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空空如也。</br> “皇上呢?”洛長安從屋內沖出來,“皇上呢?”</br> 吾谷覺得奇怪,“奴才一直守在這里,沒、沒瞧見皇上從正門離開。”</br> 沒有從正門離開,那就是從偏門?要不,窗戶?</br> 不對,皇帝怎么可能爬窗戶。</br> 但是這偏門……</br> 洛長安朝著偏門跑去,偏門后面是一條羊腸小徑,夜里著實不好走,但是從這兒走,的確不會驚動任何人。</br> “身為皇帝,居然從這種小路開溜,真有你的!”洛長安提著擺子。</br> 吾谷在前面提著燈籠,身后有奴才打著火把。</br> 夜里有風,火光繚亂,腳下的路瞧得不是太清楚。</br> 關鍵是,這路還是坑坑洼洼的。</br> “公子,小心腳下!”吾谷提著心。</br> 這個時候朝著器械庫走去,萬一出點事兒,那還得了?</br> 何況,皇帝悄悄的離開,多半是不想讓他家公子跟著,現在公子跟過去,會不會觸怒龍顏?</br> “長安!”洛川河到底是年紀大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小路上。</br> 所幸身邊的簡豐眼疾手快,當下攙住了他,“相爺,要不咱從大路走吧?”</br> 這條小路是穿過林子,直通器械庫的,也就是最近的道。</br> “長安!”洛川河逆風喊。</br> 可他越喊,他那不成器的小子,跑得越快。</br> 這是翅膀硬了?</br> 要氣死她老子?</br> 洛長安到底年輕,到了平闊處,撒腿就跑,本身就會點花拳繡腿,這會跑起夜路也是格外帶勁,皇帝背著她開溜,莫不是找到了賬本?</br> 想甩開她?</br> 沒門!</br> “公子,小心!”吾谷提心吊膽,不敢有分毫松懈。</br> 響聲還在繼續,但是時間的間隔空隙很大。</br> 方才炸了一聲,這會才炸第二聲,也不知是什么緣故?</br> 回聲不小,震得人耳蝸疼。</br> 器械庫。</br> 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甲胄聲,還有腳步聲。</br> 林祁面色不是太好看,瞧著被一幫黑衣人團團圍護的尤圣,“你居然敢炸器械庫?亂臣賊子,該死!”</br> “亂臣賊子?”尤圣笑著搖頭,“亂世出英雄,我這不算亂臣賊子,只是上天要考驗咱們的小皇帝,看看他能不能平了這一出!”</br> 林祁緊了緊手中劍,“賬本在你身上?”</br> “你猜猜看!”尤圣環顧四周,“都別過來,不然就會有第二聲炸,忘了告訴你,就在山瀑旁,我也埋了炸藥,若是你們輕舉妄動,你們的皇上……砰,就得飛上天!”</br> 林祁冷然,“弒君?”</br> “答對了!”尤圣點了一下頭,仿佛是心頭郁結皆散,“明明是有功之臣,卻被發落到了這樣的鬼地方,一輩子、一輩子呆在這里,就跟坐牢一般!”</br> 林祁一點都不認同,“身受君恩,卻不思忠君,反而在這里信口雌黃,賣國求榮。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干這些勾當是想干什么?”</br> 弒君?</br> 那都是輕的。</br> 他們要謀的,是北涼天下!</br> 北涼百姓會因為他們的私欲而陷在水深火熱之中,到時候生靈涂炭,血流成河,所謂太平,會變成幸存者的追憶。</br> “那又如何?”尤圣冷笑,“都讓開吧,否則……”</br> “否則如何?”</br> 一聲低喝,極具威嚴。</br> 少年帝王,雄心壯志,自人群中走出,負手而立,所表現出來的不怒自威之色,源自骨子里,與生俱來的矜貴,“朕就在這兒!”</br> 尤圣憤怒的瞪大眼睛,不可能……絕對不可能。</br> 山路上都已經埋伏好了,若是皇帝過來,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之前消息來報,說是皇帝在山瀑旁已經歇下。</br> 從山瀑行至這兒,有一段距離,宋燁怎么可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這里?</br> “你一直沒動手,在這里拖延時間,是在等同鴛盟的人?”宋燁嘆口氣,“尤圣,朕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非要往死路上走!”</br> 尤圣盯著他,同鴛盟這三個字宛若一石激起千層浪,讓他的內心久久不能平息。</br> 他試圖從皇帝的臉色,尋到些許線索。</br> 這一刻,他特別想知道,皇帝到底查出了多少,有關于同鴛盟的事情?</br> 可惜,他失望了。</br> 宋燁是新君,可他不是昏君,他就這么極為平靜的望著尤圣,“你在拖延時間,等著炸了這器械庫之后,帶著你的心上人一起走。”</br> “在尤巢弒君未果,逃離之后,咱們就控制了那個叫雨兒的女子!”林祁輕笑,目色帶著清晰的嘲諷,“你在這里拖延時間,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就是在等你的人,救出她!”</br> 尤圣咬牙切齒,眥目欲裂。</br> “皇上!”寒山氣喘吁吁的趕回來,“尤巢死了!”</br> 尸體,已經帶回來了。</br> 尤圣面露駭色,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若不是身邊的人攙了他一把,只怕此刻已經倒在了地上。</br> 宋燁眸色陡沉,“你聽到了!還沒明白嗎?身為棋子,無用當棄!”</br> 所以現在,尤圣也是棄子。</br> “不,不可能!不可能!”尤圣忽然撕開外衣,內里皆綁著炸藥,“我要見她!”</br> 宋燁瞧了林祁一眼。</br> 林祁行禮,快速離去。</br> 不多時,便有一黑衣女子被帶上來,待到光亮處,終是瞧清楚了她的五官容貌。</br> 可不就是尤圣的心尖尖,那位叫雨兒的女子嘛!</br> “雨兒?”尤圣欣喜,“你過來,過來!”</br> 林祁的劍,架在了雨兒的脖頸上,“同鴛盟,美人計,兵不刃血就拿下了云山器械庫,偷竊器械為自己所用,真是好本事!”</br> 好計謀!</br> “你們同鴛盟……”林祁頓了頓,目色微沉,“到底還有多少人,潛伏在京陵城內外?”</br> 雨兒淚眼汪汪的望著尤圣,“大人,雨兒此生不能陪大人長久,惟愿以妾之薄命,陪大人共赴黃泉!”</br> 洛長安鉚足了勁,從小徑跑上來,正好聽得這話,當下愣怔了一下。</br> 這么情意綿綿的場面,惹得她很想鼓掌叫好。</br> 事實上,她也是這么做的。</br> 突如其來的拍手叫好聲,與眼下這種雙方對峙的場面混在一起,顯得格外突兀。</br> 尤其,還是這樣一個漆黑而又煞氣彌漫的夜。</br> “此處,當有掌聲!”洛長安嘖嘖嘖的直搖頭,“吾谷,賞!”</br> 眾人:“……”</br> 當這是茶館?</br> 說書呢?</br> “怎么不繼續說了?”洛長安跑得那叫一個大汗淋漓,一抹額頭的喊,喘著大氣兒就走了上去,“再來幾段,讓小爺聽聽!要是哭得好,小爺重重有賞。”</br> 于是乎,雨兒再也哭不出來了,只恨恨的瞪著洛長安,似要在她身上盯出幾個血窟窿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