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河當即轉身行禮，畢恭畢敬的尊了一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偏生得他這不省心的女兒，卻是急忙撲進了宋燁的懷里，直呼帝王名諱，“宋燁，你來了！”</br> 這一句“宋燁”顯然已經代表了一切，洛川河這個當爹的也就沒什么可不放心的，孩子長大了，總歸是要成家的。</br> 閨女，是要成婚生子，離開家了。</br> 好在，別家不遠，就在眼前。</br> “別跑！”宋燁有些心焦，“注意身子，這長途跋涉的，還沒養全乎，怎么敢這般？”</br> 洛長安笑得眉眼彎彎，“有你在，有爹在，我高興嘛！”</br> “高興也不能這樣亂來！”宋燁輕輕的將她攬在懷中，“有你在，我也高興！”</br> 洛川河低頭笑了笑，到了自家閨女跟前，皇帝現如今都稱“我”了，那還有什么可說的？</br> 女兒得覓良人，當爹的自然是最高興。</br> 罷了罷了，還有什么可計較？</br> 瞧著自家老父親緩緩轉身離去的背影，洛長安眉心微皺，抬眸望著宋燁。</br> 宋燁俯首，在她眉心輕輕落吻，“他放心了，放心的把你交給我，允你與我共度余生。”</br> “可我不放心他，沒我在身邊，爹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洛長安低低的說。</br> 她如今也是當母親的人，自然也就明白了，父母之心。</br> “以后，你可以帶著孩子經常去看他，等他老了，咱們就把他接進宮里來，你說好不好？”宋燁溫聲笑問。</br> 洛長安想了想，也是。</br> 宮里宮外的，路并不遠，而且宋燁也不會攔著她。</br> 那便……</br> 這樣罷了！</br> 處置了朝廷的事情，就該處置后宮的事情。</br> 帝王一聲令下，六宮皆廢，獨尊皇后。</br> 其后，北涼的后宮里，唯剩下這位皇后娘娘一人，再無別的嬪妃，亦不再選秀，誰敢再提，當貶斥邊疆，三代不得入朝。</br> 這對于滿朝文武而言，是極重的刑罰。</br> 到底是皇帝的家務事，既然皇帝不愿旁人摻合，那就不摻合罷了，誰還沒個情深意切，情有獨鐘的時候呢？</br> 因著洛長安懷有身孕，所以這封后大典必須得盡快舉行。</br> 橫豎這后宮里也沒別的妃子，什么威嚴威勢的，都不那么重要，洛長安得趁著肚子沒大起來的時候，趕緊把這累人的程序走完。</br> 厚重的鳳袍，已經夠累人，偏偏腦門上還頂著沉重的鳳冠，真真是把人都壓彎了。</br> 但……</br> 坐在龍椅旁邊，與宋燁肩并肩的時候，洛長安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br> 她不曾覬覦過這皇后之位，但她……想和宋燁在一起，以比肩的方式，共度余生，共諧連理，白首不離。</br> 御案底下，宋燁默默的抓緊了她的手，轉頭沖她笑，滿心滿眼都是她，溫柔得能擰出水來。</br> “皇后。”宋燁低聲說。</br> 洛長安笑得溫婉，“我不想當皇后，我只想……當你的宋夫人。”</br> “宋夫人。”宋燁改口。</br> 洛長安笑得眉眼彎彎，反握住他的手，甜甜的應了聲，“嗯！”</br> “余生，請多指教。”他溫柔低語。</br> 洛長安半垂著眉眼，“有你，真好！”</br> “我也是。”宋燁回應。</br> 最好的愛，是雙向奔赴。</br> 你愛我的時候，我正好……也愛著你。</br> 遇見你，在我最美好的年歲。</br> 其后，只想與你共度一生，生死忘卻，余生不悔。</br> 封后大典之后，南淵那邊就來了動靜，使者上奉降書，以求和低姿態，用牛羊和布匹，以及邊關城池的割讓，換回他們的南淵狼主拓跋律。</br> 彼時的拓跋律，瘦得皮包骨頭，精力全消，哪兒還有早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剩下的只有灰敗，和被磨滅的眼中鋒芒。</br> 何況，拓跋律還斷了一臂。</br> 要知道，失去翅膀的鷹隼，早已無法飛上天空，再也不能翱翔天際。</br> 北涼接受了南淵的降書，畢竟開戰便是傷筋動骨，最遭殃的還是百姓，國強無弱兵，與其靠征戰來開疆擴土，還不如休養生息，讓自身強大。</br> 南淵的降書與協議，都是經過洛川河一手操持，彼時洛長安月份已經大了，已經顯懷，走路都有些不太方便。</br> 宋燁時常放下公務去陪著，偶爾洛長安也會去御書房陪著。</br> 帝后情深，一度傳為佳話。</br> 等到了洛長安生產那天，洛川河便將早就搜羅好的所有穩婆，都聚集在宮外，隨時待命，只要宮里的太醫有異，他就讓這些有數十年接生經驗的穩婆進宮。</br> 宮里，著實也是亂了套。</br> 事實上，若不是宋墨偷摸著帶走了洛長安，宋燁壓根就沒打算讓洛長安懷孕生子，這孩子來得是意外，但既然來了，他必得保護洛長安母子周全。</br> 因著洛長安的體質特殊，所以一直以來，洛川河都憂心忡忡的，生怕她走了她母親的老路。</br> 當年，她母親生產的時候，疼痛異常，歷經九死一生，才算生下孩子。</br> 但那一次，著實是將洛川河嚇著了。</br> 雖然他想用孩子留下她，但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因為孩子，而失去她……</br> 這也是為什么，洛川河乍聽的自家閨女懷孕，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憂心忡忡的緣故，并且太醫說，洛長安腹有雙生胎。</br> 頭一胎就是雙生胎，這讓洛川河如何能放心得下？</br> 寢殿大門緊閉。</br> 內里，洛長安疼得撕心裂肺，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生孩子這么疼，好像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都當場折斷了一般。</br>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敢停止使勁，你一旦放棄，肚子里的孩子也會跟著一起死。</br> 那一刻，誰都幫不了她，唯有她才能救自己和孩子。</br> 生產的痛苦，只有親身體會過，才知道什么叫做鬼門關走一圈……</br> 洛長安是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曾經，她以為自己的體質特殊，到了生產的時候肯定不是什么大問題，反正出血便止，至少不會有性命危險。</br> 直到……</br> 太醫和穩婆在耳畔喊著“皇后娘娘血崩了”，她才知道，這體質一旦懷上了孩子，就會承襲下去，她便再也不是特殊的那個人。</br> 洛川河和宋燁幾乎是先后沖進了房間，滿屋子的血腥味，讓人腦殼發昏，其后是他們最心愛的女子，躺在床榻上，鮮血不斷的往外涌，整個人白若透明，面如死灰……</br> “長安？”</br> “長安！”</br> 洛長安無力睜開眼，可她腦子還是清醒的，仿佛神魂出竅，身子全然無法自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