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谷聽得吩咐,便知道自家公子這是要去哪。</br> 站在栽月宮外頭的宮道上,洛長安神情微恙。</br> 此前的栽月宮,何其熱鬧。</br> 如今的栽月宮,冷得瘆人。</br> 宮門大開,一個宮人都沒有,想來也是,這栽月宮里曾經(jīng)住過長定侯府的罪女,換做是誰,都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br> 洛長安抬步進(jìn)門,站在空蕩蕩的院中,瞧著周遭的一片狼藉。</br> “當(dāng)時皇上領(lǐng)著勤王大軍打回來,栽月宮的奴才,生怕自己受到牽連,橫豎這杜昭儀已經(jīng)不在宮中,奴才們便搶了這宮中之物,四處逃竄。”吾谷知道,自家公子重情義,所以肯定會來這兒祭拜。</br> 是以在洛長安還沒開口之前,吾谷就已經(jīng)提前去打聽了。</br> 要不怎么說,洛長安離不開吾谷呢?</br> 這二人一起長大,吾谷又是慣小伺候著洛長安的,對于洛長安的一舉一動,以及那點(diǎn)小心思,幾乎是了如指掌的。</br> 公子不必言說,奴才心知肚明。</br> “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甭彘L安嘆口氣,“想當(dāng)初,多少人眼巴巴的,等著巴結(jié)長定侯府,連宋墨也不得不受其掣肘,納了杜雙燕為妃,只不過還沒等到立后,這到手的皇位就丟了!”</br> 吾谷點(diǎn)點(diǎn)頭,將籃子上的青布掀開,“公子,那這……”</br> “走吧!”洛長安去了后院。</br> 畢竟是宮里,杜雙燕又是長定侯府的人,讓人瞧見了不太好,得顧忌著宋燁的顏面,免得讓人以為他們與長定侯府的人有所牽連。</br> 香燭祭品,一一擺開。</br> 洛長安不由的感慨,“人死如燈滅,生前顯貴又有什么用呢?臨了臨了的,連個祭拜的人都沒有,也許過一陣,就再也沒人會記得她了?!?lt;/br> “公子?”吾谷嘆口氣,“您不是還記著嗎?”</br> 洛長安苦笑,“我能記著多久?眼下是心里悲傷,等著時日久了,便也會真的忘了。人都是健忘的,不是刻在心上的那個人,眨個眼的功夫就不記得了!”</br> 吾谷張了張嘴,再也勸不上半句。</br> “我知道,你出宮是為了自由!”洛長安焚著紙錢,“所以此刻,我也不稱你為杜昭儀,應(yīng)該尊你一聲,姐姐!杜姐姐,說起來你也是為我死的,雖然不是死在我手里,但我這心里念了你這份情。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寒霜,寒霜會親自把葉芷蘭,送去見你的!”</br> 吾谷立在一旁,心下有些微涼。</br> 生前顯貴,死后涼薄。</br> 備嘗冷暖,世態(tài)炎涼。</br> “黃泉路上,你走得慢一些,畢竟是你自個的仇人,總歸要見一見的,陽間的事,我替你辦了,陰間的事兒得你自個親自動手!”洛長安瞧著盆里的火苗,眸色沉沉,“杜姐姐,長定侯府的事情我已經(jīng)無能為力,畢竟他們害過我和我父親,但是對你,我已問心無愧。”</br> 吾谷嘆口氣,“公子,早些回去罷?皇上吩咐了,這栽月宮不日就會清掃干凈,到時候另作他用,大概是不會再留著了?!?lt;/br> “不留著也好,畢竟這栽月宮……”洛長安頓了頓,瞧了瞧今兒的天色,“罷了,就這樣吧!該做的,我都做了?!?lt;/br> 吾谷點(diǎn)點(diǎn)頭,“公子,咱們趕緊回去吧,瞧著這時辰也不早了,皇上定然已經(jīng)下朝回來,要是找不到您,八成得龍顏大怒,弄不好得遷怒身邊的人?!?lt;/br> “走吧!”洛長安抿唇。</br> 吾谷稍作收拾,便拎著籃子,隨著洛長安離開了栽月宮。</br> 曾經(jīng)富貴榮華,如今無人問津。</br> 時也命也,半點(diǎn)不由人!</br> 回到寢殿的時候,門口的小太監(jiān)黑壓壓的跪了一地,乍見洛長安回來,一個個就差跪地磕頭,高喊“祖宗”了。</br> “生氣了!”吾谷低聲道。</br> 洛長安示意他將籃子里的東西處理了,提了擺子跨進(jìn)寢殿大門。</br> 內(nèi)里,安安靜靜的。</br> 洛長安探頭探腦的,也不知道宋燁這會在哪呢?</br> “宋燁?”洛長安低低的喊了兩聲,“人呢?”</br> 宋燁就在床榻上坐著,連龍袍都還沒脫下,涼涼的睨著在門口探著腦袋的洛長安,“還冷著干什么?還不進(jìn)來?”</br> “好嘞!”洛長安屁顛顛的進(jìn)門,“你今兒怎么下朝這么早?這剛剛歷經(jīng)兩次的廝殺,宮里宮外的不得很忙活嗎?”</br> 宋燁瞧著她慢慢悠悠的走到自己面前,伸手將她拽進(jìn)懷里,“怎么,你巴不得我忙得脫不開身,然后沒空搭理你?”</br> “沒有沒有!”洛長安將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哪兒能這么沒良心,左不過是覺得,你這日理萬機(jī)的皇帝,要是天天這么盯著我,怪累得慌,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就不用你這么操心了,是不是?”</br> 宋燁呵笑一聲,“你倒是很體貼嘛!”</br> “畢竟咱兩是一伙的,我不體貼你,體貼誰啊?”洛長安坐在他懷里,指尖從他身上的金絲龍紋處撫過,“那個……問你個事兒唄?”</br> 宋燁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說!”</br> “之前你不是賞賜了我很多東西嗎?我都擱在了長樂宮,事發(fā)的時候來不及帶走,估摸著不是落在了宋墨手里,就是被大火燒了,你看我這窮得叮當(dāng)響的,也就這么點(diǎn)家當(dāng),要是沒了……”洛長安假模假樣的抽抽了兩聲,“怪可惜的是不是?”</br> 宋燁:“……”</br> “宋燁!”洛長安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就是我的,那這些東西你收走了也沒用,照樣得歸國庫,但要是交到我手里可就不一樣了,我讓金銀賭坊開遍北涼天下,保不齊還能弄到西域、南淵那些地方去,這但凡是個人,總有賭徒的心思,對不對?”</br> 宋燁瞧著她,倒像是真的在認(rèn)真考慮。</br> “你想啊,不管是哪個國,都有老百姓吧?老百姓分兩種,有錢的和沒錢的,沒錢咱就不賺他們的錢,若是有錢的,那得給他個花錢的地兒?!甭彘L安嘿嘿笑著,“這賭坊左手進(jìn)右手出,可不就是花錢的好地方?”</br> 宋燁忽然笑了一下,“你這想法,倒是……”</br> “天下人,吃天下飯,這錢……誰賺不是賺?賭坊里三教九流都有,黑白通吃,是最適合打探消息的地方。”洛長安哄著他。</br> 把皇帝哄好了,那北涼的國庫不得是她的?</br> 這么一想,洛長安就來了勁兒,“宋燁,你覺得我這個想法好不好?”</br> “甚好!”宋燁意味深長的瞧她。</br> 還真別說,洛長安這想法的確不錯,正好解了宋燁的燃眉之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