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是七隊隊長的副官，確實該他管。
    就是......他明明記得賀遠只說過龍組的福利只包括學費和免費食宿，沒聽說過還有每個月的未成年撥款啊？
    宗衍在走廊上頓了一下，還是把這張卡放到了口袋里，按照智能系統的提示設置了面部解鎖，懷著忐忑的心情將門打開。
    本來昨天不過是開個玩笑，結果今天龍組真的把宗衍的名字釘在門板上了，他還怪有些不好意思的。
    現在還是上午，江州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金色的陽光從稀疏的云層里探出來。
    在宗衍打開門的那個瞬間，這些陽光便順著白色的窗簾遷越進來，慢悠悠的投射淺棕色的地板上，像是給地面鍍上一層暖洋洋的蜜蠟。
    公寓很大，內里物件一應俱全，放眼望過去皆是棕白黑冷三色，地面上鋪著厚厚的羊白色地毯，采用了黑色的大理石做橫隔設計，典型的斯堪的納維亞風格。
    也許在更早些時候就有家政阿姨過來最后檢查了一遍，打開了墻角的仿真壁爐，將夏天清晨的寒氣全部驅散后，又打開了中央空調，讓室內的溫度剛剛好。
    公寓橫截面全部都是玻璃，拉開窗簾就能將底下緩慢流淌的黃浦江盡收眼底，陽光在江面上跳躍著，宛如流動的碎金。
    浴室是半開放式的，嵌入式的浴缸建造在高臺上，如果有那個興致，甚至可以一邊泡澡一邊觀賞江州夜景。
    雖然是以簡約和冷淡為主的設計基調，沙發和地毯上擺的枕頭卻恰到好處，給人一種處處充滿生活氣息的感覺。
    這就是他以后住的地方嗎？
    宗衍猶豫了一下，彎腰把自己的鞋子脫了，整整齊齊擺在鞋架內，赤腳踩進厚厚的羊絨地毯里，關上門，拉開書包的拉鏈，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他衣服穿來穿去就那幾件，平時上學都是穿校服，幾套校服都被他洗的發白了。
    宗衍拉開了衣柜，想要把衣服放進去，結果愣在了原地。
    衣柜里滿滿當當的全是衣服。顯然這些衣服都是新的，上面的防塵袋甚至都沒有拆下，嶄新的像是剛剛從樓下的購物商城里運上來的一樣，價格吊牌也被人細心地剪掉了。
    雖然宗衍這些牌子不感興趣，但是在班級里耳濡目染，也猜到了價格不菲。
    像那件off-white的白色瑪麗蓮衛衣，之前葉景明也在校服里面穿過一件，班里掀起過一陣潮流。大家都紛紛模仿，把校服拉鏈拉開一半，露出off-white標志的減速帶logo。體育課男生們把衣服一脫，穿著T恤打籃球，好像不穿這件衣服就無法融入到打籃球小團體一樣。
    宗衍在擦黑板的時候遠遠的望向籃球場，沉默的打開了放在桌面上的《局外人》。
    滿滿當當的衣柜，寬敞明亮的頂級公寓，從緊巴巴變得優渥的生活。
    他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Ｍ.ＸζéwéＮ.℃ōΜ
    雖然當初坐在教室里上課的時候也偶爾會走神，但是等到真的有一架直升飛機把他從學校里接走，說世界需要你我們需要你的時候，宗衍還是覺得一切魔幻無比。
    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縮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最魔幻的就是去上大學了還得寫高中的暑假作業。
    宗衍在原地站了一會。他沒有動衣柜里的衣服，將衣服整理完后，撓了撓頭發，乖乖從書包里拿出試卷。
    高二暑假的作業量是真的很感人，高三預備役的稱號不是浪得虛名，老師都鉚足了勁布置作業，每個單科都有一沓厚厚的試卷。
    現在還不知道那個密斯卡托尼克大學是個什么路數，但宗衍想也知道這個暑假留給他自由支配的時間不會很多。
    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就要奮戰在和試題戰斗的一線了。
    ####
    “怎么樣，安排好了嗎？”
    一直忙到晚上，賀遠才有了片刻的休息時間。他回頭和同事們打了個招呼后，走到房間外面。打開手機撥通了電話。
    當然，這個電話是不可能打給他老大的，休息時間還要被人一大早叫起，隊長的怒氣槽恐怕是早滿了，他哪敢去太子爺頭上動土啊。
    “您放心，今早就全部打點好了，我們打電話讓樓下商場送了一些日常用品和衣服上去，該整理的也全部整理完畢。”
    “好，辛苦了。”
    賀遠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放回到兜里，想了想，還是沒有上去。
    他這里的事情太忙了，資料才剛剛整合到一半，大量調查數據還未匯總。
    那些全部都是“宗衍”作為一個人，從出生到現在留存的數據。
    至于為什么工作量這么大，是因為——
    “怎么樣，有結果了嗎？”
    賀遠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轉頭看向懸浮在半空立體投影屏幕，上面一串串復雜的數據流交相閃爍。
    “還沒有。”
    穿白大褂的側寫組長抬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緊鎖：“截止到目前，數據流還沒有在DNA庫里比對出相似的存在。”
    側寫小組原本是要制作這位新任第十君主的詳細檔案，卻沒想到在這里卡了殼。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整個小組加大了好幾倍的工作量，如今明月高懸了都還在加班加點，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出比對結果。
    賀遠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他自己知道嗎？”
    “不能保證。”
    組長將手上的檔案放在桌面，疲憊的坐下，雙手交叉。
    “龍組的特工一天都在外面走訪調查。根據匯總的情況來看能知道的是，在十六年前，有目擊者的確看到過被遺棄在建設街12號的灰色布包。也正是那個時間段，宗燕蘭從建設路搬到了那棟老樓里，那就是這個孩子最早出現記錄的地方，再之前，我們一無所知。”
    “宗燕蘭在去年初春過世，殯儀館收殮遺物的時候，也沒有發現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物品。要么這些東西就是留下來了，要么就是從未存在過。”
    制作到一半的檔案被整整齊齊的放在賀遠面前，上面白紙黑字的印刷體方正無比。
    姓名：宗衍
    年齡：17
    檔案編號：S10
    直系親屬：不詳
    能力：君主級，十種元素
    評估系數：重點觀察
    最底下的空白部分，還印著一個張牙舞爪的龍，那是獨屬于龍組最高指揮長代表通過的印章。
    “重點觀察啊......”
    一旦評估系數被按上了重點觀察的名號，就代表這個人將時時刻刻處于龍組特勤的嚴密監控中。
    從一開始上面指示讓宗衍搬到基地來的時候，賀遠就隱隱約約有些預感，沒想到在系統評估之后，反倒因為種種情況導致了這個結果。
    特工有去清陽中學采樣過，除了個別的老師以外，基本給宗衍的都是“不合群”“孤僻”“沉默寡言”“神秘”等標簽。
    有一段話，在系統評估中格外被關注，來自于高二（3）班的班主任。
    賀遠隨手打開了編號為7的錄音筆，有一段模模糊糊的女聲從里面傳來。
    “宗衍？嗯，他是一個很孤僻的學生，幾乎不與班上的同學交流。高一是因為初中聯賽拿過獎破格錄取進來的，也享受了學校的學費優惠政策，在我這里交過申請表。”
    好一點的中學都會設立競賽班，清陽中學自然也不例外。
    這個班的學生都比較特殊，以后不往清陽中學的國際部走，也基本不參加國內的普通高考，平時上課的難度都要比普通高中學生上課難度高出一大截。
    特別是數學、物理、化學、信息和生物五種課程。
    這五種課程在全國乃至國際都有奧林匹克的競賽項目。別說國際了，如果能夠拿到全國等級的名次，都可以直接享受高考降分破格錄取或保送清北復交的待遇。
    “宗衍初中拿過數學聯賽的一等獎，據說還是自己報的名，沒有經過任何奧賽班的指導和訓練，剛入學的時候也被我們老師寄予厚望，希望能夠送入IMO為國爭光。”
    “不過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高一上學期結束的時候他忽然向學校提交了退出奧賽班的申請，奧賽班的數學老師還特地去問了，說是因為家里出了點事，不能在周末按時參加奧賽班的培訓。高一下學期的時候宗衍就轉到了普通班，學習成績也開始有明顯下降趨勢。因為當初是競賽招進來的，所以他的偏科也很嚴重。”
    高一下學期，也正好和檔案上的時間吻合。
    特工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異常？”
    班主任有些疑惑，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猶豫著開口，“如果.......非要說異常的話，那個孩子很少和人對視，不過我曾經......曾經不小心直視過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令我感到害怕，不知道為什么，在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我感到了恐怖，就像被人扼住脊髓和喉嚨，幾欲窒息。”
    “啊，抱歉，我失態了。”
    過了好一會，班主任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似乎是驚訝于自己為什么會對一位陌生人說這么多，也許是因為他手上的搜查證，也許是因為他們隸屬于國家機關。
    “剛剛那些請不要太過在意，現在想來，不過是我的一面之詞。”
    “雖然宗衍是個很孤僻的學生，但是他的確是個好孩子。”
    錄音戛然而止，賀遠將錄音筆重新放回了桌面。
    正是這段錄音，讓最后的評估等級直接提升了一個跨度。
    作為調查員，龍組對于和異種作戰的經驗數不勝數，他們深知那些來自于宇宙之外的，更為強大而無可名狀的恐怖。這段話也被當做重要參考素材，放進了檔案里。
    那個穿著洗得發白校服的少年，還不知道他以后將處于多么嚴密的監視下。
    他或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密斯卡托尼克大學是一個怎樣的地方，不知道作為一個新任的君主級，該要面對一個天翻地覆的世界。
    賀遠想起那棟破舊筒子樓里回蕩的聲響，沉默了半晌。
    “可他是個好孩子啊。”
    七隊副官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