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利烏斯搖了搖頭, 目光平靜,“我從未使用過深淵之力。”
伊爾薩冷笑一聲:“是么?那殘留在圣女寢殿里的魔物氣息,你要怎么解釋?”
“那是因為圣女被魔物侵蝕了……”
“不用再拿這套說辭來搪塞我。”伊爾薩冷淡地打斷席利烏斯,眼尾微微上挑, 藍(lán)眸里流瀉出尖銳的鋒芒, “就算圣女察覺不到魔物的潛入, 難道你也察覺不到嗎?沒有任何一只深淵魔物能夠瞞得過你的眼睛吧?”
當(dāng)然,萊斯特那個奇葩除外。他只有在釋放力量的時候才會散發(fā)出深淵的氣息, 其他時候看上去就只是一個神秘又狡猾的人類而已。
伊爾薩直到現(xiàn)在也沒想明白萊斯特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席利烏斯沉默了一會兒, 低聲道,“伊爾薩大人,您究竟想問什么?”
“你應(yīng)該聽得懂。”伊爾薩淡淡地瞥了一眼周遭痛苦掙扎的人們,手持權(quán)杖,有柔和神圣的光芒自她身后升起, 萬里晴空在一瞬間被遮天蔽日的陰霾所掩蓋,失去了太陽的光輝,雪山與圣殿在頃刻間變得陰冷而寒肅。
她不喜歡這樣耀眼的光芒, 仿佛這里是席利烏斯的主場一樣。
——雖然也的確如此。
席利烏斯久久地注視她,忽而輕輕嘆息。
“伊爾薩大人, 您就連對一個已死之人,都比對我用心。”
伊爾薩:“啊?”
莊重圣潔的神祗臉上露出了一絲茫然。席利烏斯用近乎貪婪的眼神深深地凝望她, 明明嘴上說著抱怨的話, 眼里卻只有酸澀的愛意。
“圣女不過只是一個意志力薄弱的廢物罷了,死了對圣殿也沒有任何損失。您從未見過她,卻對她的事情如此上心,情愿屈尊調(diào)查她的死因,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究竟要怎么做, 您才能將目光投向我呢?”席利烏斯的聲音聽上去有種纖細(xì)的脆弱,他微微仰起臉,看向伊爾薩的面容悲傷而溫柔,仿佛正在虔誠地祈求她。
伊爾薩闔上雙眸,低聲道,“等你將神力交給我的時候。”
席利烏斯的身形微頓,慢慢垂下眼睫,“對不起,伊爾薩大人。只有這件事,我無法妥協(xié)。”
陰霾的天空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籠罩著整座圣殿。伊爾薩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目光斜斜掃向下方的幽藍(lán)火海。
“無法妥協(xié)啊……我猜也是這樣。”她抬眸望向席利烏斯,眼底再無一絲憐憫,“你的騎士們就快要死了,你打算孤軍奮戰(zhàn)嗎?”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然而席利烏斯卻置若罔聞,甚至溫和平靜地微笑,唇角停留在一個小小的弧度,一如神像般完美無缺。
“伊爾薩大人,您剛才問我圣女為什么會死。”
“是。”伊爾薩直視他。
“我可以坦誠地告訴您,她之所以會死,的確是因為她沒有抵抗住深淵的侵蝕。如果她當(dāng)初沒有選擇自殺,而是將魔物的心臟吃下去,那么如今她已經(jīng)能夠獲得永生了。”席利烏斯的聲音娓娓動聽,如同涓涓細(xì)流,然而話語的內(nèi)容卻令伊爾薩遍體生寒,“不過她的死也并非毫無意義。”
“畢竟,她讓我們成功提煉出了深淵魔物的‘不死因子’。”
伊爾薩不由蹙眉,言辭間難掩厭惡,“那種東西,不是早就運用到尸妓的身上了嗎?”
“那不一樣,伊爾薩大人。”席利烏斯微笑,筆直金發(fā)在風(fēng)中微微飄拂,閃耀著璀璨瑰麗的光輝,“尸妓是死物,而我們需要的是活物。”
“……”
伊爾薩隱約明白了。她陰陰沉沉地看著席利烏斯,道,“所以你想建造一支屬于你的不死軍團?”
周遭的嘶吼與怒號不絕于耳,聽上去如同地獄之下的惡鬼哭嚎。
“不是屬于我,而是屬于圣殿,屬于教廷,屬于所有的億萬子民。”席利烏斯神情悲憫而恬靜,“我們不能永遠(yuǎn)受制于深淵。”
伊爾薩發(fā)出一聲嗤笑:“所以你認(rèn)為,只要讓你的騎士們像魔物一樣不死,就可以打敗魔物嗎?”
“我當(dāng)然沒有那么天真。”席利烏斯輕輕搖頭,“但他們起碼可以用無窮無盡的生命保護(hù)圣殿,保護(hù)子民,構(gòu)成人類最堅韌的防線。”
伊爾薩聞言微微挑了下眉:“那你呢?你做什么?”
“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席利烏斯靜靜地看著她,“為世間子民重建一個美好的,平等的,全新的世界。”
伊爾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看不出來這家伙還是個理想主義者。不,應(yīng)該說是殘忍的理想主義者。
為了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深淵的新世界而將自己的子民推入深淵,這種想法恕她無法茍同啊。
不過,這也可能只是他想要成神的借口罷了,這不重要。
反正無論什么是原因,席利烏斯的最終目的都是成神,這就意味著,她與他是無法共存的。
他們之間,必將有一人死去。
伊爾薩不希望那個人是自己。
“你的理想很好,如果我不是現(xiàn)在的我,一定會成為你的信徒吧。”伊爾薩微微抬頭看向空中的云潮,它們像海浪一樣翻涌,將太陽的光輝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可惜,我不能讓你實現(xiàn)。”她微闔雙眸,柔和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冷靜,宛如吟唱,又似審判,“席利烏斯……帶著你的理想,長眠于此吧。”
天空仿佛被驟然撕裂,無數(shù)雷霆與風(fēng)暴從天而降,毫不留情地襲向席利烏斯。席利烏斯抬手一揮,那些雷霆便轉(zhuǎn)向了下方的騎士與圣職者們,他們在痛嚎中重塑骨骼,盔甲與衣物早已被燃燒殆盡,血肉模糊的肢體重復(fù)著攻擊的動作,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蟻群,將正欲脫身的塞根與康斯坦汀團團圍住。
“伊爾薩大人,您看到了。雖然他們只是獲得了不死的身軀,但‘不死’本身就已經(jīng)足夠強大了。”
席利烏斯安靜地凝視著伊爾薩,眼中流淌著月光般的色彩,“現(xiàn)在能夠幫助您的人已經(jīng)沒有了,您還要負(fù)隅抵抗嗎?”
伊爾薩氣得牙根癢癢。
她猜到席利烏斯會讓圣殿的人拖住康斯坦汀他們,但沒想到這些人不會死。就算康斯坦汀和塞根的火焰再怎么厲害,也架不住和一群不死人消耗,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只怕先倒下的反而會是他們。
要不然把塞繆爾也喊過來?但塞繆爾很抵觸深淵,如今圣殿的深淵氣息已經(jīng)十分濃重了,讓他過來只怕會刺激到他。更何況,就算他過來也不一定打得過席利烏斯……
伊爾薩看向席利烏斯,緊緊咬住下唇。
看來只能一對一單挑了,雖然她有點發(fā)虛,但是那又怎樣,她可是女神哎,這個兔崽子得了女神的恩惠還想以下犯上,反了他了還!
干!干他丫的!
伊爾薩在心里替自己加油鼓氣,席利烏斯安靜而耐心地看著她,心底升起從未有過的歡愉與滿足。他很清楚,伊爾薩的神力不足以與他抗衡。如今她已經(jīng)無路可退,她只能走向他。
而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著。
神權(quán),神祗,都將屬于他。
風(fēng)暴與雷霆仍然在陰霾的云層中轟鳴,伊爾薩慢慢抬起淺金色的眼睫,澄藍(lán)的眼眸閃爍著堅定的光。
“席利烏斯,即使只有我一個人……”
話未說完,風(fēng)暴與雷霆忽然停息。伊爾薩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的神力斷了,正要再一次發(fā)動,一個幽冷而又熟悉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耳邊低低響起。
“也不用賭氣到這個份上吧?”
伊爾薩:“?”
漆黑的陰影像藤蔓一樣爬上伊爾薩的肩頭,慢慢化作黑發(fā)黑眸的俊美青年。他湊在伊爾薩的耳側(cè),如同惡魔的低語般,用席利烏斯可以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明明只要你開口,我就一定會幫你的。”
誰賭氣了?賭氣的明明是你好吧!
從對面投來的視線帶著強烈的殺意,就連伊爾薩都感到一陣陰冷。她努力無視那道視線,狐疑地斜睨萊斯特。
“真的?即使對手是席利烏斯?”
萊斯特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對我來說沒有區(qū)別。”
這么自信???
伊爾薩對此表示十分懷疑。
席利烏斯看著他們二人,心底的喜悅頓時被洶涌的殺意所覆蓋。他目光沉沉地盯著萊斯特,在看到那無聲搖曳的陰影時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瞳孔在一瞬間微微放大。
“你是……深淵魔物?”
萊斯特將伊爾薩耳邊的碎發(fā)撥到耳后,漫不經(jīng)心地說,“差不多吧。”
伊爾薩:差不多???這是什么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