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緩慢地在河面上推行,一層一層的黑色漣漪被船面推開,泛起一陣陣無聲的滴答。
    隨著河流越發往幻夢境的中心駛去，這條黑色河流之上的霧氣也越發濃重。
    宗衍斂下眉眼的時候,忽然在河面上看到忽然冒出個血淋淋的頭來。
    宗衍：“......？”
    他愣了一下，瞳孔驟縮,差點沒有直接在原地蹦起來。
    這簡直就是鬼片常用套路啊！誰都知道宗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每次守夜人那張卡片都用得戰戰兢兢，生怕聽到什么不該聽的。
    特別是當初在倫敦時那一座塔樓,差點沒把宗衍給嚇出心臟病來。
    就在宗衍馬上要出現被嚇出應激反應的時候，忽然有一只冰冷修長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輕輕覆蓋上了他的眼簾。
    這溫度只持續了一瞬,等到微冷的手指從宗衍眼眶上挪開之后，似乎還留戀般在眼尾停留了剎那。
    宗衍：！！！
    他下意識側頭去看,卻發現有些不太對勁。
    具體的不對勁就表現在這條河流忽然變得好看起來。
    之前是黑黝黝的，偶爾會有血淋淋的頭顱浮上來，還會有不知名可怕食人魚一大圈一大圈的獠牙。
    現在這條河已經變得清澈見底，水波蕩漾,仔細看還能夠看到一些五顏六色的錦鯉，整一個就像是蜿蜒在花園里的觀賞河流。
    宗衍：“你做了什么？”
    “讓它稍微變得好看了一點而已。”門之主放下手,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就像是做了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只有跟在黑船背后的一串邪神,還有正在撐船的亡靈之主內心全是“......”
    時間與空間之主具有篡改現實的能力,這是眾所周知的。所以一般按照三柱原神位格來排列的話,門之主絕對是最不好惹的那個,不過好歹祂比起其他兩位混亂邪惡的存在,好歹還算個守序邪惡。
    但是就這樣隨時隨地篡改現實，不僅讓幻夢境諸神們對這位深居簡出的門之主實力認知再度加深，還讓所有人都留了一個心眼。
    ‘為什么新陛下看上去似乎和門之主關系很好的樣子？’
    ‘如果是陛下繼位的話，其他兩柱原神到哪里去了？
    ‘關于幻夢境的傳說到底是真的嗎？可是阿撒托斯陛下尚未蘇醒，即使去了卡達斯也不可能有什么實質性的改變吧？’
    諸神內心都滿是疑惑，但偏偏那位站立在船頭的黑發少年身上的確有著能夠稱之為“改變”的力量。
    祂們都能夠十分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攜帶著的，堪稱變革的，足以真正操縱幻夢境的力量。
    祂們同樣也是一頭霧水。
    幻夢境這個地方似乎從一開始就屬于無主之地，沒有人能夠真正奪得它的掌控權。
    這么多年來，也不是沒有人前赴后繼往中心的卡達斯城而去，妄想奪得它的權柄。其中大部分還都是邪神，據說奈亞拉托提普也曾經去往卡達斯的中央，可惜祂們全部都一個個無功而返。
    ‘萬物歸一者可是全知全視之神，祂既然篤定，那這件事情恐怕就沒有余地了。’
    ‘但門之主為何要扭曲現實，難道是為了給吾等一個下馬威？’
    祂們目視著黑船慢慢在河流上淌過。
    那些猜測千奇百怪，竟然沒有一個人真正猜出這一切不過是邪神為了讓小陛下不受驚嚇罷了。
    “要到了嗎？”
    黑色河流換成溪水后，宗衍明顯感覺自己眼睛束舒服了不少，連帶著覺著白色的霧氣也沒有那么陰森森的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條船穿過了白骨之域，穿過了馬爾托斯山谷，穿過了布納期克沙漠，最終駛入了滿是廢墟遺跡的卡達斯城。
    這條路曾經有無數人苦苦追尋過，倫道夫·卡特曾經用自己的雙腳丈量過幻夢境奇幻的土地，并且從夏塔克鳥上一躍而下......很多很多年以后，又有一個人類受到邪神的邀請來到這里，但他卻是在一路簇擁之下，與邪神同行，到達了中央的城市。
    “到了。”
    門之主率先下船，牽著宗衍從船頭跳到平地。
    那些厚重的霧氣似乎都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推開，漸漸顯露出被它掩蓋背后的真實。
    斷壁殘垣遍布在這片古老的城市。
    碧藍色的河流從城市的最中心穿過，兩邊還有供以停泊的港口，上面還能夠看到一些繩索纏繞的，被歲月腐蝕的風痕。地面上滿是黃沙和塵土，碎裂的細小瓦片摩挲著吹進地縫里。
    因為這里廢棄依舊，所有的城市建筑都已經枯萎的不成樣子，就像是地球上的瑪雅文明，曾經燦爛輝煌，被保存下來的也不過滄海一粟。
    只有一串樓梯拔地而起，棕色的古老樓梯在廢棄神殿的圍繞下顯眼無比。
    它通向天空，盡頭是一處巨大的深黑色祭壇，看上去神秘又不詳。
    猶格牽著黑發少年的手，一級一級登上了祭壇的最高處。
    他們每走過一級臺階，周圍的火把就會點亮一支，搖曳的火光渡在樓梯之上，就像鋪上一層鎏金。
    等走到最上面的時候，宗衍才發現祭壇上已經站立著一位邪神。
    祂身上披著如同黑夜一般深沉的斗篷，透過隱隱約約的火光，宗衍甚至還能夠看到斗篷下面翻滾的邪惡觸手，那遮蔽在身體兩側的蝙蝠翅膀布滿了邪垢一般的血液，遮住內里無數個垂落的黑色乳/頭。
    雖然體型和密大教科書上形容的不太對，但這副模樣，一看就是邪神的本體。
    人類是不可直視邪神本體的，不然會陷入永恒的瘋狂。就算不陷入瘋狂也可能會想當初的宗衍那樣，直面億萬光輝的時候把眼睛弄瞎。
    宗衍下意識就像挪開視線，卻又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把人家邪神整個看了一遍，都沒有發生任何精神不適的現象。
    他正想找門之主求證一下，后者卻先開口了。
    “來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伊波·茲特爾面無表情：“久仰大名，萬物歸一者。”
    沒錯，這兩個邪神雖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很不巧，兩位學識豐富的存在都是深居簡出的性格。對于邪神來說，只要沒有最直接的利益沖突，一般表面都會保持一下和平的氛圍。
    接著，這位居住在幻夢境里的外神才將視線重新挪到了宗衍的身上。
    祂的學識在宇宙間僅次于猶格·索托斯，門之主能夠知道的事情，祂自然也能夠知曉個七七八八。ＷwＷ.ΧＬwＥй.coΜ
    “啊，我知道你。”祂的聲音如同游絲般，像是沒有說話，卻又像是深深扎進了宗衍的腦海之中，“夜魘曾經和我說過你。一個有趣的人類。”
    最終，伊波·茲特爾下了這樣一個定義。
    夜魘？
    宗衍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干的那些豐功偉績。
    什么入學第一天從天空中掉下來直接使用風之子人設卡變身，然后暴揍了前來嚇唬人的夜魘一頓，從此奠定了在夜魘一族內“良好”的名聲，導致生物實踐課的時候沒有一只夜魘愿意帶著宗衍去天上感受一下風景。
    尷尬...這不會遇見夜魘的老大了吧？
    宗衍扯了扯嘴角，手心卻被門之主稍稍收緊。
    “不要越界。”
    猶格冷冷地看了伊波一眼。
    難得看見門之主這護崽的模樣。
    伊波相當驚奇的挑了挑眉，不過到底還是沒說什么，甚至主動朝著旁邊退開一步。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祂說道：“整個幻夢境都在期待君主的回歸。”
    這可是實話。
    在高高的祭壇下面，滿是廢墟的城池周圍已經圍滿了異種。
    不僅僅是食尸鬼，還有夜魘和蹲在柱子上的夏塔克鳥，從地面鉆出來的巨型蠕蟲，無數奇形怪狀的異種。一旁站著一些地球上的諸神，全部都像是臣民在等待君主的加冕。
    遠處，黑色的不潔城市還矗立在海面，也許那位舊日支配者正處于莫名其妙被人拉入幻夢境的暴怒之中。
    宗衍只是看了一眼就快速挪開了目光。
    在他的面前，祭壇之上有一口淺淺的泉水。
    “只需要把手放進去就可以了。”
    門之主帶著他走到泉水的面前，忽然伸出手去捧住了黑發少年的臉，同他低頭對視。
    “幻夢境的君主嚴格來說就是阿撒托斯。你是阿撒托斯的意識流，得到幻夢境的掌控權對你來說并不是難事。”
    灰發邪神的金眸靜靜地凝視著他：“但也有可能有一定的風險。”
    “——你有可能會直接回歸宇宙之主的宏大意識里。”
    萬物歸一者的眼眸沉靜，其中找不到一點作偽或者是玩笑的痕跡。
    宗衍知道，祂沒有騙自己。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難道我不告訴你這些，你就不會去救那群人類了嗎？”
    門之主笑了，“我有充分理由相信，即使我告訴了你后果，你一樣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這倒沒錯。
    宗衍心想，他一向是那種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
    “回歸宇宙之主的意識...會發生什么？”
    “沒有人知道。”猶格說：“也許你的意識會保留下來，也許會湮滅在洪流里。”
    “怎么聽起來都像是后面那個可能性較大一些。”
    宗衍也笑了，“真難得，全知全視之神也會有不知道的時候。”
    “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門之主坦然道：“尤其是有關于你的。”
    這句話未免太過奇怪了，奇怪到宗衍愣了一下，這才后知后覺感到臉上有些火燒火燎了起來。
    喂喂，這個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難不成沒有感情的邪神也玩電視劇里生死別離那一套？
    “直視我的眼睛。”
    邪神低下頭來，深深淺淺的灰發落在宗衍眼簾面前，像是垂落的水銀。
    不得以，宗衍只能固定自己的視線，同那雙金眸直直對視，在這個剎那，他甚至能夠看見對方金眸背后的億萬光輝色彩，還有那永恒亙古的智慧混沌。
    宗衍甚至能夠感受到胸腔里心臟的瘋狂跳動，鼓動著像是要爆炸了一樣，就像他現在的腦袋，昏昏沉沉，滿是漿糊。
    祂會不會聽見我此刻心跳的聲音？
    宗衍收緊了自己的手指，忐忑不安，恨不得把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給捂住。
    “門之主愿意去了解你，并不因為你是阿撒托斯的意識流。即使你只是一個人類，一個渺小的存在，猶格·索托斯也愿意去花費時間了解你。”
    猶格直視著黑發少年的眼睛，緩緩說道，祂的聲音低沉，認真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深邃。
    “猶格·索托斯會一直在時間與空間的盡頭注視著你。”
    “邪神永遠不會懂得人類的喜歡和愛，這是早已經被邪神拋棄的劣等情感。但如果你想——”
    “時間之主可以用近乎無盡的時間同你證明，邪神的感情永遠比人類的愛情，要深刻，偏執，濃烈，惡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