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紀汀給予軍訓一個關鍵詞, 那一定是“煎熬”。
    連續飽受摧殘后，班級群里有同學說要請教官吃夜宵，問有沒有人一起, 紀汀果斷地加入了陣營。
    為了以后能輕松一點，她決定去刷一波好感。
    最后來的有六個同學, 四個教官。
    大家買了麻辣串, 一邊吃一邊聊。
    紀汀發現, 私下里教官們都蠻好相處的, 她也就放開了膽子，有意地說些好話逗他們開心。
    之后幾天，照舊如此。
    在白天站軍姿的時候, 排長的態度肉眼可見地親和了起來，甚至還幫紀汀整理衣領。
    他邊整邊開玩笑：“你這個著裝有些匆忙啊，昨天夜里干嘛去了？”
    對于這種帶點顏色的調侃, 紀汀心里本能地感到不太舒服。但她面上沒顯出半分，彎了彎唇：“不是跟您幾位吃夜宵去了嗎？難道您忘了？”
    排長含笑嗤了一聲，挑了挑眉，繼續巡視起來。
    研究生開學的時間稍微遲一些, 溫硯把手續都辦好之后, 終于有時間約紀汀一起吃飯。
    為了就她的方便, 他把地點定在紫荊園。
    半個月沒見, 紀汀見到他很是高興, 揮手道：“阿硯哥哥！”
    “汀汀。”看到她一身的迷彩，溫硯眼中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幫她把書包取下來放在座位上：“你先去拿吃的，哥哥在這幫你看著。”
    軍訓實在太消耗體力, 紀汀餓得胃抽抽, 忍不住多拿了幾個菜。
    她回到座位上才恍然發覺, 這樣好像有損形象。
    所幸男人只是噙著笑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起身點菜去了。
    于是紀汀便坐在座位上撐著下巴等他。
    不一會兒，就有男生端著盤子過來，問道：“請問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不好意思，已經有人啦。”
    本以為對方會立即離開，誰知他撓了撓頭，話鋒一轉：“小姐姐，我剛剛注意你很久了，冒昧地問一句，你有男朋友嗎？”
    第一次遇到食堂搭訕。
    紀汀眨了眨眼。
    對方說：“如果沒有的話，我能不能加你的微信呢？”
    “……”紀汀笑了笑，委婉道，“抱歉啊，我有男朋友了。”
    這時，溫硯正好回來，在她身邊坐下，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看到還杵在原地的男生，疑惑道：“汀汀，這位是？”
    在別人眼皮子底下搭訕對方的女朋友還沒發現，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他發現情敵的各方面條件都讓他自慚形穢。
    男生臉色迅速漲紅，打了聲招呼就落荒而逃。
    紀汀嘴角悄悄彎起。
    ——就算是誤會，這種認知也足夠她心生甜蜜。
    “朋友嗎？”
    溫硯一邊吃菜，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紀汀抬頭朝他笑了笑：“不認識的。”
    溫硯似乎明白了什么，勾了勾唇：“看來我們汀汀魅力不小。”
    “沒有哥哥的魅力大。”紀汀眨眨眼睛，“表白墻上可天天都有人刷你的名字呢！”
    “是嗎？”他輕笑一聲，“哥哥平常沒怎么注意過這些。”
    晚上還要加練，吃完飯后溫硯騎車送紀汀去東操。路上他問：“軍訓一切順利嗎？”
    “還行，就是太累了。”
    微暖的風撩起發絲，前方傳來他溫柔的聲音：“辛苦了。”
    車在操場邊停下，樹影疏淺，透著慵懶的月光。
    男人低頭為她整理了一下衣領：“去吧。”
    他笑：“周末哥哥再請你吃好的。”
    “那我就等著啦！”紀汀的雙眼彎了起來，揮了揮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操場上已經到了一部分同學，她溜進了隊伍中，規規矩矩地盤腿坐在地上。
    丁玲悄咪咪湊過來：“汀汀，剛剛送你來的那個人是你男朋友啊？”
    雖然隔得遠，光線又暗，沒看清長相，但這完全不妨礙她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紀汀滯了一下：“不是，就認識的學長……”
    看她這副含糊的模樣，丁玲很貼心地沒有追問下去，但還是發出了一聲曖昧的“哇哦”。
    今晚教戴防毒面具，要求在極短的時間內用規范動作穿戴整齊。
    紀汀的臉小，戴上面具后總覺得有些松，一直在調整位置。
    排長從后面走了過來，轉到她身前：“別亂動。”
    紀汀頓時就不敢動了，站得和松樹一樣直，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前方。
    排長似乎笑了一聲，抬起手幫她調節綁帶長度。
    他沒說話，紀汀大氣也不敢喘，直到幾十秒后，他才淡淡說道：“好了。”
    那種微妙的感覺又來了。
    說不上是什么，就是有點怪異。
    紀汀笑了一下：“謝謝教官。”
    軍訓進行大半程了，同學們終于迎來重頭戲——行軍拉練。
    在凌晨12點出發，徒步20公里，據學長學姐說要走四五個小時，回校時天都快亮了，簡直魔鬼。
    不光如此，每個人還要背上厚重的軍被，切身體會行軍的感覺。
    同學們半夜在東操集中的時候，一個個都很躁動。隊伍從浩浩蕩蕩地從校門出發，沿著馬路整齊地行進著。
    過了兩個小時后，逐漸熵增。
    前排雄赳赳氣昂昂的領隊速度慢下來了，同學們的相對位置也發生了變化，甚至不能夠看出這是一個幾行幾列的隊伍。
    班里調皮的男同學開始唱起歌：“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
    大家都以為他會被教官斥責，沒想到獲得了默許，頓時此起彼伏的歌聲飄了起來，為行程添了一絲歡快活潑的色彩。
    紀汀的肩膀被背帶勒得生疼，但她卻在這隨心所欲的大合唱中感受到了快意。
    恣意的，昂揚的青春。
    自由，不羈。
    他們可以想唱就唱，想鬧就鬧。大家都在一起，多好。
    走到一半的時候在原地休息了二十分鐘，教官問有沒有愿意獻曲一首，提振一下士氣。
    一個和紀汀關系還不錯的男生積極舉手，說要給大家唱一首《成都》，主歌氣氛正好，誰知副歌華麗麗地破音了。
    大家都笑。
    后來就回程。興許是習慣了這樣的強度，大家的精神氣兒倒更足了。
    聊天、唱歌、大聲說笑，所有的煩惱拋卻腦后。
    走了好幾個小時，紀汀雙腳都麻木了，汗水早已濡濕衣物，又黏又粘，很不舒服，但她還是咬著牙堅持著。
    排長在這時湊了過來，攬住她的肩，用慣常的語調道：“能不能行啊你？”
    紀汀肩膀僵了一下，不著痕跡地與他拉開了距離，邊喘氣邊勉強笑道：“可以。”
    排長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紀汀強行擯棄心里那點異樣感，抿著唇朝前排走去。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凌晨五點了，但紀汀卻睡意全無。微信群里，解晰約田佳慧和她在校園里逛逛，紀汀想了想，回復了一個“好”。
    這段時間，三人見面的時間不多，因此剛碰上就互相吐槽近來發生的事情。
    田佳慧八卦道：“聽說材料學院有一個女生和教官在一起了，這事你們知道嗎？”
    紀汀：“啊？”
    田佳慧又笑嘻嘻地說：“我們排的教官還挺帥的，我也挺想上手的，可惜有色心沒色膽啊。”
    聊起這個話題，紀汀不由得想到排長這些天有些奇怪的態度，于是把這件事兒跟兩人說了。
    田佳慧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解晰挑眉道：“從男性的角度出發，那絕對是有的。”
    紀汀顰眉：“可是我不太喜歡這樣，有點曖昧，我還避不開。”
    他們沿著學堂路往南走，在小賣部買了綠豆冰沙。付錢的時候，解晰突然道：“我想到了一個方法！”
    紀汀：“什么方法？”
    “下次你們吃夜宵的時候，讓我去假裝你的男朋友，這樣估計他就不會再對你有什么想法了。”
    紀汀遲疑著說：“這個方法好像可行……”
    解晰仰起頭，開始設想到時候的情景：“我要跟他放狠話，‘別再對我女朋友動手動腳的，有種沖我來！’”
    紀汀：“打住打住！”
    果然不能信這個憨批。
    要真這樣的話他們能不能活著走出餐廳都是個未知數。:)
    她扶額道：“算了，我還是忍一忍吧，反正馬上也快結束了。”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是解晰的提議確實給了紀汀一點思路——她不找這個憨批假扮男友，可以找別人啊！
    靠譜會演戲的那種，就行。
    紀汀品出了自己內心的一點蠢蠢欲動——她想要阿硯哥哥來幫這個忙。
    但是她又有點猶豫，舉棋不定。
    對于他們這樣的關系來說，這個請求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微妙，一旦提出，可能會把事態推向一個不可掌控的境地。
    他心思那樣清明，說不定能看出她真正的想法。
    紀汀來回搖擺，最終還是謹慎地選擇不言。
    第二天晚上，又有同學約她一起和教官吃夜宵。
    當了這么多天的飯友，已經發展出革命友誼來了，紀汀不好意思推拒，便應下邀約。
    這次是小范圍的聚餐。
    四個同學兩個教官，其中正好有紀汀的排長。
    紀汀總覺得教官全程都在看著自己，于是默默低頭吃飯，話也不多說一句。
    眾人正聊至興致之處，排長突然笑道：“我們軟軟怎么今天話這么少？都不像你了。”
    紀汀筷子一抖，忽然想起——哦，他們還給她取了個昵稱。
    舒雯有一次無意中聽到幾個教官在調侃紀汀，說她看上去身嬌體軟易推倒，不如取名叫軟軟。
    起初知道這件事時就有種被冒犯的感覺，現在他還當著自己的面叫出來，真是……
    太不尊重人了。
    紀汀勉力維持著自己的臉色：“今天不太舒服。”
    另外一個教官打趣道：“老三，是不是你白天訓得太狠了？”
    “哪有？”排長眄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抬手捏了一下紀汀的臉，玩笑似的道：“你說說，平常我是不是最寵你了？”
    紀汀沒想到他大庭廣眾下也能如此這般，一瞬之間差點沒崩住，猛地站了起來。
    一桌的人都看向她，紀汀攥著拳笑道：“是啊，排長你最好了，你想吃什么，我再給你買點去？”
    排長挑了挑眉毛，正欲開口，就聽到一個淡淡的男聲響起：“汀汀，你在這兒啊。”
    紀汀眼睫顫了顫，幾乎呆怔。
    溫硯走到她面前，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眼尾微勾：“怎么不接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