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容看到這個場景，忙過來解釋：“小硯，汀汀這是不想跟你分開呢，小孩子脾氣，你別放在心上。”
    “是啊，”紀仁亮接話，“太不像話了，叔叔一會兒去教育她。”
    “叔叔阿姨，不用了，我明白的。”溫硯回過神來，溫和笑笑，“我上去看看她。”
    上樓的時候紀琛剛起床，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今天走啊？”
    “嗯，十點半的飛機。”
    “那行，慢走不送。”紀琛道，“北京見。”
    “嗯，謝謝這一個月的收留。”溫硯笑道。
    紀琛擺擺手：“跟我還客氣。”
    溫硯沒再說什么，越過他走到紀汀的房間門口——緊閉的房門昭示著小姑娘生氣的程度。
    “汀汀？”他試著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哥哥跟你道歉還不行嗎？你要怎樣才肯原諒哥哥？”
    屋外是他玩笑般的口吻，紀汀窩在床上無聲地流淚。
    大騙子。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不懂我為什么難過，不懂我那些小心翼翼的憧憬，更不懂我無法宣之于口的那些隱秘。
    門外安靜了好一會兒，空氣沉悶下來。半晌，才又響起了溫硯的聲音，這回是低沉而緩慢的：“哥哥來得匆忙，本不想打攪你們的生活。很感謝汀汀，讓我在這段時間里有了許多寶貴的回憶。”
    紀汀的心扯了一下，她遲疑著起身，又強迫自己冷硬地縮了回去。
    他好似嘆息一聲：“既然你不愿意出來的話，哥哥就走了。有個東西想給你，哥哥放在門口了。”
    頓了好幾十秒，走廊里響起溫硯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所有的喧囂如潮水般褪去，余下是徹底的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紀汀顫抖地打開房門——房子里空空蕩蕩，沒有一絲人氣。
    他真的離開了。
    她的視線機械般下移，地上躺著一枚小小的銀色u盤。
    紀汀把它插入電腦中，點開——“中級金融理論”、“管理會計”、“期貨市場實務”……
    到目前為止他選的所有網課的視頻回放。
    她趴在電腦上，眼淚終于決堤而出。
    這個人怎么能這樣？！
    看似毫不吝嗇地贈予他的溫柔，體貼又周到，但心腸卻又比誰都冷，像是永遠都無法融化的寒冰。
    窗外的陽光柔和，鳥兒啾啾啼鳴，紀汀覺得諷刺，拉上窗簾關了門，蜷縮在無光的房間里，哭得昏天暗地。
    她像一只被困的小獸，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
    溫硯，溫硯……
    這個名字每在舌尖回轉一遍，都伴隨著輕微的陣痛，刺疼著她的心。
    她的腦海倏忽閃過很多畫面。
    他彎腰摸她的腦袋，他寵溺地捏她的臉，他低頭對著她笑，他溫柔地說話，他低聲地唱歌，他專注地工作……
    漂亮的眼睛，清雋的眉目，像印在她的腦海里，怎么都揮之不去。
    也許，阿硯哥哥是上天賜給她的一個美好的夢。
    現在夢碎了。
    是時候醒過來，繼續自己的生活了。
    溫硯走了之后，紀汀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留他的聯系方式，雖說可以找哥哥立刻就要到，但是她卻遲遲邁不出那一步。
    也好吧，這樣她就可以徹底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專心地來完成學業了。
    其實大概沒什么傷痛是不能用時間來治愈的，更何況她這種，姑且只能叫做青春期的小毛病，無需多日也能自己慢慢釋然。
    起初想到他的時候還會感到有些無能為力的難過，后來卻是一種如水般的恬淡。
    漸漸的，那個人的背影，在她腦海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而那首歌——那首他專門為她唱的、被她偷偷錄下來的歌，一直被珍藏在記憶的最深處。
    她沒再去翻閱。
    三月初，第一次月考成績公布，紀汀又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比程楚眀足足高了18分。
    查成績的時候正是晚自習，全班都在，教室里最為清晰的便是他那一聲失意的哀嚎。
    田佳慧落井下石：“哎喲，某人不是說要請全班吃夜宵嗎，這結果出來了，不會賴賬吧？”
    紀汀抿著唇笑，程楚眀忿忿看了她一眼：“不是我考得差，是這個人考太高了！”
    這話倒是沒說錯，他比上一次進步了10分，本以為很多了，沒想到紀汀竟然進步了20分。
    俗話說——人比人，氣死人。
    大家哄然大笑：“請夜宵！請夜宵！”
    “行了，男子漢大丈夫，又不會欠你們的。”程楚眀沒好氣地掃了一眼，叫了另一個同學一起下樓。
    晚自習結束后，他們搬了一大籃子的塑料飯盒回來，程楚眀道：“今天是我愿賭服輸，不過……”他話鋒一轉，看向坐在第一排的紀汀，“哼，我是不會放棄追逐你的步伐的！你給我等著瞧！”
    同學們又開始起哄。
    “程哥這是在表白嗎？哈哈哈！”
    “哎喲哎喲！宣戰現場啊，刺激！”
    田佳慧拱了拱紀汀，小聲嘁：“這丫的，你得說點什么。”
    紀汀站起來，帶著笑意看了程楚眀一眼：“楚明，我一直覺得你特別優秀，希望我們能一起加油。”
    話說出口的瞬間，她突然發現自己變得有點像某個人。
    他總是有涵養地遣詞造句，從不說傷人的話語，卻往往能夠占到上風，從而達成他的目的。
    耳濡目染的緣故嗎。
    紀汀微笑起來，讓自己別再想他，只是凝視著臺上怔愣的程楚眀：“……好嗎？”
    “呃，那什么……當然沒問題！”男孩的聲音明顯有點局促，低下頭開始分發夜宵。
    所有人蜂擁而上，歡聲笑語，教室里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第二天數學課，余老師特地表揚了紀汀和程楚眀：“他們二位是年級并列數學最高分，148分，恭喜！”
    紀汀笑瞇瞇的：“那余老師，請問能不能減免今天的作業當做獎勵啊？”
    “當然……”余老師笑道，“不行。”
    老余原來是帶數學競賽省隊的，本來早幾年就要退休，結果學校苦苦央求，他才答應帶完現在教的這一屆。
    他雖然平常教學上嚴格，但私下挺冷幽默的，所以紀汀對他一直都是既敬重又親近的態度。
    又因為是他最器重的學生，所以她才多了幾分肆無忌憚。
    老余的答案在她預料之中，不過紀汀還是收獲了嘴貧的快樂和同學們的笑聲。
    “好，那我們現在開始上課，繼續講這次月考的試卷。最后的導數題，按照昨天的方法整理到一邊去……”
    “上下一消，是不是立刻干凈了很多？后面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老余拿著粉筆在黑板上飛快板書，“那么我現在來拓展一下，換一種方法——其實你們有沒有發現，這道題可以用洛必達法則？兩分鐘就能做完。”
    “哇……”
    講臺下不少同學都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他瞇起眼睛嘿嘿一笑，夸張道：“這就是數學的魅力。”
    田佳慧撐著腦袋昏昏欲睡，小聲在紀汀耳邊嘀咕：“讓人沉睡的魅力。”
    課間休息，教室里重歸嘈雜，紀汀拿著本子向老余請教：“老師，我覺得這里用函數的單調性也能解決問題。”
    “嗯，確實。”老余夸獎道，“不錯，多思考是好事。”
    回到座位上，田佳慧驚恐地抓住她的袖子：“我不過是瞇了一小會兒，他怎么就拓展了兩黑板了！”
    “哦，那個是另外的解法，你看一眼就會了。”紀汀收拾著課本，輕描淡寫。
    “那是對你來說吧。”田佳慧哀嚎一聲，抓狂地說道，“我再也不敢在數學課上走神了！”
    紀汀笑：“行了，等會兒再懺悔吧，晚了食堂又要排長隊了。”
    學校只有一個飯堂，每天中午十二點下課鈴一響，就有千軍萬馬浩蕩地匯聚來此。只要晚上兩分鐘，就排到幾十米開外了。到時候不僅要耗費更多時間站著干等，好菜也會被搶光。
    兩個人卯足了勁，拿出100米沖刺跑的速度，在吃飯大軍中艱難行進。
    “學校當初為什么要把食堂修在坡上呢……”田佳慧上氣不接下氣，“累死我了！”
    “可能想讓你吃得更香吧——”
    紀汀光顧著跟她說話，沒注意看路腳下一打滑，眼看就要摔倒。
    “糖糖！”
    田佳慧伸手去撈她，但人流太密集，相互推搡著，兩人失之交臂。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紀汀來不及呼喊出聲身體就往下沉，混亂中不知是誰伸手拽了一把，才讓她幸免于難。
    那只手還停留在她腰上，紀汀心里一跳，立即站直身體，抬眼望向它的主人。
    “……是你？”她太過驚訝，但形勢逼迫，只能匆匆道謝。
    田佳慧終于靠過來，抓住她的手臂上了食堂的二樓。紀汀站在隊伍中回望的時候，剛才的男生已不知所蹤。
    “你沒事吧？”
    紀汀搖搖頭：“沒事。”
    “剛剛那是誰啊？你認識的？”田佳慧忽然很感興趣地湊起來，“好帥啊。”
    紀汀笑了一聲：“解晰啊，你沒聽說過？”
    傳聞中大名鼎鼎的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