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陳詞直奔太師府。</br> 因為行刺之事,太師府受了不少“委屈”和“苛責”,所以這會皇帝撤了禁令,太師劉良依舊稱病臥床,門童見著來人是陳詞,回去通報了一聲,便放了陳詞進來。</br> “恩師!”陳詞進了門便趕緊行禮,轉而面露慌亂的望著靠在床榻上的太師,“恩師,您覺得如何?”</br> 太師面色慘白,奄奄一息的靠在床柱處,沖著陳詞招招手。</br> 劉志得原就在旁伺候著,當即笑道,“陳大人,我爹讓您靠近點。”</br> 說著,讓人端了凳子擱在床前。</br> “是!”陳詞近前,“恩師放心,賑災之事,學生已全部辦妥,絕對沒有半分疏漏,折子遞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也挑不出半分錯漏。”</br> 太師如釋重負的點頭,沙啞著聲音虛弱道,“那就好,頭一回奉了皇命當欽差,務必要辦得妥當,只有這樣,才能在皇帝面前站穩腳跟!為師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以后可都得看你們了。”</br> “恩師長命百歲,莫要說喪氣話。”陳詞壓低了聲音,“學生知道,恩師受了委屈,所以在覲見皇上之時,學生便以性命為太師府作保,皇上亦有所動容,雖然學生人微言輕,但此番賑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必……”</br> 太師低咳著擺擺手,“何苦搭上你呢?皇上英明,自有決斷,咱們都該相信皇上。”</br> “是!”陳詞拱手,“恩師一定要保重身子,唯有如此,才能度過這道難關!”</br> 太師垂首不語。</br> 一旁的劉志得嘆口氣,“為了這樁事,父親纏于病榻,郁結在心,大夫說……”</br> “好了!”太師輕斥,“他剛回來,少說兩句。”</br> 劉志得行禮,“是!”</br> “先回去休息吧,太師府的事情不著急。”太師掩唇低咳,瞧著好似極為虛弱,“事情已然這樣,還能壞到哪兒去呢?只要你們這些后生晚輩還記著為師,常來看看為師,為師就心滿意足了!”</br> 陳詞起身,畢恭畢敬的行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對陳詞有知遇提攜之恩,陳詞萬死不辭!”</br> “回去吧!”太師倦怠的耷拉著眉眼,“縉北的后續,定然不能放松,要取得皇上的信任才行!”</br> 陳詞頷首,“那……恩師好好休息,學生告辭!”</br> “去吧!”太師掖了掖被角,“志兒,送一送!”</br> 劉志得行禮,“是!”</br> 旋即送了陳詞出門。</br> “陳大人您也看到了,家父這般模樣,委實讓人心焦。”劉志得與陳詞比肩而行。</br> 回廊里的風,拂起衣袂輕揚。</br> “是!”陳詞點頭,“恩師這般境況,委實堪憂!大公子放心,既然我回來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恩師對我有恩,我豈能看著丞相府對恩師下手。”</br> 劉志得躬身作揖,“多謝陳大人!”</br> “不必如此!”陳詞趕緊將其攙起,“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來尋我,但凡我能幫得上忙,必定竭盡全力。”</br> 劉志得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人繼續往前走。</br> “陳大人!”劉滿天拾階而上,立在回廊盡頭。</br> 三個人正好打了個照面。</br> “小公子!”陳詞尊了聲。</br> 雖然劉滿天無官無職,但他是太師的老來子、掌心寶,得罪他等同于得罪太師,陳詞無謂得罪他。</br> “大哥倒是好愜意,不去伺候爹,倒是在這兒跟陳大人閑話家常?”劉滿天冷哼,壓根瞧不上自己這位,無能的嫡長兄。</br> 劉志得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當即解釋,“父親讓我送陳大人出去,這不……”</br> “哼!”劉滿天拂袖而去。</br> 劉志得站在原地,與陳詞雙雙轉身,瞧著那傲然離去的背影。</br> “陳大人莫要介意,舍弟……慣了!”劉志得無奈的笑笑,面露愧疚之色。</br> 陳詞搖搖頭,“小公子這是真性情,倒也難得!”</br> 只是,劉志得這一句“慣了”倒是有點意思。</br> 慣了……那就是說,劉滿天一直都是這樣目中無人,向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以后若是由這樣的人執掌太師府,接手太師的勢力,恐怕后果不堪設想。</br> 聰慧如陳詞,當然明白,劉志得這是在拉攏他。</br> 不過,他不會答應。</br> 難得之事難失去,易得之事易失去!</br> 一直到陳詞出門,劉志得都沒聽到陳詞,說半句關于劉滿天的壞話,或者露出站在他這邊的意向。</br> 貼身隨扈——劉恭,頗為不解的問,“公子,這陳詞有眼不識泰山,不過是個翰林閣供奉罷了!”</br> “你懂什么?”劉志得負手而立,瞧著遠去的馬車,勾唇笑道,“雖然是個翰林閣供奉,可我爹既然有心提拔他,那他的將來就不止是一個供奉。人前不多言,人后又謹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爹看中的人肯定差不了,我得在他倒向老二之前,將他拽到我這邊來!”</br> 劉恭大喜,“公子聰慧,奴才萬萬不及!”</br> “給我留意他。”劉志得對陳詞,那是志在必得,“不能讓老二捷足先登。”</br> “是!”</br> 陳詞剛走沒多久,劉滿天便進了門,“爹!”</br> 太師坐直了身,耷拉的眼皮徐徐抬起,眸中精光畢露。</br> “爹!”劉滿天近前行禮,“您今兒覺得如何?”</br> 太師深吸一口氣,“能有什么事兒,不過是裝裝樣子,別學你兄長迂腐的那套,你最好有話直說,別跟為父拐彎抹角。”</br> “爹,丞相府對咱們動手,咱們也沒跟他洛川河客氣,動不了老的,咱就動小的。”劉滿天一肚子壞水,“宮里那位……是洛川河的眼珠子,您兒子不才,讓這小子吃了點苦頭。”</br> 太師眉心一皺,論心狠手辣,還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br> “你做了什么?”太師問。</br> 劉滿天笑得陰狠,“杜昭儀放狗咬洛長安,這事在宮里鬧騰,但消息被皇上壓下去,大概是怕洛川河著急,可兒子覺得,這么有趣的事,為何不能與洛川河那老東西分享?所以,兒子添了點料。”</br> “杜昭儀?長定侯府的那位?”太師倒是記得,長定侯府往宮里送過人。</br> 劉滿天點頭,“所以啊,洛長安捅了簍子!”</br> 這簍子,還不小呢!</br> “娘娘?娘娘?來人,快去請太醫!快請太醫!杜昭儀……杜昭儀不好了……”</br> 整個栽月宮,已經亂作一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