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清遠(yuǎn)的步步緊逼，蘇祁安卻是出奇的淡定，他沉默一會，而后道。
    “羅老話說到這份上了，那蘇某就遂了羅老的意。”
    “羅老所犯之事，蘇某總結(jié)過，其罪有三。”
    蘇祁安這話，讓羅清遠(yuǎn)眼光中的冰冷更甚，但他沒有阻止，示意蘇祁安繼續(xù)，他倒是想聽聽，這個東山侯，怎么給他總結(jié)歸納三宗罪。
    蘇祁安聲音頓了頓，隨即道，“羅老所犯罪之一，識人不明，縱容唐豐獨(dú)斷西州。”
    “唐豐的確是個人才，但人心卻是會變的，早些年的唐豐，因為實力不強(qiáng)，只能韜光養(yǎng)晦，可隨著實力增強(qiáng)，暴露了他的野心，為了將蘇某鏟除，不惜偽造罪證，招募私兵，將蘇某趕出西州，對西州百姓肆意壓榨。”
    “這些我想羅老應(yīng)該有所耳聞，可羅老是怎么做的？非但沒有出面干預(yù)，反而對唐豐采取一種默認(rèn)態(tài)度，這種默認(rèn)，就是對唐豐的縱容。”
    “羅老能安然在天南山生活，唐豐可是出了很大的力，雖然兩者看似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羅老的坦然生活，卻是建立在西州無辜死難百姓頭上建立的，這點，羅老可認(rèn)否。”
    蘇祁安越說越激動，聲音都忍不住大了些。
    而眼神冰冷的羅清遠(yuǎn)，并未發(fā)火，看著蘇祁安，隨即淡淡說了兩字，“繼續(xù)。”
    “蘇某知道，羅老能夠如此快速升任州牧，除了自己的能力外，更重要的是當(dāng)年先皇對羅老你這等寒門士子的提拔，重用。”
    “羅老對先皇的感情，晚輩無法體會，但晚輩卻知道，羅老千不該萬不該，在先皇駕崩后，心灰意冷，辭官歸隱，倘若先皇有靈，看到羅老如此頹唐，又有何感想，這是二罪。”
    當(dāng)蘇祁安提到先皇時，他明顯能感受到羅清遠(yuǎn)散發(fā)的冰冷氣息，陡然一滯，銳利的雙眼，有著些許波動。
    羅清遠(yuǎn)并沒去看蘇祁安，目光轉(zhuǎn)動，看著一旁的林苑之，冷聲道。
    “老林頭，這個東山侯，竟然被你這么看重，你倒是什么事都告訴他。”
    被點破的林苑之并沒說什么，只是嘿嘿一笑。
    羅清遠(yuǎn)點點頭道，“其二罪，老夫也認(rèn)了，小家伙繼續(xù)。”
    “羅老如此大才，非但不為當(dāng)今陛下排憂解難，反而辭官歸隱，尋山修道，不僅僅是一種浪費(fèi)，更是對大涼的不忠，其罪為三。”
    “晚輩在這里說一句難聽的話，羅老如此躲避，坐視西州百姓流離失所，無辜百姓慘死，羅老你這修道，能修安心嗎。”
    蘇祁安的三罪發(fā)問，并未讓已經(jīng)激怒的羅清遠(yuǎn)，更加暴怒，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他目光看了一眼蘇祁安，林苑之，冷笑著，“老林頭，你倒是有個不錯的好學(xué)生，如此的牙尖嘴利，和你在這里一唱一和，為的不就是想激怒老夫，讓老夫出山嗎？”
    “哼哼，都一大把年紀(jì)了，還來這套，不，老夫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小娃娃的那番話，的確把老夫激怒了，但不好意思，想要老夫出山，這三罪，還不夠格。”
    “我說老羅頭，你怎么油鹽不進(jìn)，你這性子就跟茅房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一大把年紀(jì)了，還在這里耍無賴，不知羞恥。”
    看著氣急的林苑之，羅清遠(yuǎn)冷笑著，“老林頭，你少在這里激我，老夫可從未答應(yīng)過這個小娃娃定三宗罪，就出山的條件，沒有答應(yīng)，何來耍無賴之說。”
    “你的學(xué)生不是給老夫定了所謂的三宗罪嗎，老夫也可以給他定三宗罪。”
    羅清遠(yuǎn)目光一轉(zhuǎn)，落在蘇祁安身上，冷冷道，“小娃娃，你的三宗罪說完了，可敢接受老夫給你定的三宗罪？”
    蘇祁安雙手示意，平靜道，“愿聞其詳。”
    “好，你說老夫識人不明，默認(rèn)唐豐所為，方才導(dǎo)致唐豐獨(dú)斷西州，這事老夫認(rèn)了，但小娃娃，你反攻西州，擊殺唐豐，一口一個為了西州百姓，難道你敢說，你沒有私心？”
    “其二，你抓獲唐豐之子，在唐豐死后，難道還會留下他？先殺其父，后殺其子，這難道就是你從先賢古籍上學(xué)到的道理？”
    “其三，西州如今被你拿下，加上交州，東山侯憑一己之力，坐擁兩州之地，這在大涼怕也是獨(dú)一份了，東山侯能和老夫保證，坐擁兩州的你，能一直做大涼之臣？不做叛臣？”
    羅清遠(yuǎn)給蘇祁安定的三宗罪，直擊蘇祁安的內(nèi)心，這事無法逃避，必須直面回答。
    不等蘇祁安回答，林苑之卻是開口了，“老羅頭你這三罪，太過了吧，古人云，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都無法做到，為何苛刻他人…”
    “老林頭，你閉嘴，這事是老夫和東山侯之間的事，想要老夫出山，這三個問題必須回答，你了解我，老夫此生最恨的就是裝模作樣，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虛假之人。”
    “如果沒有達(dá)到老夫的標(biāo)準(zhǔn)，老林頭你可以帶著你這位假仁假義的學(xué)生滾了。”
    羅清遠(yuǎn)的聲音漠然，帶著幾分冷意，這一幕讓林苑之眉頭微皺，剛想和羅清遠(yuǎn)爭執(zhí)一番，但下一刻，就被蘇祁安制止了。
    蘇祁安上前一步，雙眼看著羅清遠(yuǎn)，隨即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
    “羅老三問，晚輩在這里就能給出答案。”
    “其一罪，晚輩帶兵反攻西州，拿下西州，擊殺唐豐，除了為了西州百姓，的確藏著私心。”
    “唐豐當(dāng)年造成的西州，致使晚輩一手創(chuàng)建的商行，死傷無數(shù)，這個仇，晚輩不得不報，哪怕是現(xiàn)在，再給晚輩一次重來機(jī)會，晚輩也不后悔替那些，你們不看重，視為卑賤的螻蟻的低層百姓，討回一個公道，這便是晚輩的私心。”
    “其二罪，先殺其父，后殺其子，晚輩并不知道你從哪里得知這個消息，唐豐之死，的確死于我手，至于唐笑，晚輩就算再嗜殺，這樣的人，不值得我動手。”
    “唐笑這幾年在西州所為，晚輩早已按照大涼律法，對他判處流放，目前的他還關(guān)押在川都郡城的大牢，如果羅老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論狠，晚輩可比不上唐笑那位親爹，為了殺我，寧愿犧牲自己的兒子，這樣的狠辣的學(xué)生，晚輩也挺想問一句羅老，這是羅老所教？”
    蘇祁安這話，明顯讓羅清遠(yuǎn)嘴角抽搐，但蘇祁安就像沒看見一樣，直接無視，繼續(xù)道。
    “至于第三罪，晚輩坐擁兩州，要說心里沒有野心，恐怕任何人都不會信，就連晚輩也是如此。”
    “但晚輩坐擁兩州，可不是為了獨(dú)裁，晚輩敢說，在我治理的兩州，一切都是為了讓兩州百姓富足穩(wěn)定，至于日后是否叛大涼，晚輩有句話倒想問一句羅老。”
    羅清遠(yuǎn)目光一凝，直愣愣的盯著蘇祁安，不一會，蘇祁安淡淡的聲音，陡然響起。
    “羅老能保證，大涼能夠一直長存嗎？”
    這話一出，一下子讓整個空氣都是凝固起來，就連林苑之，臉色都很嚴(yán)肅。
    “小娃娃，你的膽子很大啊，就不怕老夫告發(fā)你？”短暫沉默過后，羅清遠(yuǎn)忽然道。
    蘇祁安卻是很鎮(zhèn)定，他笑著道，“如果羅老想告發(fā)，晚輩無法阻止，但晚輩只想求得這個答案。”
    聽到這話，羅清遠(yuǎn)輕聲道，“我想，當(dāng)你敢說出這句話后，心里多半就有了答案。”
    蘇祁安點頭說道，“羅老說的沒錯，在這里，晚輩并不會欺騙羅老，晚輩別的不敢保證，唯一能保證的是，只要大涼存在一天，蘇祁安一日就是大涼之臣，絕無二心。”
    “哼哼，有意思的小娃娃，老夫這輩子，遇見的人不少，說假話的，說真話的，都瞞不過老夫，可這么多年下來，能夠直面本心的，敢把自己本心所想，講出來的，這么多年，也只有你一個。”
    “老夫現(xiàn)在倒是能夠理解老林頭，對你為何如此欣賞看中了。”
    “你這小娃娃，有些符合老夫的胃口。”
    “所以，羅老，你…”蘇祁安一怔，帶著幾分猶豫問道。
    “哼哼，老夫從你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現(xiàn)在答應(yīng)，應(yīng)該不算晚吧。”
    “不晚，不晚，只要羅老愿意出山，什么時候都可以。”蘇祁安臉上帶著幾分喜色，連忙道。
    羅清遠(yuǎn)深深的看了一眼蘇祁安，冰冷的臉色，瞬間被笑容取代，忽然大笑起來。
    原本給蘇祁安那種冰寒的感覺，隨著大笑，消失不見。
    “嘿嘿，老林頭，你倒是有個不錯的學(xué)生，別人都上趕著爭權(quán)奪利，他倒好，把州牧之位讓了出來，嘖嘖嘖，說是傻還是笨呢。”
    “嘿，老羅頭，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夫就說了，你這人就適合待在官場，想修道還是等下輩子吧。”
    “不過老羅頭，你離開官場這么多年，這次重回官場，還能鎮(zhèn)得住那些家伙嗎，嘿嘿，別到時候丟了名聲，還被欺壓一頭，那丟人可就丟大發(fā)了。”
    “真要是丟人了，也沒關(guān)系，后路老夫都跟你想好了，大不了和老夫一樣，直接致仕，安心修你的道，這樣可就名正言順了。”
    羅清遠(yuǎn)能答應(yīng)出山，最高興的莫過于他的老友林苑之。
    雙方剛說幾句，林苑之的打趣勁就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