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克壘低低笑起來:“戀愛是什么?就是在結婚之前,不斷地耍流氓!”話音未落,鉆進她毛衣里的大手使壞地輕掐了下。
米佧笑著躲,等鬧夠了她喟嘆著抱住邢克壘的腰:“我爸爸不會同意的。”
老米的態(tài)度邢克壘心知肚明,可他卻鐵了心要磨到米佧答應為止,于是發(fā)揮無敵耍賴神功,抱著她不松手,一遍遍求。
和戰(zhàn)斗力強悍的邢克壘相比,米佧簡直就是弱勢群體。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她松口了。可當聽完邢克壘用于忽悠老米的所謂計謀,米佧各種忐忑:“能行嗎?萬一他心血來潮到醫(yī)院查我班怎么辦呀?”
邢克壘給她吃定心丸:“不會。大過年的,人都不在A城,哪有時間查你崗啊。”
米佧思索良久,心一橫:“好吧!”表情有著視死如歸的成分。
先不說米屹東那邊騙不騙得過,當傅渤遠看到骨外科春節(jié)期間醫(yī)生輪班表,他抬眼問賀雅言:“米佧沒班嗎?”
與此同時,從師部出來的邢克壘給米佧打電話:“下午能不能翹班?”
“翹班?干嗎呀?”
“先說能不能。”
“雅言姐下午有手術,我要做助手。”
“這樣啊,”邢克壘略微猶豫了下,“那算了,本來想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呀?”
“哪兒你能去啊?下次再說。”
結束通話,想到先前對沈嘉楠的允諾,邢克壘還是發(fā)動了越野車。
沈家位于A市南城區(qū),老街老巷老房子。
照例把車停在距離單元門最近的地方,邢克壘敲門。聽到房內(nèi)傳出聲音,確定家里有人,他轉(zhuǎn)身從車上搬東西。
破舊的鐵門打開,頭發(fā)半白的沈母站在里面,細看之下,神色略顯恍惚。怕她認不出自己,邢克壘邊將帶來的東西拿進去邊自報家門:“沈姨,我是壘子,來看你。”
眼角皺紋明顯,裹著舊外套的沈母仔細辨認了下,面露喜色:“是壘子呀,快進來。嘉凝這丫頭,說不讓她出去偏不聽,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去找她。”話語間,就要越過邢克壘往外走。
邢克壘拉住她手肘:“我們在家里等。”
沈母向來聽他的話,笑著迎他進門:“壘子你快坐,沈姨給你倒水。”
邢克壘扶她坐在沙發(fā)上坐下:“不用麻煩,我不渴。”轉(zhuǎn)身又出去了兩趟才把帶來的東西都提進屋,然后輕車熟路地分門別類放好。
“怎么又買這么多東西?上次的都還沒吃完。”沈母親熱地拉他坐到身邊,仔細端詳,“有日子沒來了,瘦了。又訓練了吧?”
邢克壘不答反問:“您最近身體不太好?”
沈母嘆氣:“沒有好的時候,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
邢克壘看著沈母,發(fā)現(xiàn)她頭發(fā)凌亂,眼窩深陷,整個人都憔悴不堪的樣子:“年后帶你去醫(yī)院做個檢查。”
“我不去醫(yī)院。”沈母拒絕,然后說,“壘子啊,你什么時候搬過來住?嘉凝很惦記你。”
邢克壘的神情微有變化,然而那變化細微得旁人根本無法察覺,他像哄小孩子似的說:“沈姨你忘了,我在部隊,除非公事或請假,否則不能隨意出來。”
沈母神色中有著隱隱失望的意味:“那你就把嘉凝接過去吧,在一起也好彼此照顧。”
沈母再一次的舊話重提讓邢克壘的能言善辯無從發(fā)揮,他揉太陽穴,斟酌該如何解釋才能不引起她過大的情緒波動,又能表達清楚他的立場和身份。
哪怕是善意的欺騙,對于她們,他也從不承諾。眷戀的目光不舍地自邢克壘身上收回,站在門口的沈嘉楠出聲為他解圍:“媽你又糊涂了,部隊不是誰家,哪是邢大哥說接就接的?你不要為難他了。”
沈母抬眼看過去,朝她招手:“嘉凝你過來。”
被喚作嘉凝的沈嘉楠跛著腳緩慢地走過來,見邢克壘起身,她微笑著將手伸過去,他卻只是接過她手中提著的袋子。沈嘉楠神色一僵,與邢克壘一左一右地坐在沈母身旁。
沈母將沈嘉楠的手和邢克壘的握在一起,繼續(xù)先前的話題:“誰說我糊涂?部隊也可以隨軍,等你們結了婚,你當然要搬過去和壘子一起住,難道你想兩地分居,是吧壘子?”
每次都要面對的尷尬問題,邢克壘一如既往地沉默。
回答就是欺騙,他不能亦不愿。
拒絕就會令她失控,他不愿亦不想。
沒有錯過邢克壘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尷尬、失望的沈嘉楠親手擊碎了母親的夢:“媽你說什么呢,誰說我要和邢大哥結婚了?我們不會結婚,你別再……”然而她的話沒能說完就被“噼”的一聲脆響打斷了。
沈母的動作出奇的快,照著沈嘉楠的臉抬手就是一巴掌。饒是邢克壘都沒有料到沈母會突然動手,忙起身護住沈嘉楠,同時拉住她的手:“沈姨你這是干什么?”
沈母的情緒忽然失控,掙扎中拔高了音量罵:“不和壘子結婚你還想嫁給誰啊?壘子哪里不好,你還看不上?你有臉看不上嗎?”邊罵邊使力掙扎,試圖擺脫鉗制撲打沈嘉楠。
捂著火辣辣的左臉,沈嘉楠一動不動地坐著,清瞳內(nèi)波光閃動。
“沈姨,你冷靜點!”邢克壘右手略微用力一扯將沈嘉楠拉到身后,同時攬住沈母的肩膀,喝道:“你再打她的話我立刻走!”
邢克壘低沉的聲音有力地抑制了沈母,她抱住他哭鬧起來:“壘子你原諒嘉凝吧,她是一時糊涂,你別不要她啊。”
那些模糊得幾近磨滅的記憶被一句原諒牽扯出來。邢克壘不禁自問:他與沈嘉凝之間是否需要所謂的“原諒”。抬手拍拍沈母的背,他語氣淡淡地吐出幾個字:“好,我原諒她。”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原諒!
沈母仿佛沒有聽見一樣,持續(xù)說著要邢克壘原諒沈嘉凝的話,一遍又一遍。
盯著邢克壘沒有絲毫動容的面孔,沈嘉楠的心越來越?jīng)觥?br/>
終于,那份她以為他無法放下的情感,終究被什么替代了。
這樣的認知,讓沈嘉楠覺得恐慌,甚至絕望。
邢克壘當然不知道沈嘉楠內(nèi)心的百感交集,安撫好了沈母他就要走,可觸及老人家淚意未消的眼睛,又不得不答應留下吃晚飯。
見沈嘉楠跛著腳略顯吃力地忙碌著,邢克壘開了輕柔的音樂為沈母緩解情緒,然后進了廚房。接過她手里的活兒,他問:“沈姨最近的情緒一直這么不穩(wěn)嗎?”
眼底有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逝,沈嘉楠背過身去抹了下眼睛:“以前偶爾還記得我,現(xiàn)在天天都是叫著姐姐的名字,還有就是念叨你。”
邢克壘沉默片刻:“再這樣的話還是入院治療吧。”
仿佛被觸動心事,沈嘉楠的眼淚落下來:“姐姐已經(jīng)那樣了,如果媽媽再……”她說不下去了,轉(zhuǎn)身撲進邢克壘懷里,抱著他的腰哭出聲來。
在整件事情里,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只可惜,他什么都給不了,包括承諾。
保持著被她擁抱的姿勢,邢克壘任由沈嘉楠哭了很久。
晚飯邢克壘幾乎沒有動筷,沈嘉楠也是胃口全無,兩人時而沉默,時而在沈母的詢問下應上一句,氣氛沉悶而壓抑。之后略坐了會兒,邢克壘告辭。
沈母拉著他的手不放:“壘子,過年你帶嘉凝回家吧,也該讓你爸媽見見她了。”
邢克壘很想直接回絕,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訴沈母,他不會和沈嘉凝抑或是沈嘉楠結婚,而這些話其實是他幾年來說過無數(shù)次的,然而每次的結果都太不堪回想,于是他唯有安撫道:“我會和嘉凝商量,您就別操心了。”
沈母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我知道你部隊里忙,可工作上的事情有時也得放放,總不能一直讓嘉凝等你,你們也都不小了。”
邢克壘沉聲應下:“我知道了。”
沈母拍拍他的手,像是某種囑托。
沈嘉楠腿腳不好,邢克壘不讓送,可她卻固執(zhí)地跟到了外面。
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邢克壘問:“還有什么事?”
“邢大哥,”沈嘉楠眼含期待地看著他,“你有時間的話,能陪我去看看姐姐嗎?”
這早已不是時間問題。邢克壘說:“等時機合適,我和你嫂子,我們陪你去。”
一句嫂子,明確強調(diào)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一句我們,輕易劃開了壁壘界線。
目光觸及他眼底類似幸福的溫暖之光,沈嘉楠笑得苦澀:“好啊。”
對于意識不清的沈母邢克壘無從解釋,對于沈嘉楠,他是不需要解釋。拍拍她的肩膀,他說:“回去吧。”同時將一個厚厚的信封遞到她手上,“要過年了,需要什么就去添置,別給大哥省。”
當越野車消失在視線里,沈嘉楠依然站在寒風中。
傍晚的天光中,她神色不明,心思不明。
到了陸軍醫(yī)院,邢克壘先去病房,看見三日未露面的李念一言不發(fā)地坐在床前喂邢克瑤吃飯時,他轉(zhuǎn)而去了米佧辦公室。早已過了下班時間,相比白天,醫(yī)院里安靜許多。站在辦公室門口,邢克壘聽到里面一大一小的對話。
先是清甜的女聲:“還要巧克力威化嗎?”
然后是小朋友奶聲奶氣的回應:“嗯。”
“可你答應我每天只吃兩條的。”
“那你還問我干嗎?”
“小孩子都這么難騙。”把手中的巧克力威化放進抽屜里,米佧給衡衡擦擦小手,好奇心起地問:“怎么這幾天你都沒來看媽媽呀?還有李念叔叔,他也沒來呢。”
衡衡坐在椅子上,兩條小胖腿一晃一晃的:“小叔說媽媽要休息,不讓我吵她。”
米佧轉(zhuǎn)轉(zhuǎn)眼珠:“那今天怎么又來了?”
衡衡的小眉頭微微皺起來:“想媽媽了唄,這都不知道。”
嫌棄她的語氣腔調(diào)和他那不著調(diào)的舅舅一個樣兒。
米佧抬手掐了他臉蛋一下:“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哦。”
衡衡齜牙笑:“那當然了,小叔都告訴我了。”
米佧發(fā)揮八卦精神地追問:“那小叔還告訴你什么了?”
“小叔還說,”衡衡歪著腦袋看著米佧,有點小苦惱,“讓我不要告訴別人。”
就知道和小孩子嘮嗑是件技術活,米佧被噎了一下,遞給小祖宗一塊餅干。
衡衡伸手接過來,邊啃小餅干邊垂著腦袋說:“謝謝舅媽!”
好吧,身為舅媽,米佧決定大度一點不計較小朋友吊她胃口了。
理理衡衡的毛衣,她又問:“你舅舅怎么還不來?”
衡衡吃得津津有味,隔了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你打電話問他唄。”
米佧憨態(tài)可掬地看著這個從見面就折她面子的小家伙,自語道:“真不想承認這么大個我嘮嗑嘮不過一小破孩兒。”
邢克壘失笑。
衡衡聽到聲響抬頭,看見邢克壘站在門口,他從椅子上爬下來,扭著胖胖的小身子跑過去抱住舅舅的腿,“舅舅抱。”
米佧回頭,邢克壘看見她嘴角邊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眼底劃過暖暖笑意。
彎身抱起衡衡,他問:“舅媽好不好?”
衡衡撓撓小臉想了想,脆聲回答:“好。”
邢克壘就笑,狹長的桃花眼里閃動著專注晶亮的光:“衡衡和舅媽說,舅舅還沒吃晚飯。”
米佧正想說他各種沒臉沒皮,就聽衡衡很認真地問她:“舅媽你聽見了哦?”
米佧拿小眼神譴責了邢克壘,說正事:“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米佧側(cè)頭看他。正是星光乍起的時候,她一雙清瞳亮過天邊的星。邢克壘專注地凝視她,似有千言萬語,卻半晌沒說一句話。
見他遲遲不語,米佧推他一下:“要不要聽啊?”
他就笑,騰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說說有多壞。”
米佧噘了下嘴:“過年我有班。”
邢克壘點頭,似乎是表示可以接受的意思:“好的呢?”
米佧笑得糯糯的,湊到他耳邊悄聲說:“我爸爸那邊搞定啦。”
憋了兩天,清晨時米佧終于以代班為名和米屹東說過年期間要堅守崗位,不能和他們回臨城老宅過年。米屹東自然是不高興的,幸好艾琳適時出面解圍,總算相安無事。可還沒等米佧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邢克壘,傅渤遠就通知大家假期輪班表有調(diào)整。
只可惜好事沒成雙。不過依她的性格,能為他做出這么出格的事,邢克壘已經(jīng)滿足。他無聲笑起來,不顧衡衡在場偏頭親了她臉蛋一下,無限繾綣地吐出一個字:“乖。”
米佧的小臉紅得和什么似的,尤其見衡衡瞪著大眼睛盯著他們看,她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到邢克壘頸窩,撒嬌一樣拱了拱。衡衡見狀拽拽舅舅的衣角,在邢克壘俯身時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小聲告訴他:“舅媽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邢克壘唇角上揚成好看的弧度。
李念既然來了必定是要陪護的。邢克瑤不愿他留下,倔強地要求他帶衡衡回去。見李念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邢克壘按住他肩膀,以不容反駁的語氣安排:“衡衡跟我回家。”
邢克瑤了解哥哥的脾氣,與邢克壘對視須臾后,她沉默著偏過頭去。
以眼神示意李念,邢克壘轉(zhuǎn)身出了病房。
細心地將邢克瑤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放進被里,李念輕聲說:“我出去一下。”
米佧不知道邢克壘和李念站在病房外說了什么,等她抱著裹得圓滾滾的衡衡從辦公室過來找他時,就見他抬手在李念肩膀上拍了拍,簡單的動作,鼓勵的意味明顯。
李念笑了,米佧聽見他說:“謝謝大哥。”
邢克壘彎唇,真誠的那種:“說謝就見外了。”
然后兩個男人相視一笑,仿佛某種交付和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