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變得有點尷尬, 尷尬中又透著點微妙。
伊爾薩不是很擅長應對這種直球型的男人,于是她開始生硬地轉移話題,“咳,其實我是……”
“你要不要先把頭伸出來再說話?”里赫爾忽然打斷她。
伊爾薩:“要你管?”
里赫爾:“我認為一直躲在里面應該會透不過氣。”
伊爾薩:“……”
雖然他用了“躲”這個詞讓伊爾薩頗為不滿, 但他說的沒錯, 她現在的確是有些透不過氣了。
伊爾薩忿忿地從被子里探出腦袋, 虛張聲勢道:“你還聽不聽我說話了?”
“我在聽呢。”里赫爾對她笑了一下。
……還好,雖然說話不是很討喜, 但起碼沒有對她做什么過分的事。如果在這里的是萊斯特, 恐怕已經自說自話地爬上床了……
不是,這個時候她想萊斯特那個老陰比干什么?要不是他,她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這個混蛋最好是別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否則她一定不會放過他……
伊爾薩越想越氣, 就連說出口的話都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對吧?”
里赫爾點點頭:“對。”
“好,那我就告訴你。”伊爾薩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緒, 然后微微坐直被子里的身體,嚴肅地看向里赫爾, “其實,我是你們的女神。”
里赫爾的表情靜止了一瞬, 不確定地重復道, “你是我們的女神?”
伊爾薩:“怎么,你不相信?”
里赫爾露出好笑的神色。他微微移動眼眸,像之前那樣慢慢打量眼前這個只探出腦袋的少女。
“我很想相信你。只是你現在的樣子……”里赫爾故作遺憾地搖頭,“實在和女神差得有點遠。”
伊爾薩冷笑一聲。
就知道你小子要諷刺我。
她看了看里赫爾身后的寢宮大門,將白皙光潔的手臂從被子里伸出來, 然后對躲在門后張望的血族女仆招了招手,“你,對,就是你,過來一下。”
女仆站在門外躊躇不已,不知道應不應該進去。
里赫爾扭頭看了她一眼,微微挑了下眉,“進來吧。”
女仆這才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走到二人的面前,恭順地行了個禮。
伊爾薩指著女仆,用命令的語氣對她說,“現在,對至高女神提問。”
至高女神……?女仆求助地望向不知何時已經坐到床邊的里赫爾。
里赫爾神色如常:“照她說的做。”
殿下似乎很遷就這位小姐……這個想法在女仆的腦中一閃而過,她順從地低頭應下,按照伊爾薩要求的那樣雙手交叉合攏,閉上雙眼,然后對著伊爾薩虔誠地提出問題。
“神啊,請問我什么時候才能遇到我愛的人呢?”
女仆小聲問出這個問題,一只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羞怯地偷瞄一旁的里赫爾。
然而里赫爾一直專注地盯著伊爾薩的一舉一動,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意。
她的話音落下,伊爾薩的周圍忽然浮起淡淡的光暈。淺金色的光輝像水面上的波紋般無聲蕩開,瞬間充滿了整個寢宮。
里赫爾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
伊爾薩支起手肘,一只手托起下巴,面無表情地看著女仆,下一秒,她的聲音便像悠遠虛幻的神靈之音,在整個偌大的空間里緩緩響起。
“不要再問了。”
女仆:“……”
里赫爾:“……”
短暫的懵逼后,女仆突然欣喜若狂。雖然她從未聽過女神的聲音,但在聽到剛才那個聲音的一瞬間,她突然福至心靈,并無比確信,這就是女神!
女神降臨了,并且還回應了她!原來女神是真的存在的!她何其幸運啊!
女仆驚喜地環顧四周,然后再次閉上雙眼,虔誠地提出第二個問題。
“神啊,請問我什么時候才能成為殿下的王妃?”
里赫爾:“……”
這是已經忘了他還在這里嗎?
伊爾薩撐著下巴,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寢宮里再次響起溫柔空靈的聲音。
“不要再提問題了,神有些累了。”
女仆:“……”
里赫爾:“……”
女仆著急地望向上空:“女神大人,可是您還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我呢?”
伊爾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太貪心了,我已經回應了你兩次,你居然還不知足。”
里赫爾:“……”
那也能算是回應嗎?
女仆大失所望,但也沒有再糾纏下去。畢竟那是女神的聲音,女神能夠回應她就已經像做夢一樣不可思議了,她不敢再奢望再多。只是,既然女神能夠聽到她的聲音,那只要她以后經常祈禱,就一定還會再次與神對話的吧……
里赫爾看著女仆一副陷入狂熱的樣子,若有所思地說:“行了,退下吧。”
“是。”
女仆懷著深深的希冀退了出去,偌大的寢宮里又只剩下伊爾薩與里赫爾二人。
“現在你信了吧?”伊爾薩抱著被子沖他挑眉,冰雕似的鎖骨與單薄雪白的肩頭暴露在燈光下,有種迷離誘人的意味,一點女神的氣勢都沒有。
里赫爾沒有說話,但他看向伊爾薩的眼神卻變了。
即使沒有見過女神的真容,但他也能判斷出,那的確是女神的聲音——雖然那個回應實在是有夠敷衍。
女神的福音并不僅憑她的聲線來判斷,而是一種穿透靈魂的感覺。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偽裝的,身為女神的眷屬,他比任何人更清楚這件事。
“……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半晌,里赫爾慢慢說道。
伊爾薩笑了笑:“你不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
里赫爾深深看了她一眼。雖然她看上去的確與神圣高潔的至高神相差甚遠,但這樣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她會使用時間回溯這樣的高等禁術。而這樣出乎意料的女神,也讓他更想與她交手了。
“所以呢?你出現在永夜城的目的是什么?”里赫爾并沒有像布萊克他們那樣態度恭敬,而是用與之前一樣平靜又好奇的語氣詢問伊爾薩的意圖。
伊爾薩并沒有對他的態度感到意外。
畢竟他本身就長了一張桀驁不馴的臉,她也很難想象出他恭敬順從的樣子。
伊爾薩聳了聳肩,直截了當地說:“收回你身上的神力。”
簡單粗暴,連理由都懶得說了。
反正里赫爾大概也不會在乎世界毀滅什么的吧。
“可以啊。”里赫爾不假思索地點頭,不等伊爾薩面露驚喜,他又補充道,“前提是你得打過我。”
伊爾薩:“???”
打過他?他以為這是什么?比武大會嗎?
見伊爾薩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里赫爾心情很好地笑了。他抬手摸向伊爾薩的腦袋,伊爾薩下意識躲了一下,里赫爾沒有摸到也不生氣,抬起的手自然垂下。這個男人懶懶散散地撐在床邊,血紅雙眸半睜半闔,慵懶地看著伊爾薩。
“你來搶也好,殺了我也好,只要能擊敗我,我就把神力給你。怎么樣,這對你來說并不難吧?”
伊爾薩略一思忖。
聽上去的確不難。現在已經回收了四個半神的神力,除了席利烏斯,已經沒有誰能夠與她相提并論了。只是里赫爾為什么要提出這種要求呢,和女神對抗,他并沒有任何勝算。
里赫爾看出伊爾薩的疑惑,笑了笑,解釋給她聽,“我只是想和強者較量而已,既然你是女神,那應該足夠強大了吧?”
伊爾薩無法理解:“大陸上的強者那么多,你不能去和他們打嗎?”
干嘛找她,她只會忽悠,可不擅長打架。
里赫爾撇嘴:“那些人都輸給我了。”
這么厲害?
伊爾薩半信半疑地看他:“那席利烏斯呢?他應該夠厲害了吧?”
聽到席利烏斯的名字,里赫爾嗤笑一聲,臉上浮出幾分不屑,“他早在一百年前就輸給我了。”
真的假的啊,連那個席利烏斯都不行?
里赫爾的態度頓時激起了伊爾薩的好勝心。她一打響指,興致滿滿地答應:“好,那我就和你比。你現在去拿件衣服給我,本女神要下床了!”
居然如此理所當然地使喚他……里赫爾詫異地挑眉看她,很快又釋然了。
也對,她畢竟是女神嘛。算起來,他還是她的下屬呢。
太久沒有被使喚過的里赫爾感到有些奇妙,他懷著這種心情走到門邊,對等候在外的女仆們吩咐道,“去拿幾件衣服給她。”
女仆面面相覷,無一例外在對方的瞳孔里看到了震驚。她們應聲離開,很快捧著幾件衣服返回寢宮。
她們捧著手里的衣服,正準備進去,就被里赫爾攔住了。
“給我。”他向女仆們伸出手。女仆低著頭,吃驚地將疊好的衣服遞給他,然后一步三回頭地向外退。
“別看了,都出去。”里赫爾揮了揮手。
女仆們腳下一滯,立刻忙不迭地跑走了。
里赫爾拿著幾件衣服回到床邊,對伊爾薩說,“喏,拿去穿吧。”
伊爾薩接過衣服,將最上面的一件提起來抖了抖。
伊爾薩:“……”
看著眼前這件布料極少的長裙,她微微蹙眉:“……這是什么玩意兒?”
里赫爾摸著下巴湊過來,一臉認真地盯著長裙看,“裙子吧?”
她當然知道這是裙子!
伊爾薩怒道:“這么色|情的裙子,誰要穿啊!”
里赫爾若有所思地點評道:“你穿應該挺好看的。”
“滾,我才不穿!”伊爾薩狠狠瞪了他一眼,將裙子扔到一邊,又拎起下一件。
……這一次是類似兔女郎的服裝,還貼心地配上了耳朵和尾巴。
里赫爾:“這個好像也不錯?”
伊爾薩:“……下一件。”
這次是半透明的薄紗裙。
伊爾薩:“…………”
“你們血族就沒有一件正常的衣服嗎?”伊爾薩努力控制自己心頭的怒火,平靜地詢問道。
里赫爾:“這些衣服不正常嗎?”
“……”
伊爾薩忍無可忍:“讓她們重拿!”
里赫爾又一次被她炸毛的樣子逗笑了。他忍不住想要摸摸伊爾薩的頭發,可又被她靈活地躲開。里赫爾不介意地收回手,說,“她們剛才已經被我遣散了,你現在叫她們應該是聽不見的。”
“那就拿你的衣服也行!”伊爾薩氣呼呼地看向里赫爾,“最普通的衣服就好,不準再拿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給我!”
他的衣服?
里赫爾心里微微一動。
“好吧。”他聳了聳肩,起身拿了一件雪白的襯衣給她。這種襯衣和襯衫很像,只不過領口處是系帶的。伊爾薩接過去,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這是件正常的衣服后,才鉆進被窩里一陣搗鼓,過了幾分鐘,她穿著里赫爾的襯衣從被子里站起來。
這件襯衣對她來說又長又大,幾乎可以當做短裙來穿。袖子很長,堪堪露出一小截纖細的指尖,衣服晃晃蕩蕩地掛在身上,越發襯得她骨架纖細。最妙的是衣擺的位置,剛好懸停在雪白柔嫩的大腿處,比女仆拿來的暴露服裝更多了一分不經意的誘惑。
里赫爾定定地看著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
伊爾薩不太自在地向下扯了扯襯衣,說,“再給我件外套。”
“沒有。”里赫爾果斷道。
伊爾薩:“???”
“你總不能就讓我這么和你打吧?”她豎起細眉質問道。
里赫爾笑笑:“我不介意。”
伊爾薩:“……”
你不介意我介意!
伊爾薩生氣地咬住下唇,一雙泛光的湛藍眼眸在周圍迅速巡視起來。里赫爾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讓這位美麗的女神大人在他這里多待一段時間的時候,二人前方的空氣突然產生了波動。
“有闖入者。”里赫爾警覺,立刻起身將伊爾薩擋到身后。
伊爾薩躲在里赫爾身后,與他一樣警覺地探出腦袋:“是誰?”
里赫爾目光沉沉,隨后嗤笑一聲,“是個令人討厭的家伙。”
令人討厭的家伙?
伊爾薩好奇地望過去。
空氣出現水一般的波紋,柔和的金色光輝慢慢蕩開。在這流沙似的璀璨光點中,美貌絕倫的金發青年漸漸顯現。
竟然是席利烏斯。
里赫爾挑眉:“你怎么來了?”
席利烏斯緩緩睜開眼睛,露出那雙悲憫剔透如琥珀般的眼眸,“里赫爾。我有件事想請教……”
他話未說完,忽然戛然而止。
里赫爾懶散地說:“怎么了,繼續啊。”
席利烏斯直直地盯著里赫爾身后的少女,眼底的情緒洶涌澎湃。似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一般,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冰冷而嚴酷,甚至帶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伊爾薩大人……為什么會在你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