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宋墨握住洛長安的手,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不悅。</br> 忐忑是因為不知道,洛長安是否因為受了什么刺激,想起什么事來?不悅是因為在這金殿上,眾目睽睽之下,洛長安讓他有些下不來臺。</br> 周圍開始議論紛紛,滿朝文武都在嘀咕著,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此對狼主不敬,又是北涼女子,說不定壓根就不服氣。</br> “宋王妃這是嚇壞了?”狼主徐徐站起身來。</br> 四下,頓時安靜下來。</br> 早前還嘀咕不休的文武百官,瞬時噤若寒蟬,可見對于他們這位狼主,滿朝文武十分敬畏。</br> 宋墨當即躬身行禮,到嘴的話終是咽了回去。</br> 狼主拾階而下,緩步走到了洛長安面前。</br> 即便是面對著狼主,洛長安的面上亦無任何的懼色,站在那里,不畏不懼,不卑不亢,整個人依舊清冷淡漠,仿佛不為富貴所動,不為生死所累。</br> 如此美人,狼主還真是有幾分興趣。</br> 征服,是一個男人與生俱來的,骨子里帶著的欲。</br> “我不怕你!”洛長安望著他,“只是不想對你行禮而已!”</br> 狼主忽然笑了,“倒是很誠實。”</br> “你要降罪嗎?”洛長安站在那里,腰桿挺得筆直。</br> 狼主瞧了瞧一旁彎腰的宋墨,又瞧了瞧眼前的洛長安,竟是覺得,這女子比宋墨更有意思,更讓人……有感覺。</br> 原以為收了宋墨是對付北涼,硬生生的有些勉強,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么有趣的事。</br> 宋墨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極為有趣的女人!</br> 只可惜,聽竇真說這女人懷著身孕,宋墨對其分外珍視,格外重視,捧在掌心里像是珍寶一般,想來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br> 否則離開北涼的時候,什么都沒帶,怎么獨獨帶了她?</br> 竇真當時提起的時候,狼主沒往心里去。</br> 如今瞧著真人,倒是有幾分明白宋墨的心思了。</br> 這樣的趣人,著實舍不得丟棄!</br> “你是我南淵的貴客,我豈能與你計較?不如這樣吧,我見著宋王妃頗有面緣,以后見我就不必行禮,許你免禮。”狼主幽幽的開口。</br> 洛長安沒吭聲。</br> “宋王妃可真是有趣接了!”狼主忽然放聲大笑,“很好,很對我的胃口,這般硬氣的女子,在我南淵也不多,我倒是頗為喜歡女子有這般骨氣。”</br> 宋墨的面色微沉,徐徐站直了身子。</br> “罷了,都下去吧!”狼主擺擺手,“今晚宮宴,還望宋王妃能準時出席。”</br> 洛長安想拒絕,但宋墨瞧出來了她的意思,當下握住了她的手。</br> 四目相對,洛長安眉心微凝,瞧著宋墨那眼神,終是把話咽了回去。</br> 不說話,就等于是默許、默認。</br> 下了金殿,宋墨牽著洛長安,拐個彎行至偏僻處。</br> “孤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墨皺著眉看她,“方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可知道有多嚇人,如果滿朝文武皆上奏,以大不敬之罪處置你,你可知道會有什么后果?”</br> 洛長安抬眸看他,目色平靜。</br> 不知道為什么,驟然迎上洛長安這般眼神,宋墨心頭一緊,竟是下意識的避開了與她的目光碰撞,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br> “我知道!”洛長安回答,將手從他掌心里抽回來,“宋墨,我是認真的!”</br> 宋墨不解,“什么?”</br> “我是真的不想對狼主行禮。”洛長安往后退了一步,“宋墨,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告訴你,我是北涼的人,不可能朝著狼主行禮,我做不到像你這樣坦然,坦然的面對北涼的敵人。”</br> 宋墨心驚,“孤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br> “我知道!”洛長安深吸一口氣,“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會站在金殿上,不肯向狼主行禮,哪怕他殺了我,我也還是北涼人,不可能因為一個宋王妃的身份,變成南淵的人。”</br> 宋墨張了張嘴,心里有些惱火,卻又無可奈何,他不明白,為什么即便失去了記憶,洛長安骨子里還是這樣倔強?</br> “你寄人籬下,無可奈何,但我完全不必。”洛長安直愣愣的看著他,“只要不出門,不見外人,我就還是真正的北涼人。”</br> 宋墨嘆口氣,“孤舟,你非得分得這么清楚嗎?你我是夫妻。”</br> “正因為是夫妻,所以我把丑話說在前面,讓你心里有數。”洛長安說得明明白白,仔仔細細,“宋墨,我現在這么說,以后還是這么說,這是我的底線,如果有一天你非要我向南淵的人卑躬屈膝,你不如殺了我!”</br> 語罷,洛長安轉身出門。</br> 宋墨站在那里,目色幽沉的望著洛長安的背影,竟是說不出半句話來。</br> 她考慮到了他的處境,所以沒有要求他,與她一般抵死維持自己的北涼身份,但是她自己卻堅持著最后的尊嚴。</br> 尊嚴這東西,可真是奢侈啊!</br> 宋墨低低的嘆口氣,到底是拿她沒辦法。</br> 眼見著洛長安走出來,石榴和徐嬤嬤趕緊追上。</br> “夫人,您沒事吧?”石榴忙問。</br> 洛長安點點頭,“我沒事,回去吧!”</br> “是!”石榴行禮,下意識的環(huán)顧四周,倒是沒瞧見宋墨的總計。</br> 洛長安走在前面,徐嬤嬤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石榴。</br> 沒走兩步,徐嬤嬤皺眉,回頭看了石榴一眼,“你看什么呢?”</br> “沒什么。”石榴忙不迭追上。</br> 洛長安沒搭理她們,率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進了房間之后,第一反應是褪了外衣。</br> “徐嬤嬤,幫我更衣!”她不喜歡這錦衣華服,仿佛穿在身上多一會,都覺得膈應得慌。</br> 徐嬤嬤近前,“是!”</br> 石榴趕緊去衣柜里取衣服。</br> “夫人,您怎么了?”石榴不解,“是不舒服嗎?”</br> 洛長安站在那里,瞧著梳妝鏡里的自己,穿著南淵的錦衣華服,怎么看怎么礙眼,怎么看都不順眼,“我還是喜歡我們北涼的服飾,不喜歡南淵的這些東西。”</br> “不都一樣嗎?”石榴笑道,“衣服罷了!”</br> 但徐嬤嬤卻沒有開口,微微蹙了一下眉頭。</br> “不一樣!”洛長安眸光沉沉的睨了石榴一眼。</br> 這一眼,瞧得石榴心里有些慌亂,不知道洛長安為什么這樣看她,也不懂自己說錯了什么?</br> “夫人!”徐嬤嬤上前,“老奴幫您更衣,這錦衣華服雖好,不如舊衣裳自在,人啊還是要念著點舊才好。”</br> 這話,說得洛長安很是舒坦。</br> “聽說晚上還有宮宴。”徐嬤嬤仔細的為洛長安更衣,“夫人記得別吃涼的,別喝酒,肚子里的孩子忌諱著呢!”</br> 洛長安應聲,“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