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室里出來。
    就撞上了匆匆忙忙的鄒和，鄒和一見阮書意還沒走，立馬喊她：“阮書意，和我去一趟辦公室。”
    小姑娘愣了一下，滿臉乖，禮貌道：“好的，鄒老師。”
    周牧野站在小姑娘旁邊，一手挎著小姑娘的書包，吊兒郎當的，問：“老鄒，喊她干嘛啊。這是放學時間了。”
    “”鄒和一言難盡的看了眼周牧野，“去你的，哪兒都有你。”
    辦公室。
    鄒和坐在辦公桌前，小姑娘很乖巧的站在他對面，他嘆了口氣。
    斟酌了一下用詞，說：“阮同學，你家里那個情況，我剛聯系了一下宜城一中老師了解差不多了。”
    阮書意手抓著衣擺，聽見‘家里情況’的時候，心口一窒，連呼吸都忘了。
    像是有把小刀在她心上割了一下。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鄒和。
    鄒和性格好，脾氣秉性都是極好的。
    但。
    不妨礙。
    阮書意心里很自卑的念頭冒出來：【鄒老師會不會討厭我？會不會也覺得我就是很爛的人？】
    小姑娘低垂著頭，沉默了下來。
    垂死掙扎了半天，才訥訥道：“鄒老師，我”
    她想說：【可不可以不要討厭我，可不可以不要讓同學知道，可不可以替我瞞下來。】
    可她說不出口。
    她知道她的要求很無理。
    所以說不出口。
    沉默是她唯一能夠給予鄒和的反應。
    她見過太多太多，那些因為阮建國，就避開她，甚至詆毀她和許清的人了。
    是她。
    是她阮書意，以為過了兩個月快樂的短暫時光。
    就得意忘了形。
    以為。
    她終于走出了泥濘。
    以為。
    她也是站在光里面的人了。
    掛在辦公室正中央的掛鐘，滴答滴答的在走著。
    像是阮書意等待審判的警鐘。
    滴答滴答——
    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而后。
    她聽見，鄒和嘆了口氣。
    椅子滋啦一聲，尖銳的挪動聲。
    鄒和從椅子上起來走到小姑娘面前，伸手拍了拍小姑娘肩膀。
    眼底里都是心疼。
    他語速很慢，溫吞吞的和他性格很一樣。
    他說：“阮同學，從前不管你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環境里，我都希望，那都是從前了。”
    小姑娘倏地抬起頭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眨了眨眼，茫然的看著鄒和。
    鄒和摸了摸鼻子，表情有點兒不自在，溫和道：“每個人的出生，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但是，你的人生，未來要過成什么樣的日子，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那一定是只有你能決定的。”
    “今天你父親來學校，提出讓你休學，說你是偷摸著跑出來的。”鄒和嘆了口氣，胸口像是讓人塞滿了浸濕的棉花，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他說：“休學是需要學生本人同意簽字的。我猜你來這一趟一定不會打算半途而廢的。休學的事情，我替你拒絕了你父親的提議，我不清楚后續他會不會繼續騷擾你的生活。但是老師相信，你是個好孩子，也希望，你能保持著這份正直的心，繼續勇敢走下去。”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去。
    明亮的月亮緩緩升到了高空。
    在漆黑的夜空中，閃閃發著光，像是永不停歇的，用力的發著光。
    小姑娘心底里一直極為自卑的一面，就這么猝不及防的曝光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而后。
    被面前這個叫鄒和的老師，用很溫柔，又很溫和的語氣。
    一點。
    一點兒。
    給那破敗不堪的童年，修補上了一小截很不起眼，但很漂亮的補丁。
    心，讓人灌了許許多多暖流進來。
    一下子。
    這個世界。
    都仿佛不那么冰冷了。
    阮書意從小就斷絕了許多親戚往來，那些人懼阮建國，怕惹上阮建國。
    連帶著她一起討厭上了。
    除了許清。
    她還從未感受過，原來長輩是可以這樣，充滿親和力，又讓人感到很舒服的存在。
    阮書意有點兒失神，拽著衣擺的手不停的發著抖。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濕潤，甕聲甕氣地感謝：“謝謝您，鄒老師！我會努力成為很好的人。還有，我真的很想好好讀書，靠知識改變我的人生。”
    “嗯。”鄒和很欣慰，“你能這么想是好事兒。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來找我，我會盡我努力去幫你的。”
    小姑娘聽著，心里的浪花一波又一波涌上來，感動之余。
    她點點頭，“您大概不知道，得到您這份肯定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阮書意鼻音很重，指尖劇烈地發著顫，她沙啞著嗓音，說：“我會努力爭取拿到保送名額，將來成為一名出色的人。絕不辜負您的期待和認可。”
    “阮同學。”
    阮書意抬眸，漂亮又水潤的眼底染上氤氳的霧氣。
    鄒和一笑，笑起來和藹又可親，他依舊溫吞吞的，說：“你不需要像我承諾和保證，你這一生，最不該辜負的人，應該是你自己。”
    話音落下。
    阮書意神色一頓。
    沉默幾秒。
    小姑娘的眼里染上璀璨的光，亮晶晶的很奪目，她很認真，道：“嗯，我會成為我最想成為的那一類人，并朝著我希望的目標，一直努力下去。”
    瞅！瞅！
    瞅瞅，什么叫好學生？？？
    這！可不就是！好學生！該有的！樣子！么！
    太令人感動了。
    完全不需要擔心她的學習以外，她甚至還能反過來安慰你，“老師，我會成為一名很出色的人。”
    鄒和突然就覺得。
    為什么要成為人民教師？
    不就是為了看著這些孩子們，一步一個腳印，在成長的過程中，扶她一把，拉他一下，讓他們能更好的成長么。
    辛苦？
    辛苦算什么？
    比起看著他們長大，那就不是事兒。
    “行。”鄒和很滿意，“你能這么打算，老師很高興，回吧。”
    阮書意眼眶微紅，很禮貌的朝著鄒和鞠了個躬，乖甜乖甜，道：“那我先走了。”
    “行。”
    鄒和看著小姑娘往外走，腦子里突然想起來件事兒，喊道：“等一下，還有個事兒。”
    阮書意停下腳步，疑惑的抬頭。
    鄒和欲言又止。
    煩惱的撓了撓頭，很不好意思的開了口，“就是，青春期的孩子嘛。年輕氣盛，鄒老師懂。”
    阮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