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黎坐在辦公桌前，臉上烏云密布。
    紀汀和田佳慧兩人乖乖站在一旁，聆聽他恨鐵不成鋼的教育。
    “學校三令五申不準把手機帶到教室，你們倆真是……”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面前的優等生，他只好重重地嘆了口氣，“老師這么信任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帶壞學校風氣的？”
    “對不起，黎老師。”田佳慧乖乖地說，“下次我們絕不在你路過的時候拿出手機。”
    老黎瞪著她：“你！”
    紀汀在一旁差點沒憋住笑——田佳慧氣人的功夫真的是一流的。
    說起來也是奇了，平常課間老黎從不在走廊里瞎轉悠，今天算比較倒霉，正好被他撞見了。
    “還有你，笑什么笑？”老黎轉向紀汀，舉起手機揚了揚，“這是你的吧？你知道被我發現是什么后果嗎？”
    按規矩，要沒收三個月。
    紀汀立刻不笑了，站直身體，表情誠懇地說：“黎老師，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次吧。”
    田佳慧也附和：“是啊是啊，老師，我們知道錯了！”
    兩個小姑娘一臉哀求地看著他，老黎干咳一聲：“下次千萬記得。”
    田佳慧表情一喜：“老師，那紀汀的手機……”
    若不是她非要搶著看溫硯的照片，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所以心里其實蠻愧疚的，想盡力做出補救。
    老黎說：“佳慧，你先出去。”
    “啊？”
    田佳慧迅速和紀汀交換了眼神，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紀汀啊，”對著自己的這個得意門生，老黎的神情柔和了些許，“下一次大考準備得怎么樣了？”
    “挺好的，今晚我還自己刷了一套化學卷呢，一道錯題都沒有！”
    “是嗎？這么厲害？”
    老黎是教化學的，這時候可勁兒拍他馬屁總沒錯，紀汀笑嘻嘻地道：“還不是因為您教得好？”
    “你呀你，就會貧嘴。”老黎笑著搖了搖頭，“行，看到你這樣子我就放心了，好好加油！”
    “是，黎老師，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的期望的！”
    老黎把手機遞還給她，悄悄眨眨眼：“下次就沒這么好運了。”
    “謝謝黎老師！”紀汀大喜過望，連忙承諾，“您放心，沒有下次了！”
    回教室的路上，她總算松了一口氣——要是手機真被沒收三個月，傳出去還不得被人笑死。
    說不準第二天哪個大嘴巴就會在走廊里喊：“年級第一偷偷玩手機被年級主任罰了！”
    “還以為尖子生和咱們有什么不同呢，結果犯了錯還不是一樣被罰？”
    “啊哈哈哈老黎可真是鐵面無私啊！”
    想想都覺得窒息。
    此時大家都已經在各自的座位上安靜地學習了，田佳慧悄悄問她：“怎么樣？拿回來了沒有？”
    紀汀點點頭。
    “我就說老黎是不會對你下狠手的，果然寶貝學生就是能得到更多的偏愛啊。”
    “噓……”紀汀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這件事別說出去了，免得到時候別的同學覺得黎老師不公平。”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
    有了課間這一出，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兩人都十分專心地學習。等回了宿舍，紀汀才敢拿出手機，查看未回復的微信消息。
    “話說能不能再讓我看看剛剛那張照片啊？”田佳慧雙眼放光，“之前沒看得特別仔細，不過實在是驚鴻一瞥啊！”
    這回紀汀有理由拒絕了：“還說呢，要不是你拿著我手機在老黎面前囂張地晃來晃去，咱們能被他逮住嗎！”
    “新的朋友”右上角有個紅色的+1，她邊說邊點了進去。
    “哎呀，我錯了嘛……”田佳慧沒有發現紀汀突然的異樣，雙手合十道，“你就再給我看一眼嘛，就一眼。”
    【汀汀，我是阿硯哥哥。】
    微信名就一個“硯”字，頭像是他自己的照片，在霓虹光影下的側臉，似乎是一張舞臺照。
    紀汀來不及分辨突然涌上的復雜情緒，只聽到心臟砰砰跳動的響聲。
    ——他就是那種，只要出現在她身邊，就會把她全部注意力吸引過去的人。
    一旦按下這個綠色按鈕，就代表接受他再次進入自己的生活，代表本來趨于穩態的系統會無限熵增。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蛾子，明知他危險如炬，仍憑著本能靠近。
    “你想什么呢？這么出神。”田佳慧終于覺出不對勁，“我剛跟你說的話你在聽嗎？”
    “聽到了。”
    紀汀鼓足勇氣一般，用力地點了【接受】，然后轉頭看向她：“想看他的照片？”
    “嗯嗯！”田佳慧點頭如搗蒜。
    紀汀嘆息一聲，終是妥協道：“上b站去搜吧，清華校歌賽。”
    再低頭看的時候，溫硯的聊天框里已經蹦出了兩句話。
    【汀汀，最近在學校怎么樣？】
    【一切都還順利嗎？[呲牙]】
    語氣熟稔得仿佛他們一直保持著聯系。
    紀汀默然垂眸，打字：【我很好，謝謝阿硯哥哥關心。】
    【你呢？保研怎么樣？】
    他很快回道：【嗯，保上了，不用擔心。】
    紀汀：【哇，恭喜阿硯哥哥！[慶祝]】
    早就猜到，像他這樣優秀的人，理應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硯：【謝謝汀汀[太陽]】
    她對著光標踟躕許久，不知道下一句應該發什么。
    好像也沒什么可說的了，紀汀把手機放在桌上，端著牙刷和被子去衛生間洗漱。
    等到回來的時候，一推門就發現田佳慧坐在上鋪幽幽地盯著她，紀汀嚇了一跳：“干嘛啊？”
    “我慕了。”田佳慧緩緩搖了搖頭，“溫硯是什么人間仙子。”
    “……”
    “媽的，想說臟話。”
    第二次月考，紀汀仍舊穩居第一，獲得了老師們的一致夸贊。
    她感覺自己的狀態越來越好，無論做什么題都游刃有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兩個月以來，解晰仍然時不時騷擾她一下，令她煩不勝煩。
    所幸，游園會定在六月初。
    陽光明媚的一天，各班級和社團組織沿著操場跑道擺攤。
    不知是誰無意中走漏了消息，現在幾乎全年級都知道解晰和紀汀之間有一個賭約。
    本來論吸引力，肯定是解晰這種人更接地氣，尤其招女生喜歡。但是紀汀作為年級第一，一向是神話般的存在，如今突然“下墜凡塵”，倒也成為了一個賣點。
    再加上他們都在各自的班級攤位，因此這場對決成為了二班和六班之間的競爭。大家都想知道，最終是以“學院派”的成功結束，還是以“在野派”的勝利收場。
    解晰作為校園名人，賣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一些手辦、動漫周邊、海報玩偶等；而紀汀就比較魔鬼了，把珍藏多年的王后雄和五三拿出來賣，還有各科的知識總結。
    田佳慧站在椅子上拿著小喇叭吼：“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學霸的珍貴考試秘籍！”
    人流朝二班的攤位涌去，不一會兒解晰那頭也喊道：“級草的寶貝二次元收藏，大家都來看看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啦！”
    偌大的操場上，以二班和六班所在地為圓心，向外散開層層漣漪。
    一個小時過去，戰爭已然進入白熱化階段。雙方比分咬得很緊，只有50塊的差距。
    甚至有人開始下注：“我賭解晰贏！”
    “學渣怎么可能贏過學霸？我壓紀汀！”
    話音剛落，解晰就雙手作喇叭狀大聲道：“誰出錢最多就可以做一天我的女朋友！”
    田佳慧目瞪口呆：“操場上還有老師呢，他這是瘋了吧？”
    紀汀冷笑一聲：“這是狗急了跳墻。”
    她立刻拿起桌上的紙筆，刷刷寫下一行字，遞給田佳慧：“念。”
    田佳慧掃了一眼，舉起了大拇指：“妙啊。”
    作為紀汀的忠實擁躉，她用喇叭毫不示弱地闊聲：“誰出錢超過兩百塊就可以獲得紀汀的單獨輔導，保證期末考排名上升！”
    人群里立即響起了竊竊私語：“親自教嗎？這么好？”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考試了，正好有點虛呢……”
    看著絡繹不絕過來交錢的同學，田佳慧感嘆道：“看來面包比愛情重要啊。”
    “其實，我這是有竅門的。”紀汀得意地揚起了頭，“人們往往會厭惡未知事物。他們不能肯定自己在解晰那里交的錢是不是最多，因而也不敢花大價錢去賭。而在我這里，付出和回報都是板上釘釘的，他們自然更愿意過來。”
    “risk averse（風險厭惡）”，這個詞好像曾在溫硯的專業課ppt上出現過。
    當時她只是瞄了一眼，但卻印象深刻。
    紀汀發現，經濟金融的知識真的很神奇，一旦耳濡目染，在生活中就會不假思索地運用。
    “而且，把價格定在兩百，和外面補習班一節課的錢差不多，我們正好踩在他們的支付意愿邊界上，能夠將利潤最大化。”
    田佳慧默默聽完，緩緩地鼓起了掌：“終于明白我和學神之間的差距在哪里了。”
    最后的結果毫無懸念——紀汀以2280元獲勝，比解晰足足多了600元。
    有八個同學交了兩百塊，希望能找她答疑，紀汀也信守承諾，挨個加了他們的微信。
    其實這么做對她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臨近期末，她可以在幫同學解答問題的時候鞏固自己的知識體系，并且還能刷一波好感，實在是一舉兩得。
    晚上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紀汀遠遠地看見一個女生含笑挽著解晰的手走過，而他的臉色臭得像一顆黃蓮。
    她回想起“做一天女朋友”的承諾，忍不住噗哧一聲。
    而巧的是，解晰正好望了過來，兇狠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