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正好是春熙班受檢入宮的時候,因著是來為太后娘娘獻藝,宮里的人沒敢薄待,安排在了梨園的后院。</br> 洛長安腳趾頭有些疼,進了梨園后院便不愿動了,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翹著腿,隔靴搔癢,瞧著小玉面色微白的靠近。</br> “洛大人!”小玉跪地行禮。</br> 風一吹,寬大的衣衫覆在身上,更顯小玉身形單薄,瞧著好似隨時都會被風吹散。</br> “沒死,反而入了宮,見識了北涼最繁華的地方,感受如何?”洛長安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br> 小玉伏跪在地,聲音沙啞的開口,“謝洛大人救命之恩。”</br> “誒!”洛長安擺手,“別說什么救命之恩,是太后救了你們,同我沒關(guān)系,你們該慶幸自己有一技之長,這才有機會,抱住自己的小命!”</br> 話雖這么說,但小玉也不是傻子,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什么人情世故與手段瞧不明白?即便之前瞧不明白,這會入了宮,也都看明白了。</br> “我不喜歡低著頭說話。”洛長安說。</br> 吾谷道,“小玉姑娘,起來說話吧!”</br> “是!”小玉起身,入目是洛長安抖著腿的模樣,不改最初的紈绔之態(tài)。</br> 丞相府的洛小公子,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有資格紈绔!</br> “王蘭生死了!”說這話的時候,洛長安盯著小玉。</br> 小玉只是蹙了蹙眉,蒼白的小臉又恢復(fù)了最初的平靜。</br> “他死了!”洛長安重復(fù)了一遍。</br> 小玉被風吹得干涸,略略起皮的唇瓣,稍稍扯動了一下,“洛大人不必提醒,小玉知道,但小玉不怨也不恨,這原就不是我的恩怨,我沒必要將自己搭進去,更沒必要將整個春熙班搭上!”</br> “想明白是最好的。”洛長安斂眸,“沒什么想說的?”</br> 小玉知道洛長安的意思,“當日、當日是有人來報信,并且安排蘭……王蘭生進了太師府。那個人我不認識,很面生,只是遠遠的看過一眼!”</br> “什么樣的面孔,可還記得?”洛長安問。</br> 小玉搖頭,“若是見著,興許能認出來,但大人讓我說……我委實說不出來。”</br> “繼續(xù)說。”洛長安瞧著周遭,梨園倒是景致不錯。</br> 吾谷往后退了兩步,警惕的注意著周遭,主仆二人默契非常。</br> “王蘭生是幼時入的戲園子,我記得當時是一個婦人送他過來的,也沒說什么,就說是姓不可改,其他的倒也罷了!”小玉繼續(xù)道,“蘭生二字,是我爹,哦,也就是咱們春熙班的班主給起的。”</br> 面色秀麗,如幽蘭生于空谷。</br> “其后,經(jīng)常有一男子來看望王蘭生。”小玉抿唇,“便是被殺的布政司參政,王大人。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王大人是他父親,只是王夫人不愿王大人納妾,所以一棍子將那露水姻緣打散了!”</br> 洛長安最喜歡聽故事,“然后呢?”</br> “出事那天,王蘭生是打算與王大人同生共死的,母親自小拋棄了他,唯有父親時常來探望,所以他極為重視這份情義。”小玉繼續(xù)道,“但是第二天,他忽然改變了主意。”</br> 洛長安不解,“為什么?”</br> “不知道,但是我瞧見了他房間里的火盆,似乎燒過什么東西,應(yīng)該是書信之類,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只剩下空白的一角紙張。”小玉解釋。</br> 洛長安點頭,“應(yīng)該是有人找過他了。”</br> “后來我們就接到了京陵城的帖子,太師府讓咱們?nèi)カI藝,爹不敢得罪太師府,便領(lǐng)著眾人一起進了京陵城,當時我心里忐忑,卻也不敢告訴父親實情。”小玉哽咽。</br> 早知道險些害死春熙班所有人,她應(yīng)該跟父親明說的。</br> “你瞞著你爹,王蘭生的事情?”洛長安問。</br> 小玉心虛而愧疚的點點頭,“是!除了我,沒人知道他是王大人的兒子,大家都是在出事之后,才曉得……曉得其中緣由。”</br> “你可真行!”洛長安捂臉,“愛上一個男人,就把腦子摘下來吃了?”</br> 小玉紅著眼眶,“我沒想到他真的敢行刺丞相大人!”</br> 許是害怕,許是心有余悸,小玉腿一軟,撲通跪地,“洛大人,小玉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br> “繼續(xù)說。”洛長安不置可否。</br> 小玉揚起頭,臉上掛著淚,一張小臉愈發(fā)蒼白,“我原以為能勸住他,誰知他還是走了那條路!王大人被抓之前,還跟王蘭生見過一面,似乎交付了什么東西,具體是什么,小玉不知。”</br> “交付了東西?”洛長安眉心一皺,“一點都不知道?”</br> 小玉搖頭,“貌似是個盒子,里面是什么,委實不知。”</br> “什么樣的盒子?”洛長安忙問。</br> 小玉想了想,用手比劃了一下,“大概這么大,長長的,方形的,瞧著像是富貴人家裝畫卷的匣子,但是上頭掛著銅鎖。”</br> “那匣子現(xiàn)在在何處?”洛長安忙起身。</br> 小玉搖頭,“班子出事后,我就沒見過了。”</br> “也就是說,這東西帶到了京陵城?”洛長安追問。</br> 小玉想了想,“應(yīng)該是的,我瞧見王蘭生將東西放進了隨行的箱子里,但是現(xiàn)在……不知在哪,班子里的道具箱子都找遍了,沒有半點蹤影。”</br> “公子,這東西會是什么?”吾谷不解。</br> 小玉解釋,“王蘭生提過一句,說是保命符!”</br> “保命符?”洛長安嗤鼻,“催命符還差不多,要不然怎么也沒保住他的性命?”</br> 小玉沒吭聲,垂首低啜。</br> “這樁事有多少人知道?”洛長安起身。</br> 小玉忙道,“沒有,我只告訴了洛大人您!”</br> “也就是說,除了知道底細的那些人,現(xiàn)在知道的就你我。”洛長安瞇起危險的眸子,“想活命,閉上嘴!”</br> 音落,小玉惶然瞪大眸子。</br> “我不屑跟女人動手,但不代表別人不會。”洛長安斂眸,“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br> 小玉張了張嘴,終是咬緊了牙關(guān)。</br> “閉嘴,是最好的保命符!”洛長安拂袖而去。</br> 就在洛長安即將踏出院門的剎那,小玉忽然喊了聲,“洛大人!”</br> 洛長安回眸,“還有事?”</br> “這個!”小玉跑上前,將一樣物件塞進了洛長安手里,“是、是王蘭生給的定情信物,當時是說,若是遇見了危險,這東西興許能救我,但是現(xiàn)在他沒了!”</br> 人是沒了,但是東西還在,拿在手里就跟燙手的山芋似的,再者……她身陷花樓的時候,也沒見著這東西能救人,否則她也不會那般慘烈。</br> 這所謂的定情信物,不看還好,只瞧了一眼,洛長安差點蹦到墻頭去。</br> “我的娘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