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這筆賬,便是算不清楚了?”洛長安嘆口氣,“是這個意思嗎?”</br> 林祁沒說話,只嘆了一口氣。</br> 這一嘆氣,洛長安便明白了意思。</br> “我也不是非要討個公道的。”洛長安瞧著桌案上的雷明珠,“我就是不喜歡被人算計的滋味,長這么大,慣來是我戲弄旁人居多,沒想到……”</br> 沒想到,常在溪邊走,終也濕了鞋。</br> 年年打雁,今兒倒是讓雁啄了眼。</br> “說句得罪的話,這個叫因果?!绷制畹?。</br> 洛長安捂臉,“誰知道報應來得這么快,我還這么年輕,我還不想死,我上有高堂,下有……”</br> “停!”宋燁低喝,“你打住,說的什么話?”</br> 林祁當即行禮,“皇上息怒!”</br> “回避一下!”宋燁冷著臉。</br> 林祁躬身退下。</br> 待房門合上,宋燁低喝,“過來!”</br> 洛長安撇撇嘴,往前挪動兩步。</br> “過來!”宋燁顯然怒了。</br> 洛長安訕訕的走過去,“又怎么了嘛?我又沒說什么,這不是實話實說嗎?他們坑我,回頭我去了西域,那我這懷揣兩個包子,不帶一胡蘿卜的人,娶了公主就漏了餡,不就是死路一條嗎?”</br> “我現在讓你去西域和親了?”宋燁將她拽到自個膝上坐著,胳膊虛虛的攬著她的腰肢,“你這話說得,我好似薄情負心人。”</br>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洛長安翻個白眼,“方才就是、就是這么一順嘴……”</br> 宋燁輕呵,“你這戲碼,都能登臺唱戲了,比什么武???我瞧著,還是讓你去梨園最好,回頭還能享譽天下?!?lt;/br> “這倒也是一條活路?!甭彘L安煞有其事的笑道,“哪日皇上膩煩了我,我爹呢肯定會被你卸職,那我這身無長處可怎么活呢?我就給茶館里的說書先生,造話本子,給梨園里的戲子,編曲!”</br> 宋燁望著她面上的笑意,“呵,你還真是足智多謀啊!”</br> “多謝皇上夸贊,不才沒別的本事,這扯犢子的本事,還真是沒人能勝過我!”洛長安拱拱手,“客氣客氣!”</br> 宋燁沉了沉面色,“不是說,不讓去臺子那里,為何還是去了?”</br> “我、我去找了丁太傅,問他若是西域之人要留我,該怎么辦才好?”洛長安笑了笑,“丁老頭說,那就抓我的小辮子?!?lt;/br> 宋燁明白了,“于是乎你反省了一下,察覺昨夜做得太過,便緊趕著去彌補,撤了你那些手段?是嗎?”</br> “嘿,這不是、這不是聽君一席話,勝過很多書嘛!”洛長安撓撓額角,“我覺得丁老頭此番沒有騙我,他說的這話,委實有道理?!?lt;/br> 宋燁定定的望著她,“你以前,可不是喜歡受教之人。”</br> “那是以前?!甭彘L安伏在他懷里,將額頭抵在他肩頭,“現在,我有你了!”</br> 宋燁心滿意足,將她抱緊,“我很高興,長安能有此覺悟,這件事就算丁太傅沒說,我也打算讓人去查,原本是想將計就計的,如今你取出來了,便走另一條路。”</br> “你知道?”洛長安抬起頭看他。</br> 宋燁伸手,指尖輕輕拂開她散落面頰的青絲,瞧著她一路跑來,額角都滲著薄汗,眸色愈漸溫柔,“自然是要知道的,這可是關系到長安的未來?!?lt;/br> 與你有關之事,我當傾盡全力,知無不盡。</br> “宋燁,你有沒有想過,把劉妃打入冷宮之后,太師那頭……”洛長安終是問出了口,“比武之時,文武百官皆在,大家的心思都在比武場上,萬一外頭有了變數,該如何是好?”</br> 宋燁笑了笑,“太師已經下令,調撥了京陵城外的城防軍,還有靈州駐扎的十萬大軍,以最快的速度奔赴京陵城。他以為我不知道,以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br> 以最小的動靜,換最大的成果。</br> “調動軍師?”洛長安駭然瞪大眼睛,“要開戰了?”</br> 宋燁望著她,“我給你的短刃還在吧?”</br> “在,我一直藏在枕頭底下。”洛長安忙道。</br> 宋燁握了握她的手,“從現在開始,將短刃貼身收藏,以防萬一?!?lt;/br> “是!”洛長安點點頭,“那我爹呢?”</br> 宋燁含笑望她,“你沒發現,你爹最近忙得腳后跟不著地,都沒想起你來嗎?”</br> 怎么沒發現?</br> 洛長安早就發現了,爹最近很忙,一直在六部衙門操持,都沒空管她。</br> 上次回家,不也沒見著?!</br> “放心吧,到時候你只管保護好自己,別的什么都不用管?!彼螣畋е酒鹕?,“彼時會亂作一團,我興許顧不了你?!?lt;/br> 洛長安趕緊從他懷里跳下來,“那我能幫你做什么?我總不能夾著尾巴就跑吧?”</br> “有,盯著西域的人,尤其是那個百花公主!”宋燁溫聲叮囑。</br> 洛長安頓了頓,扯了扯他的衣袖,“問你個事。”</br> “什么?”宋燁不解。</br> 小丫頭眼睛亮堂堂的,唇瓣微抿,“白花公主生得貌美如花,你可見到了?”</br> “這不是明擺著,咱們早前就見過了?!彼螣蠲摽诙?。</br> 俄而,他笑了,笑得略顯戲謔,“吃醋了?”</br>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擺著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要,要我這不男不女的,有點說不過去嘛!”洛長安笑了笑,“你說你會不會……動點歪心思什么的?”</br> 宋燁嘆口氣,“除了洛長安,我誰都不要!”</br> “那么漂亮的百花公主,女人見著也心動,何況是男人呢!”洛長安撓撓后頸,“你到底是皇帝,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你的?!?lt;/br> 宋燁的指尖,輕輕戳著她腦門,“你這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但凡我有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宮里早就皇嗣滿地跑了,犯得著死拽著你不放?”</br> 洛長安張了張嘴,好像是這個理兒……</br> “保護好自己,百花公主不是省油的燈!”宋燁溫聲叮囑,“她可能不會與太師府合作,但絕對另有所圖?!?lt;/br> 洛長安點點頭,“記住了!”</br> “記住就好!”宋燁將她攬入懷中,“待比武結束,我替你恢復身份。“</br> 洛長安的眉睫,陡然揚起,“恢復身份?”</br> “你這樣待在我身邊,太委屈你了!”宋燁道,“免不得旁人亂動心思,動了你,又動我!我得將你牢牢拴住,讓所有人都絕了這心思才好?!?lt;/br> 洛長安嫣然一笑,“小氣鬼,我還指著這張臉,戲弄宮里的小宮女呢!”</br> “那不如,將戲弄宮女的力氣,花我身上,如何?”他一雙桃花眼,灼灼的盯著她,眼底翻涌著清晰的情愫。</br> 足以,叫人沉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