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奴肆意大笑著走出石室,敏之雖不知這醉仙草究竟是何,心中卻不由得泛起濃郁的不祥預感來。
都已經(jīng)被關在這兒,她給自己喝的總歸不是補藥。
敏之頭靠著墻緩緩闔上眼簾。此時除了繼續(xù)閉眼假寐,以免浪費不必要的氣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自己從營帳突然失蹤,不知道風若廷現(xiàn)在怎么樣,攻打地宮的計劃一定會擱淺……
他一定不知道,虜走自己的人便是地宮的鬼仆吧?
臉上的血順著頸間滴滴流下,從敏之的衣襟滑入胸口處,那處被魅奴震傷了的地方,融合著血液一陣陣抽痛著。
之前遇見上官令煌時,雖然也曾受傷,也曾差一點就死了在那人手上,可為何那種痛,卻與現(xiàn)在的不太一樣?
敏之長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了在淮南治水時遇見的那個上官令煌。
現(xiàn)在,他應該早已被流放到了邊境……
敏之原是想著攻打完地宮后,便和狄仁杰、風若廷遠離這是非之地。最好是能去到塞外,離長安越遠越好,從此放羊牧馬,也不失為是一件逍遙自在的事。
但如今被困在這地宮,生死未卜,想來那個夢想,也只不過是遙遠的夢想罷了。
況且,這一次攻打地宮,狄仁杰并未隨同而來,自己身邊也只有風若廷而已。
長安……
敏之有些黯然。
長安那個地方,除了狄仁杰,究竟還有誰會記掛著他?!
一道身影在敏之腦海一閃而過,令他猶然震驚。
為何在這個時候,會突然想起……想到那個人?
他從來都只是天后身邊的眼線,他不會同情憐憫任何的人或事,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虛偽的……
薛御郎……
薛御郎,你對我的心,究竟有幾分是真的,有幾分是逢場作戲?
一股灼熱的氣從敏之胸口陡地一下竄開,那漲腫的疼痛撕扯著他的傷口,敏之猛地咳嗽了幾聲,緊咬下唇借著唇上的痛楚來淡化胸口的燥熱與疼痛。
難道……難道是那藥的作用已經(jīng)開始了?
敏之心底慌亂的猜測著。
石室的門向里緩緩打開,敏之抬頭望去,鬼仆頎長的身形從門口走進。
“賀蘭敏之,”鬼仆走近敏之身前,面罩后的雙眸閃爍著深邃的光,“你可想離開?”
敏之驚訝的對他對視,眸底遮掩不住詫異,“你肯放我走嗎?”
“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放你走?!惫砥偷涞穆曇舴路饑蓝锏暮?,冷得透人心骨。
敏之聞言心一涼。雖然還不知道鬼仆要提何種條件,但不用想也知道,他所提之事一定是與地宮、大唐有關的。想到這里,敏之沉默了。半晌后,才猶豫問道,“你要我答應你什么?如果,如果是我辦不到的,你提了也沒用?!?br/>
“哦?”地宮嘴角勾起一抹絕冷的嗤笑,打量敏之的眼神宛如雄鷹俯瞰大地的螻蟻一般,“那么,你先告訴我,你有什么是辦不到的?”
敏之正欲開口,胸肺處那股肆意亂竄的氣流徒然升到了嗓子眼處,亟欲壓制不住的沖口而出。
敏之牙關緊咬下唇,一絲血跡從被咬合的地方微微滲出。
見敏之這般,鬼仆眉頭一蹙,正要問話,敏之卻已經(jīng)強行壓下那灼燒的氣流,再度笑了起來,道,“很多事情,我都無法辦到。比如,如果你讓我的大唐士兵卸下他們的手腳,讓我起兵去反天后娘娘,那也是不可能的事?!?br/>
鬼仆嗤之以鼻道,“你放心,賀蘭敏之,我既不會讓你的士兵自卸手腳,也不會讓你起兵造反。”頓了頓,又道,“我曾為你唐朝皇后效力,答應為她辦到三件事。第一件,是她讓我聽令薛御郎,前去刺殺淮河治水回來的大使,也就是你,賀蘭敏之?!?br/>
敏之渾身一震,雙眸圓瞪地瞅著鬼仆,“你說,你那一次原本要殺的,是我?為什么?”
鬼仆倒也不打算再瞞著敏之,便道,“聽薛御郎說,是因為你不肯接受皇后的好意,所以她才會想要給你一個警告。”
這個消息如晨鐘暮鼓在敏之腦海狠狠撞擊著,讓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理智瞬間瓦解。
“我雖然早知道皇后娘娘有意除我,卻不知道,原來那個時候,她就有了這份心意?!泵糁猿鞍阈π?,“你接著說?!?br/>
鬼仆也不管敏之黯然沮喪的面色,只勾了勾唇角,接著道,“第二件事,便是你身處危險之時,薛御郎讓我去□□保護你,順便將危害你的人鏟除?!?br/>
敏之一愣,“你說,薛御郎,薛御郎讓你來□□保護我?”
“正是?!笔乱阎链?,鬼仆也再無隱瞞的必要,伸手將自己的面罩摘了下來,那張俊碩無雙的容顏倒映在敏之震驚的眼底。
“無名!”敏之目瞪口呆的看這兒眼前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就是鬼仆?”
鬼仆頷首應允,“我從未說過,我叫無名,那只是你自己誤會了而已。”
“那為何你的頭發(fā)……”
“是染的?!惫砥突卮鸬念H不以為然,“若是連這點易容都沒辦法做到,我怎配成為地宮右使。”
敏之此刻心緒紊亂,也不知究竟是該笑,還是該哭。
原來無名就是鬼仆。雖然從他進府自己就從沒相信過他,但那個迫害自己和狄仁杰的兇手就在身邊,而他卻一次次的被蒙在鼓里,并且親手放走了他。
而薛御郎——一直被自己厭惡,避而遠之的男人,卻是默默關心自己的人。
敏之突然感覺這一切是那么的可笑。所有的一切都錯了,錯得十分離譜。
“我還可以告訴你,”鬼仆靜靜看著敏之,眼眸冷淡無情,“從頭到尾,你都只是皇后的一枚棋子。是她故意安排你接近太子李弘,好讓李弘愛上你,便可借著李弘行為不端為由廢除他。誰想你突然失憶,并開始對李弘禮遇有加,以至于皇后找不到借口,便讓薛御郎將墨卿送到了李弘的身邊。”
敏之只覺胸口那股灼燒的氣息越來越沉重,就連呼吸也變得炙熱起來。
“你怎么知道的?”敏之的雙眼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強打了十二分精神看著鬼仆。
“這一切都是薛御郎告訴我的?!惫砥偷?,“他是皇后安排在三皇子李顯身邊的人。故意以太子之位來蠱惑李顯暗中除去他的大哥李弘,再出去二哥李賢,然后皇后便可以李顯謀害親生兄弟的理由將李顯殺死。真是可笑,”鬼仆冷笑問道,“一個皇位,居然可以令至親血肉反目成仇,實在是可笑。”
敏之此刻已說不出話來,除了鬼仆的話令他腦?;煦缫黄?,身體里那股混亂而熾烈的氣體,也是令他無法集中精神的緣由之一。
“你怎么了?”鬼仆瞧出了敏之的異樣,伸手捏著他還在滲血的臉頰,問道。
“我不知道,”敏之氣息越發(fā)粗重起來,眼神也逐漸有些迷離飄忽,“是魅奴,魅奴給我下了藥……叫醉仙草,我想那不會是什么好東西?!?br/>
鬼仆面色一沉,雙眉緊擰,狠狠甩開敏之的臉,從束腰里取出鑰匙打開石壁上的鎖鏈。失去了鎖鏈的束縛,敏之身子軟軟下滑至地上,半晌不得起身。
鬼仆也不去扶他,只走到一邊俯瞰著他,皺著眉問道,“你能走嗎?”
敏之喘著氣點了點頭,剛想站起身,腳下一軟,人又不受控制的跌了下去。
扶著墻壁幾度起身,都因腰膝處的酸軟和藥力的發(fā)作使得他行動不便。鬼仆盯著他看了片刻,終于上前一步朝他伸出一只手。敏之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管他還伸在半空的手,撿起一旁
的鐵鏈咬牙狠狠打在自己的大腿上,紅似滲血的傷痕讓敏之痛呼出聲,那股亂竄的熱流也在剎時淡去了一些。
不想敏之竟會有這般氣魄,鬼仆不禁彎唇一笑,道,“原來我倒是小瞧了你?!?br/>
疼痛使得敏之眼底的水霧暫時散去,眸子也清亮了一些,譏諷道,“你以為,人人都會象你地宮右使鬼仆一樣,處處受制于人?”
敏之嘲弄的話語令鬼仆眼眸霍地一冷,伸手掐住敏之的頸間沉聲道,“你說什么?”
濃烈的殺氣在鬼仆四周擴散,空氣也仿佛在瞬間冰冷,敏之才剛清明一分的神智因他這一掐,又顯得有些迷離混亂起來。
“放,放我走?!泵糁D難喘氣著,顧不得臉上、身上傷口的扯痛,急切道,“快放我離開,不然我會……”
“不然你會怎樣?”鬼仆勾起一邊的唇角,笑意絕冷而殘酷,“你會痛不欲生?”
敏之胡亂點著頭,身體里恣意呼嘯的熱流一波波席卷而來,“會,我會痛不欲生,放了我……快放了我……”
“你想走?”鬼仆手指一寸寸收緊,低頭在敏之的耳畔低聲笑了起來,“可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賀蘭敏之,我喜歡看你痛不欲生的樣子?!?br/>
排山倒海的熱流從敏之身體的每一處轟然炸開,再也無法控制的在他體內(nèi)狂嘯席卷著。
鬼仆將敏之狠狠甩至地上,單手一揮,石門緩緩闔上。
勾起一抹殘忍的笑,鬼仆覆上了敏之的身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