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跟燕南說了幾句話之后就掛斷電話了。
    他知道陸青染肯定誤會了他和燕南的關系，接這個電話，主要也是有一丟丟的報復心理在。
    想起來她剛才跟付行舟相談甚歡的樣子，他內心難免有些不平衡。
    掛上電話之后，傅行側目看了一眼陸青染的表情。
    很顯然，她在生氣。
    傅行勾唇笑了笑，也沒有給她一句解釋，隨后就發動了車子。
    陸青染現在渾身膈應，想起來他剛才用那么溫柔的語氣和另外一個女人說話，她就惡心得不行。
    “路邊停車，放我下去?！标懬嗳酒綇土艘幌潞粑_口向傅行發號施令。
    傅行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該做什么做什么。
    陸青染直接提高了聲音：“我他媽沒興趣跟你去看別的女人，你放我下去！”
    傅行仍然沒有反應。
    他這樣子，陸青染是真的無力。
    她靠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傅行全程都沒說話。
    **
    過了二十分鐘，車停在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停車之后，之前鎖死的車門終于開了。
    陸青染下車之后就要往外走，傅行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不是懷疑我背著你有女人嗎？”傅行對她說：“現在我帶你上去看看?！?br/>     說完這句話，他也不等陸青染的回復，直接帶著她朝電梯的方向走了過去。
    過了六七分鐘，傅行帶著陸青染進到了燕南的病房。
    他們進來的時候，病房里正好只有燕南一個人。
    燕南也沒想到，傅行竟然是帶著陸青染一塊兒來的。
    看陸青染的樣子，似乎是對她的有些敵意。
    燕南知道，陸青染定然是誤會了她和傅行的關系。
    難道，傅行沒有和她解釋嗎？
    “我是不是耽誤你正事兒了？”燕南問傅行。
    傅行搖了搖頭，“沒有，你感覺怎么樣？”
    燕南：“沒什么大礙，給你添麻煩了，等我出院了就離開江城了?！?br/>     傅行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這時，燕南看向了陸青染，笑著對她做了一下自我介紹：“我是傅行的嫂子，你好?！?br/>     陸青染：“……”
    聽到燕南這個自我介紹之后，陸青染說不驚訝是假的。
    她本來以為，燕南是傅行的什么紅顏知己。
    誰知道，竟然是嫂子……？
    可是，他們兩個人的關系，看著真太曖昧了。
    而且，她從來都不知道，傅行還有哥哥？
    聽完燕南的介紹之后，陸青染先怔忡了一會兒，之后，她扭頭看向了傅行。
    傅行面色如常，似乎并沒有要和她解釋的意思。
    燕南之前在傅家呆了那么長時間，察言觀色早就是她的必備功課。
    一看陸青染這個表情，燕南就知道，她肯定對傅家的事情一無所知。
    這么一想，傅行確實是夠珍惜她的。
    大概也是心疼吧，所以不想讓她知道傅家的骯臟事兒。
    可是，看陸青染現在的表情，如果不讓她知道傅家的事兒，大概很難原諒傅行吧？
    想到這里，燕南再次看向了陸青染，問她：“我們可以單獨聊幾句嗎？”
    這話看似是問陸青染的，實際上是跟傅行說的。
    傅行多聰明啊，他基本上已經猜到了燕南要和陸青染說什么。
    若是之前，他定然不會想讓陸青染知道這些事情。
    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知道，如果不把當初的事情說清楚，只是靠死纏爛打，陸青染大概是不會和他和好的。
    只是，有些話，他自己確實說不出口。
    “我出去抽根煙?！备敌袙伋鲞@句話之后，就松開陸青染出去了。
    陸青染一直沒什么特殊的反應，就在原地站著。
    傅行關門的聲音很輕。
    ………
    燕南目送傅行離開之后，才和陸青染開口解釋：“不要誤會，我和傅行并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只是因為幫了他不少忙，他才會對我客氣了一些?！?br/>     陸青染知道燕南沒有什么敵意，但是，只要想到傅行之前為了燕南把她扔在機場，她就不舒服。
    她并不是一個特別大度的人，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還對燕南保持很好的態度。
    陸青染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病床上的燕南，詢問：“你想說什么？”
    “你應該不太了解傅行的家庭情況吧？”說到這里，燕南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他父親那邊……”
    “不了解?！甭牭竭@里，陸青染搖了搖頭。
    其實，當初和傅行在一起，她也對他父親那邊的情況很好奇。
    但是，傅行不愿意提起，她為了照顧他的感受，索性也就不問了。
    現在想想也是挺好笑，兩個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她竟然對他的家庭情況一無所知。
    其實，這樣互相不了解的兩個人，分手應該也是必然的吧？
    想到這里，陸青染自嘲地笑了笑。
    燕南對陸青染說：“他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就是我的丈夫?！?br/>     提到傅川朔，燕南的表情略微有些難看。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道：“其實傅行和傅家的聯系一直都很少，我嫁過去的前幾年，一直都沒什么聯系。不過我聽他哥說過，很小的時候，我婆婆就會找人上門去欺負他們母子……具體怎么樣我也不太清楚?！?br/>     陸青染到底是心軟的，只是聽到這里，她就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傅行小時候經歷的事情，她不敢想，也想不到。
    只是聽燕南說了個大概，她就難受了。
    可能是因為她從小家庭圓滿、父母和睦，所以她完全體會不到傅行所承受的那些痛苦。
    “他和你離婚，也是有原因的。”燕南直接和陸青染說了當時的情況，“當時他哥哥身體出問題，癌癥，一直在接受治療，傅家之前的生意一直不怎么干凈，他哥哥在經營方面能力不足，再加上身體又出了問題，所以傅家就想辦法把他弄回去，讓他負責公司的灰色生意……當時……”
    說到這里，燕南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艱澀：“當時，他們是用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來威脅他的。他應該也是出于無奈，所以才和你分開的?！?br/>     “……”
    陸青染的指甲深陷在掌心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
    這些年，她深切地恨著傅行，恨他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時候拋棄了她，恨他丟下她和橙子不管不問。
    可是，她從來沒想過，這背后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就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燕南看到陸青染的表情，就知道她應該是有所動搖的。
    于是，燕南繼續道：“他大概是不想讓你知道傅家的事兒吧，我在傅家呆了快七年，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如果不是傅行……我大概都活不到今天。所以，我很感謝他，也不希望你們之間因為我產生什么誤會。”
    “這些年他過得聽不容易的，一開始是頂著傅川朔的身份世界各地跑著談合作，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后來他父親去世了，他們兄弟兩個人明爭暗斗，也很累?！?br/>     回憶起來之前的事兒，燕南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他后來在ICU躺了一個禮拜……”
    “為什么？”陸青染眼皮跳了幾下。
    “工作忙里，長期熬夜，心臟出了問題，他幾個月時間都在巴厘島調養身體?！毖嗄险f。
    聽到這里，陸青染心里更難受了。
    她的覺得自己在傅行面前就是個傻子，從一開始，就被他瞞得團團轉。
    他什么事兒都不肯跟她說，還自認為這么做是在保護她，真的是可笑極了——
    陸青染思考了一會兒，然后再次看向燕南，發問：“你不應該是和他哥一起對付他嗎？為什么還替他說話？”
    這一點，她也挺好奇的。
    而且，陸青染能看出來，燕南的絕對是對傅行有意思的。
    如果她對傅行沒感覺，絕對不可能用那種眼神看他。
    女人是最懂女人的。
    “我嫁給他，本身就不是自愿?！?br/>     回憶起來自己和傅川朔結婚的過程，燕南的聲音不自覺地發顫。
    “當時我父親和傅家合作，生意出了問題，賠了很多錢，最后只能讓我嫁去傅家抵債。傅川朔脾氣不好，沒生病之前我們夫妻關系還算可以，他生病之后，我基本上就成了他的保姆，他脾氣上來還會打我，傅家沒有一個人替我說話，他們都認為這是理所應當?！?br/>     光是聽著燕南這么說，陸青染都覺得可怕。
    傅家……到底是什么環境？
    大概是因為她從小都過得太好了，再加上陸別年和習安都是比較講道理的人，之前藍溪和陸彥廷還沒離婚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對藍溪也是極好的。
    “傅家是龍潭虎穴，所以他不想讓你和傅家扯上關系，我完全能理解他?！毖嗄虾翢o保留地替傅行說話。
    陸青染雖然有所觸動，但是仍然不松口。
    想起來傅行這些年身邊女人不斷，她是真的膈應。
    陸青染冷笑了一聲，“所以呢，他當初瞞著我，拋棄我和孩子，中間換了一堆女人，現在突然又想吃回頭草了，我就要念在他可憐的份兒上和他和好？”
    “你的邏輯挺可笑的。”陸青染的態度不是很友好。
    盡管她是這樣的態度，但是，燕南并沒有生氣。
    她說：“你和他和好只會有一個原因——你放不下他?！?br/>     “我能看出來，你放不下他。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他的話，也就不會介意我的存在了。”
    陸青染被燕南說得無話可說。
    燕南見陸青染不說話，便繼續道：“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勸你和他和好，其實很多事情，具體的細節，我也不清楚。這些年，他過得多痛苦，多難受，只有他自己明白。我只是覺得，你有權利知道這些真相?！?br/>     “還有……我理解的心情，沒有人愿意被隱瞞?！?br/>     說到這里，燕南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責怪他也是很正常的，他當初選擇了一種罪偏激的方法和你分手。雖然我沒有過孩子，但是我坐過小月子，也知道女人在那個時候有多脆弱?！?br/>     “……小月子？”陸青染問她，“你流產過？”
    “是啊?！毖嗄献猿暗匦α诵?，“其實也不算小月子了，當時懷孕四個月了，是引產的，因為傅川朔動手打了我，孩子沒保住。”
    陸青染：“……”
    聽燕南說了這么多，她對燕南是真的討厭不起來了。
    任何人經歷這種事兒，都不可能好的。
    這些事兒，都是燕南不愿意回憶的，過往沉重的回憶壓得她喘不過氣兒來，她的眼眶已經有些微紅了。
    燕南深吸了一口氣，對陸青染說：“我一直都不甘心，但是始終都邁不出那一步，在傅家的幾年，只有傅行把我當人看，所以，我愿意和他合作，和他一起扳倒傅川朔……”
    “他死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闭f到這里，燕南笑了。
    陸青染心情很復雜，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于是，只能沉默了。
    今天晚上燕南說的這些事兒，對她的沖擊還是很大的。
    ………
    聽完燕南說這些話之后，陸青染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鐘。
    三分鐘過后，她才說：“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先走了。”
    燕南沒有攔她，就這么看著她走出了病房。
    她知道，陸青染這一走，傅行多半也就跟著走了。
    **
    陸青染從病房里頭出來的時候，傅行剛剛抽完煙過來。
    他的身上還帶著沒有散去的煙味兒。
    陸青染好久不聞這個味道了，有些承受不住，咳嗽了一聲。
    傅行聽到陸青染咳嗽，然后開口和她道歉：“抱歉，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抽煙了?！?br/>     陸青染沒吭聲，繞過傅行就要離開。
    傅行怎么可能這么放她走？
    他直接加快步伐，跟上了她。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電梯，然后來到了地下停車場。
    從電梯里頭出來之后，傅行直接摟住了陸青染，不顧她的反對將她圈在了懷里，帶著她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本以為陸青染會掙扎，但是，她竟然沒有一點兒反應。
    她突然這么乖，傅行反而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了。
    他走路的步子放緩，低頭觀察了一下陸青染的表情。
    她似乎是在思考。
    想必……燕南和她說了不少。
    傅行攬著陸青染上了車，上車前還替她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陸青染仍然沒有說什么，乖乖地上了車。
    傅行直接帶著陸青染到了自己住的酒店。
    八點鐘，傅行帶著陸青染進到酒店的房間。
    陸青染這一路都安分，一句話都不說，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跟他鬧騰。
    傅行習慣了她鬧別扭，突然這么聽話了，他竟然開始不適應了。
    他一下子就覺得，她還是像之前一樣鬧騰比較好。
    現在這樣，他是真的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傅行捏住陸青染的肩膀，“青染，你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當傻子？”陸青染仰起頭來看著他，一只手死死地掐著他的胳膊，“你他媽從一開始就把我當傻子是不是？！”
    “青染，我沒有——”
    傅行知道，燕南肯定和她說了傅家的事兒。
    不然的話，她不會是這個表情。
    “你就是把我當傻子，傅行，我煩死你了！”
    陸青染抬起手來扇了他一個耳光。
    傅行沒有躲開，他已經做好了承受的準備。
    但是，他明顯發現，這次的耳光，沒有之前的那么用力。
    他知道，陸青染這是舍不得了。
    她到底還是愛著他的。
    傅行一把將陸青染抱到了懷里，“對不起，是我能力不夠，保護不好你和橙子。當時也是沒有辦法才做出那樣的選擇，傅家的人吞人不吐骨頭，你太單純了，我不能看你冒險?！?br/>     “都是借口。”
    若是二十多歲，聽到傅行這么說，她大概是會很感動的。
    時光流逝，歲數增長之后，人終歸是會變得理智一些。
    盡管她現在還是比同齡人單純，但到底是不比二十多歲了。
    陸青染冷眼看著傅行，“你只是沒那么喜歡我，對于你來說，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你需要我的時候就招招手讓我去跟你結婚生孩子，等你不需要我的時候，就一腳把我踢開，還要安一個保護我和孩子的幌子。”
    陸青染將傅行堵得啞口無言。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竟然可以把事情看得這么透徹。
    “傅行，你就是吃定了我離不開你，在你心里我就這么沒出息是不是？”
    說到這里，陸青染捏緊了拳頭：“我他媽現在就嫁給付行舟，我要去給他生孩子——”
    她是真的冷靜不下來，一沖動，什么話都說出來了。
    說到這一句的時候，陸青染就準備往外走了。
    傅行咬了咬牙，一把將她拽了回來，拖著她到了床上，翻身將她壓到身下。
    她現在太沖動了，他當然不會由著她胡鬧。
    “不要沖動。”傅行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我承認，你剛才說得都對，但是現在……你不要再懷疑我的感情?！?br/>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竟然帶了幾分哽咽。
    傅行想，大概是因為到了一定的年紀，又或者是面對她的時候都做不到冷靜——
    他怕失去她，比任何時候都怕。
    他知道，如果真相全部都撕裂后，她仍然無法原諒他，那他們兩個人基本就到了窮途末路。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要的。
    現在，是他離不開她。
    傅行抱緊陸青染，頭埋在她的肩頭，主動撕開了自己的傷疤。
    他的聲音沙啞而緩慢，就這樣和她說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我小時候，經常聽我媽說起她和那個人的事情，她很愛他，等了他一輩子，最后什么都沒有得到?！?br/>     “初中之前，每隔一段時間，傅家就會有人過去鬧，他每次都不會管，只會在時候扔一筆錢給我們母子。”
    “每次他過來的時候，她都很開心，我當時很不理解，我從小就覺得愛情是最沒有用的東西，如果她對他沒有愛情，我們母子不會過這樣的日子。”
    “你別說了。”
    陸青染耳根子軟，根本聽不得這些。
    只聽了這么幾句，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當初我是喜歡你的，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你，我就動了結婚的念頭。”他說，“我有過那么多女人，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我家的感覺?！?br/>     “從小到大，我都覺得自己在漂泊，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家就會被人砸了，又要躲躲藏藏著過日子。就算跟最親的人在一起，我都沒有家的感覺?！?br/>     “傅行你別說了……”陸青染捂住了眼睛，掌心一片濕潤。
    她竟然又開始心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