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從來沒覺得,日子有這么煎熬過。</br> 機關在神樹的樹根底下,上頭覆著厚厚的草皮和枯葉,所以當時洛長安和重生怎么都沒找到,開啟祭壇的關竅。</br> 蔓草叢生之處逐漸凹陷下去,一個橢圓形的臺子逐漸升上來。</br> 這倒是讓洛長安想起了佛堂里的佛座蓮,左不過這并未雕刻著佛蓮花,而是菩提花,精致的紋路都有統一的走向。</br> “花座底下便是神樹的根基所在?!惫硎宓吐暯榻B,“少主要吃點苦頭了?!?lt;/br> 洛長安側顏瞧他,“真的要掏心掏肺,挖心挖肝呢?”</br> “不不不,不是那么回事?!惫硎寮泵[手,“咱們只是需要少主身上的一些天賦罷了,比如……這一身的血?!?lt;/br> 洛長安壓了壓眉心,“疼不疼?”</br> “初始,有點疼,俄而便會麻木?!惫硎逑肓讼?,該怎么解釋呢?</br> 失血過多的感覺,他也不曾體驗過,不是嗎?</br> 洛長安的眉心跳了跳,“這感覺倒是有些熟悉?!?lt;/br> 像極了那一次在山洞里,初初遇見重生的場景,初始有些疼,俄而便是麻木。</br> 你問再后來呢?</br> 后來,從外至內,全身心的只有重生。</br> 人,真的很奇怪,有些事情看似不經意,隨著時間的流逝,在腦子里越發清晰。</br> 洛長安勾唇,緩步走上了石臺,“先秦一族,這么多年來,殺了不少神女吧?”</br> 鬼叔垂眸,“倒也……不盡然。”</br> “也是,命大的死不了?!甭彘L安轉頭看他,“我母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死了?”</br> 鬼叔急忙搖頭,“不,她不是。”</br> “不是說,神樹復活了,我母親就能活下來嗎?”洛長安還清晰的記得,當日鬼叔說的話,“我割樹皮的時候,你親口說的?!?lt;/br> 鬼叔抿唇。</br> “鬼叔,如有欺騙,天打雷劈??!”洛長安陰測測的盯著他。</br> 所以說,千萬不要隨意發誓,哪怕你知道老天爺忙得很,興許顧不上你這滄海一粟,可總歸是心里惦記著,提起當時的誓言時,禁不住脊背發寒。</br> “少主……”鬼叔猶豫了一下,“你母親確實、確實跟神樹息息相關?!?lt;/br> 洛長安勾唇,滿臉寫著不信任。</br> “每一代神女死后,都會葬在祭壇底下。”鬼叔說。</br> 洛長安差點沒跳腳,“你的意思是……”</br> 她現在,正踩在母親頭上?</br> “王八蛋!”洛長安炸毛一般,跳下祭壇,“你不早說?”</br> 饒是她對自己的母親沒什么感情,可這種事說起來委實大逆不道,死者為大,豈能在母親故去之后,踩在母親頭上?</br> 鬼叔愣了愣,沒想到洛長安是這樣的反應,“少主……”</br> “別叫我少主,你們這一口一個謊話,比我還能扯,之前說神樹關系著我母親復生,如今倒好,直接埋我腳底下。”洛長安氣不打一處來,“難怪先秦一族要亡,真是老天爺長眼睛!”</br> 鬼叔急了,“少主,不可如此胡言亂語,我們是因為神樹……”</br> “別特么跟我提神樹,狗東西害死了這么多人,哪里是神樹?分明是妖邪作祟!”洛長安磨著后槽牙,“要不是為了重生和吾谷,小爺懶得跟你們掰扯!”</br> 鬼叔呼吸微促,“少主要后悔嗎?”</br> “我后悔有用嗎?”洛長安反唇相譏。</br> 沒用。</br> 明知道沒用,她還費那老大勁做什么?</br> 洛長安不是傻子,從踏入這桃花林開始,就沒后悔過,只是聽說母親就埋在這祭壇下,只覺得渾身汗毛直立。</br> 驀地,她眉心微蹙,“所以我爹始終沒找到我娘的尸體,是因為你們藏起來了?”</br> 鬼叔扯了扯唇角,“這……”</br> “你們用歷代神女的尸身,來滋養著這一棵狗屁神樹?”洛長安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們,“你們還是不是人?如果是你們的親眷,你們的家人,還會如此狠心嗎?”</br> 物盡其用,人盡其能。</br> 可這算是什么物盡其用?</br> “連尸體都不放過,真有你們的?!甭彘L安滿面嘲諷,“我真是看不起你們,一幫廢物,要借幾個女人的身子,求得狗屁的繁榮昌盛。”</br> 洛長安掃一眼眾人,“一群吃著神女血肉長大的,沒良心的狗東西!”</br> 被洛長安劈頭蓋臉這么一罵,鬼叔和一眾族人的面上,委實掛不住,一個個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難看到了極點。</br> “打是親罵是愛,我這般恨鐵不成鋼,也是因為你們是我母親最重視的人,她為你們奉獻了一生,我總歸要替她罵醒你們?!逼猎?,誰不會說?</br> 左不過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br> “少主,不要再拖延時間了。”鬼叔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時辰不早了,您再不上祭壇,只怕到了今夜的七星連珠之時,不能完成最后的天府之祭?!?lt;/br> 洛長安撇撇嘴,真是個老刁奴。</br> 上祭壇,無疑是踩著自己母親的尸骨往上爬。</br> 那種令人汗毛直立的感覺,若不是親身體驗,根本無法言說。</br> 可怕,又可悲。</br> “少主,請!”鬼叔做了個請的手勢。</br> 洛長安喉間滾動,生生咽了口口水。</br> “少主,請!”</br> 所有人,異口同聲。</br> 洛長安咬了牙,提溜著衣擺,亦步亦趨,重新走回了祭壇。</br> 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神女的生死,稍稍靠近便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冷然入骨,攝人心扉。</br> 坐在那橢圓形的祭臺上,洛長安脊背發涼,總覺得腳下有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那種汗毛直立的恐懼,是內心深處散出的發怵。</br> “少主放心,不會很疼!”鬼叔走上祭壇,手中捏著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刃。</br> 洛長安躺了下去,鼻尖有股子苦杏仁的味道。</br> 瞧著湛藍色的天空,浮云從頭頂掠過,暖風拂面……活著那么好,為什么這些人如此想不明白?</br> 爭權奪勢的最后,不還是要死?</br> 黃土一堆,墳頭一個。</br> 手腕上涼涼的,如鬼叔所說,只是刺了一下,然后……沒那么疼,就是有點不太舒服,漸漸的眼皮子耷拉下來,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br> 洛長安想著,這大概就是接近死亡的感覺。</br> 不是真的死亡,而是……</br> 放空。</br> 心里空蕩蕩,腦子里也是空蕩蕩。</br> 鬼叔靜靜的駐足一旁,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徐徐退下了祭壇。</br> “長老,這行不行?”底下人低低的開口。</br> 鬼叔,猶豫了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