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谷嘆口氣,公子這順手的毛病,怕是這輩子都改不了的。</br> 在外頭磨磨蹭蹭,吃吃喝喝了一頓,再回去的時候,已是時近黃昏。</br> “還好趕在宮門下鑰之前回來,要不然皇上追究起來,又得訓您一頓!”吾谷如釋重負。</br> 洛長安啃著果子,慢慢悠悠的走在宮道上,“回來晚了又如何?反正令牌是他自個給的,他就得有,我會夜不歸宿的覺悟!”</br> “唉!”吾谷懷中抱著小籮筐。</br> 內里裝著公子今日收攏的東西,好吃的好玩的,吾谷小心捧著,可不敢有所損傷。</br> 前面兀的冒出個人來,嚇了洛長安一跳。</br> “洛大人?”小丫頭行禮。</br> 洛長安嚼著果子,打量著眼前的小丫頭,“你是哪個宮的?”</br> “回洛大人的話,奴婢是栽月宮的,杜昭儀吩咐奴婢前來給洛大人送糕點。”小丫頭怯生生的開口。</br> 洛長安頓了頓,瞧著她手中的食盒,確實不像說假話。</br> “你家昭儀娘娘這么客氣作甚?”洛長安就不明白了,這杜昭儀是怎么了?</br> 小丫頭畢恭畢敬的將食盒呈上,“娘娘說了,幸賴洛大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惟愿洛大人身體康健,長樂無憂。”</br> “吾谷!”洛長安繼續啃著果子,“收下吧!”</br> 吾谷行禮,當即收了食盒,小丫頭這才松了口氣,行了禮離開。</br> “公子,這杜昭儀有點怪怪的!”吾谷低低的開口,“奴才這心里不太踏實。”</br> 洛長安啃一口果子,瞧著吾谷手提著的食盒,“我這心里都不踏實,何況是你!”</br> “您收了作甚?”吾谷不解。</br> 洛長安嘆口氣,“要是不收,再送來送去的,我嫌麻煩,回頭看看這糕點有沒有毒!”</br> “是!”吾谷頷首。</br> 洛長安一抬手,果核咻的一下子丟到了墻那邊。</br> 誰知……</br> “哎呦,那個王八犢子,不長眼睛的,在宮里亂丟東西?”曹風尖銳的嗓音,何其刺耳。</br> 洛長安捂嘴偷笑,帶著吾谷撒腿就跑,“走走走!”</br> “誰?誰丟的果核?給雜家找出來!”</br> 找,是不可能找得到的,畢竟……洛長安早就跑了。</br> 因著曹風在這附近,洛長安可不想讓宋燁知道,她這個時辰才回宮,便打算繞遠道回寢殿。</br> 只是,這咕嚕嚕的聲音是從哪兒來的?</br> “好像是板車?”吾谷抱緊懷中的小籮筐。</br> 的確,是板車。</br> 周遭昏暗,前方那幾個小太監走得極快。</br> “站住!”洛長安輕嗤。</br> 鬼鬼祟祟,必定有妖。</br> 聽得動靜,小太監們停下了下來,各自面面相覷。</br> 此處光線不好,只能依稀瞧出模糊的概況。</br> 洛長安不緊不慢的上前,“干什么慌慌張張的,莫不是偷了宮里的東西?”</br> 然則,她這話剛說完,便聽得吾谷疾呼了一聲,“公子,是死人!”</br> 死人?</br> 洛長安驟然連退兩步,“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宮里殺人?”</br> 小太監們撲通撲通跪地,“奴才不敢!”</br> “這都人贓并獲,還不敢?”洛長安低斥。</br> 吾谷第一時間,擋在了自家公子身前,若是待會打起來,他得先護著公子。</br> “不是不是!”小太監急忙解釋,“這幾名小太監是因為偷盜宮內財物,被主子娘娘打死的,所以被丟進暴室打死的,不是咱們殺的!”</br> 洛長安心下微沉,取出了腰間的火折子,疾步上前。</br> 掀開覆尸的破涼席,露出了底下的尸體。</br> 死去的是幾名小太監,面上帶傷,露在外頭的肌膚,亦帶著清晰的棍棒痕跡,的確像是用刑而死。</br> “咱們真的不敢殺人,若是大人您不信,可以帶著咱們去暴室對質!”小太監嗓音都打著顫,可見并非狗膽包天之人。</br> 何況,若是真的在宮里殺人,早就偷摸送出去了,不至于推著板車在宮內走。</br> “罷了!”洛長安擺擺手,“走吧!”</br> 小太監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行了禮,推著板車就要走。</br> “對了!”洛長安忽的又開口,“他們偷了什么,以至被打死?”</br> 小太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齊刷刷的搖頭,“咱們就是聽人吩咐的,其他的也不敢多問。大人若是真的想知道,還是去暴室問一問!”</br> 洛長安可沒這閑工夫,宮里何處不死人,她方才就是隨口一問,僅此罷了!</br> 回到了乾元宮,進了耳房。</br> 洛長安便將食盒里的糕點,一一查了個遍。</br> “無毒?”吾谷詫異,“這是真的要討好您嗎?又或者是因為您救了她,她自覺當初欺負您,有愧于您,所以改過自新?”</br> 洛長安嚼了一口杏仁糕,“甜而不膩,味道還行,吃著倒也不錯,至于改過自新嘛……我只聽過,狗改不了吃屎!”</br> “奴才去打熱水。”吾谷行禮。</br> 洛長安坐在床邊,大長腿一抬,交叉擱在桌案上,從隨身的小包里取出那一截,所謂的神木。</br> 爹太狡猾了,她又不能因為一些沒來由的事情,一回來就去祠堂驗證。</br> 不能傷爹的心,得想個法子!</br> “長生木?”她將神木擱在鼻尖輕嗅。</br> 這味道,越聞越像祠堂里的味。</br> “公子,您干什么呢?”吾谷端著水盆進門。</br> 洛長安側過臉看他,“你說,我娘是什么樣的女人?為什么我爹那么疼我,卻只字不提我娘?是太喜歡了,還是太恨?又或者,娘只是個意外?”</br> “奴才不知!”吾谷低著頭,“公子還是別深究為好。”</br> 洛長安略顯煩躁,“把我衣裳收拾一番,我要去泡溫泉。”</br> “公子?”吾谷駭然,“您這是要……”</br> 洛長安麻利的一個旋身,穩穩的落地。</br> 清泉閣的防守,依舊那般松懈。</br> 洛長安照常從后墻翻進去,“你先回去。”</br> 吾谷仰著頭,“可是公子,萬一……”</br> “這是皇宮,若是有什么事,我大喊一聲就能招來一波侍衛,怕什么?”洛長安坐在墻頭,“趕緊走,別耽誤我好事。”</br> 吾谷點點頭,“那您小心點。”</br> 這清泉閣,洛長安爬了好多次,算是輕車熟路,一點都不陌生。</br> 薄霧氤氳,溫泉池水洗凝脂,真真舒服極了!</br> 伏在池壁處,洛長安想起了云山被擒的雨兒。</br> 為什么,會說她是“認賊作父”呢?</br> 是雨兒在誆她,挑撥他們父女的關系,還是說……</br> 爹,不是她親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