已。
李雙喜是恨不得找一塊布把自己堵住。
太丟人了！
這何貴生！
哎……
哎？
不對！
漸漸地，李雙喜也發現了不對。
這個小醫生怎么可能實現剛才的畫面成像呢？
這……這不可能！
這是什么操作技巧。
瞬間，李雙喜都面色凝重了起來。
顯然，他知道了何貴生此時的處境。
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醫生。
絕對是專家！
但是，為什么自己沒有聽過對方的名字呢？
李雙喜忽然想到了剛才王占昕和楊玉來兩人關于朱韜的對話。
頓時琢磨起來。
對啊！
這樣一來，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這是王占昕這個老狐貍故意為之，這個朱韜甚至可能是他專門請來撐牌面的。
畢竟，王占昕應該知道自己是胸外科專家，對于胸腔鏡更是了如指掌。
所以請來一個專家撐撐牌面！
第二：那就是……
這朱韜在這里并不被重視！
一點點也不被重視。
要不然，以他這樣的技術，怎么可能現在還只是一個小醫生，一個副高都考不上，一個淪為輔助的醫生呢？
說白了，就是這王占昕的眼界太小狹隘了。
想到這里。
忽然李雙喜多了幾分思考。
自己能不能把對方挖走？
應該問題不大吧？
幾乎這一瞬間，李雙喜想到了很多。
自己現在已經工程名叫，華夏科學院院士，多個協會的會長。
可以說是榮譽加身。
但是！
其實李雙喜還有一些執念的。
或者說還有一些追求。
那就是成績！
李雙喜的院士比較容易被人質疑，畢竟，他是靠著職位上去的。
哪怕是后來的那些院士，都是有成績的！
一個個都是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什么的。
李雙喜沒有！
他沒有這些獎項。
更沒有什么國際性的標志性的成就。
所以，李雙喜這個院士，不太容易服眾。
但是！
此時！
李雙喜看見對方的操作以后。
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了希望。
這種腔鏡使用技巧操作指南的學科建設起來以后，這影響力，得有多大？！
這一瞬間，李雙喜想到了很多很多。
因為他很清楚，現在國際上都沒有這樣的一個完善的學科。
如果自己做到了。
他的成就，他這輩子的成績，都會得到一個質的突破。
甚至……
依靠著這樣一項技術。
他李雙喜甚至可能會成為世界心胸外科協會，也就是aats協會的理事。
如果不是自己是華夏國籍。
說不定，自己還能成為副會長。
想到這，李雙喜內心興奮起來。
甚至……
一瞬間，他都忘記了一件事兒。
如果沒有祖國，他的榮譽，都會煙消云散，他的成績，很大程度上，都是來自國家的贈與！
所以，人為什么會忘本？
因為他忘記了，自己為什么會有今天的成就！
李雙喜此時看著手術室。
內心就已經開始思考起來。
成立團隊！
完善學科！
申請基金！
建設研究中心……
一套套的流程，在他心里了如指掌。
太熟悉了。
一時間，李雙喜打定了主意。
無論如何，他要挖走朱韜。
他相信，朱韜不會拒絕的。
畢竟，跟著自己，未來大有可為。
……
……
相比之下！
此時此刻的王占昕則是身心舒暢，心情愉悅。
看著朱韜對著何貴生罵的如此不近人情，而且卑微。
就連王占昕都有些尷尬。
可是！
王占昕卻發現，哪怕是面對陳和的訓斥，朱韜的責罵，段岳的不屑。
這何貴生依然能堅持做手術。
這說明什么？
以何貴生的身份地位。
為什么要這么做？！
自然是技術！
說白了，是他們的技術，何貴生沒有，而且想要學習，這才如此。
想到這里，王占昕有些憧憬的看了一眼陳和。
因為他很清楚！
朱韜和段岳，都只是庸才。
真正改變他們的，只有可能是陳和。
陳和啊陳和！
你到底有多么厲害？
能讓首都醫科大學的附屬胸外科醫院院長如此忍辱負重。
此時此刻！
相比這些心懷鬼胎的領導們。
那些學生們則是更加單純一些。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看著自己的老師、師兄被人罵的時候，覺到了丟人……以及內心還有一種復雜的心情。
這是他們的老師、師兄啊！
這是在首都都有頭有臉，在行業里也算是有名氣的院長。
是一個有本事的大人物！
但是……
此時此刻，在晉省原城市第二人民醫院急診科的一個小組的手術室內。
被人指著鼻子罵。
偏偏還找不到理由。
就是該罵！
你說氣不氣？
可是，氣也沒有辦法啊！
大家不得不唏噓一聲。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學生們是不愿意來的。
畢竟，這些人都是有一點驕傲的優越感。
覺得自己是首都醫科大學的。
覺得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
原本以為來了這里，會和往常一樣，別人高看幾眼。
但是！
他們錯了。
這一次，他們發現，自己原來只是坐井觀天而已。
他們的驕傲和優越感，原來一碰就碎！
在他們看到就連一個小小的手術助手，就有如此高深而且厲害的腔鏡技術的時候，都有些震驚到了。
這樣的操作手法聞所未聞。
但是！
效果是真的好！
甚至，這一番的操作，已經打開了他們新世界的大門。
著實有些震驚。
一時間，大家都掏出筆記本，認真記錄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這次的機會，十分難得。
都是有學問有水平的人，誰的眼光會差呢？
很快！
整個房間里，所有人看向手術室內畫面的眼神，都發生了改變。
而衛健委的副主任粱超然則是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久久難以平靜。
這……
這真的假的？
他感覺自己跟看玄幻故事一樣。
這何貴生被罵的狗血淋頭，竟然沒有反應？
這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開始的時候，粱超然還很擔心。
這么說人家會不會不好！
太過分了吧？
現在……
看著對方的樣子，粱超然沉默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懂這些人了。
確實如此！
因為粱超然是一個單純的搞政治的。
他不懂業務。
而何貴生和李雙喜，雖然說也是領導，但是他們歸根到底，還是醫生。
所以之間還是有差別的。
……
……
手術室內。
何貴生此時可以說是全心全意的在研究如何使用腔鏡。
“朱老師，這個旋轉角度，是不是比較重要啊？我感覺光纖在旋轉改變的時候，只有搭配轉子，才能更好的讓畫面不暈眩。”
朱韜頓時笑了笑：“不錯啊！”
“可以，這個理解是很進步的！”
“轉鏡法你也算是有點了解了。”
“嗯！”
“不錯！”
陳和聽見這何貴生的一聲朱老師，差點笑了。
而習慣了這種操作以后。
何貴生也真正的意識到了，對方之所以不用s300，可能真的是因為這種操作下的畫面，比起s300模擬出來的畫面，要更加真實，更加立體，而且更加精準！
這對于一臺精密的手術來說，至關重要！
模擬的，終究只是數字成像。
而看見的，才是真正的。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對于腔鏡手術來說，十分形象。
這一刻，何貴生才臉紅的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多么的無知。
而記下來，手術順利了很多。
但是！
這個時候，何貴生也才真正的意識到了陳和的厲害。
腔鏡手術，本身兩點十分重要。
一個是精準！
一個是柔。
精準是基礎。
柔卻是進階。
精準的操控之下，陳和的手法真的太過于精妙了，細節的處理，每一點的處理，都是那么細膩。
這真的有些讓何貴生有些詫異。
甚至有些臉紅。
肺囊腫手術本身就不是一臺很難的手術。
但是！
能把肺囊腫手術做的如此精妙細微的，卻真的難得少見。
無論是細節，還是手法，亦或是精妙的收邊。
都能看出一個醫生的水平！
何貴生不得不佩服，陳和有些水平。
如果單論這一臺手術。
何貴生感覺自己不如陳和。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
腔鏡下，何貴生忽然發現了肺囊腫合并感染與周圍結構發生粘連！
這種情況是很危險的！
因為需要解剖粘連時要在直視下小心分離。
直視！
什么叫做直視？
也就是說，需要開胸了。
何貴生連忙說道：“不能用胸腔鏡了，得開胸！”
“患者的肺囊腫合并有感染，已經和周圍結構發生了嚴重的粘連！
這個時候，患者的組織在炎性組織的侵蝕下很脆弱！
想要分離，難度太高了！
一不小心就要損傷了的組織和器官。
所以……解剖粘連時要在直視下小心分離，不能使用胸腔鏡了！”
此話一出，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都沒想到，手術到了這個時候，竟然突然遇到了突發情況。
肺囊腫合并感染與周圍結構發生粘連！
這真的是一件麻煩事兒。
外面的辦公室內。
李雙喜不禁皺眉。
因為何貴生說的沒錯。
而其他學生們也是紛紛點頭，小聲議論！
“竟然遇到了合并感染！”
“好麻煩！”
“是啊，你們看，最重要的是位置的特殊性。”
“你們看一下，這個區域正好被堵住了，即便是開胸了，估計手術也會很難很難！”
“對啊！”
“這下糟糕了。”
……
周圍眾人議論紛紛。
讓王占昕都忍不住愣住了。
竟然遇到了這種事情。
他臉色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房間門打開了，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正是楊煥成！
他被楊玉來叫來。
萬一陳和遇到什么事兒，也好交流溝通。
畢竟，楊煥成的話，陳和還是聽的！
這個時候，楊煥成也看見了屏幕里的粘連畫面。
不過，他沒有在意。
王占昕看見楊煥成來了。
點了點頭，招了招手，讓楊煥成坐在他身邊。
然后他小聲問道：“你覺得這臺手術，陳和有把握嗎？”
“我看他們都說比較嚴重？”
楊煥成一聽，頓時沒忍住的笑了笑：“沒問題的！”
“這種小手術，太簡單了。”
“比這難的，陳和都能行！”
楊煥成的嗓門不大！
但是……
主要是因為里面太安靜了。
這一句話，瞬間讓周圍都紛紛側目。
大家都聽見了。
而李雙喜則是不咸不淡的說了句：“真的是狂妄！”
“這種手術，雖然不是有多難，但是也絕對不能說簡單。”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希望別出問題吧！”
一句話，讓楊煥成直接下不了臺了。
而楊煥成看見是李雙喜，頓時愣了一下。
李雙喜，其實楊煥成早就認識了。
楊煥成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李院士批評的是。”
“是我不夠嚴謹。”
他不想和對方爭執太多。
而這個時候。
李雙喜轉身的時候，自然也看見了楊煥成。
看清楚之后，不禁皺眉片刻。
“是你？！”
“你竟然在晉省。”
“你老師怎么樣了？”
楊煥成知道躲不過了，索性笑了笑：“老師挺好的。”
“不用您擔心。”
李雙喜嗯了一聲，說了句：“你老師怎么舍得你來這樣的醫院？”
“留在魔都不好嗎？”
說完，搖了搖頭。
而王占昕坐在身后，氣的差點想打人。
草！
我們醫院怎么了？
囂張個毛線啊。
你們有本事不要學習我們的技術啊？
草！
王占昕氣的不行。
雖然，他也知道，李雙喜說的是實話。
但是……
當著我面呢好嗎？
其實……
李雙喜不傻，反而精明的很。
這個老狐貍，本身就有些生氣，這一句話，自然是指桑罵槐的說一句：記住，你別得意，這里終究只是一個晉省省二院，一個不入流的醫院。
李雙喜就是看看王占昕得意的樣子，有些看不慣。
此時此刻！
周圍瞬間焦灼了起來。
所有人都盯著手術室的畫面，一言不發。
……
而此時！
手術室內。
陳和點頭笑了笑：“嗯，我知道。”
何貴生愣了一下：“你知道？”
“這還沒看見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開什么玩笑！”
何貴生顯然不相信陳和的話。
可是，陳和壓根沒有理會他。
而是繼續進行手術。
“扶好了胸腔鏡。”陳和淡淡的說了句以后，對著一旁的器械護士說了句：“給我鈍性分離鉗。”
護士點頭，遞了過來。
何貴生愣了一下之后，這才反應過來！
“你不開胸？！”
“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行為，可能會對患者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你這是對疾病的不尊重，對患者的不尊重！”
陳和見狀，并沒有生氣。
因為何貴生這表現，起碼證明，他對患者還是比較關心和在意的。
無論這個人品質好不好。
但是，醫德起碼不差。
陳和其實早就發現了肺囊腫合并感染與周圍結構的粘連。
因為觸感完全不一樣。
陳和打斷了何貴生的話：“有無粘連，是可以通過組織鉗反饋回來的，兩者的觸感根本不一樣。”
此話一出，頓時何貴生愣了一下。
觸感不一樣？！
這……
這可不是用手檢測出來啊。
這是用組織鉗……能……能有什么觸感？
不過……
何貴生正要說話，卻沒有說出來。
而是靜靜的愣在了原地！
因為……
他忽然明白了陳和的意思。
通過組織鉗和電刀在對組織進行剝離的時候，本身是可以清楚的感覺到組織質地和一些彈性反饋的。
就如同我們拿著筷子戳向物品試探一樣。
一般情況下，或許我們只能感覺到對方的軟硬。
但是……
如果陳和經常進行這種肺部手術的話……
也未嘗不可以感覺到組織的粘連。
但是，一般情況下，這是不可能的！
果然！
李雙喜看見陳和的這般態度，心情也有些煩躁起來。
因為他壓根不愿因相信陳和的鬼話。
怎么可能通過觸感反饋，就能判斷出來患者的胸腔粘連呢？
一時間！
李雙喜直接說道：
“簡直胡鬧！”
“這樣的醫生，對于患者而言，簡直就是折磨！”
可是……
話音未落。
陳和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操作。
只見他熟練的拿分離鉗，兩者巧妙配合，而左手的電刀，就如同一個特殊的分離器一樣。
巧妙的通電，讓組織可以安穩分開。
但是！
這個過程，對于每一個人而言，難度系數都很高！
每一步，從肺門到血管、氣管到組織……每一步的分離，都像是一次挑戰！
原本剛才還有些輕松愜意的手術臺上。
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在瞪大眼睛，盯著腔鏡電視的畫面，等待著陳和發布每一個指令！
不過，認真是認真！
但是，每一個人臉上，都是一種輕松和愜意。
畢竟……
大家都見多了。
對于這種情況，也就不會感覺到見怪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這個時候！
何貴生徹底懵了。
因為，這種肺囊腫合并感染與周圍結構粘連的手術，陳和很有可能要在腔鏡下完成了！
而且，進行的輕松愜意。
這一瞬間。
何貴生感覺到了一種自信被擊潰的感覺。
一直以來，身在首都的他有一種驕傲的優越感。
以為自己的技術是最好的。
但是！
陳和這一臺手術的高度，已經超過了何貴生一點。
就是一點！
因為何貴生可以捕捉到，那些細節自己還差的很遠很遠。
想到這里，一種挫敗感出現在了何貴生的心頭。
陳和才多大啊？！
28歲！
28歲就能有這樣的操作實力和手術手法了嗎？
何貴生盯著陳和的手術。
半天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后，他把光纖腔鏡遞給了朱韜。
“你來吧……”
朱韜愣了一下。
接了過來。
不是說何貴生不會做了。
而是……真正的做不了了。
沒法做了！
心態都已經出了問題了。
這一刻！
何貴生的自信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因為兩者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這是一種他難以企及的差距。
甚至是。
何貴生的某些心念，都安生了一些偏離。
難道……
自己追求的東西，真的是對的嗎？
或許不是吧？
一直以來，何貴生一直覺得老師李雙喜的路，就是自己未來的路。
可是，這一刻，他懷疑了！
這條路，真的是對的嗎？
他看向陳和，看向朱韜和段岳，這一刻，不禁開始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