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蘑菇都知道這三個字不是什么好詞。</br> 但安折竟然無法反駁。</br> 他走過了那道門,崗亭處的門衛目睹了這一幕，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br> 安折理解他們。</br> 審判者這一職位，雖然軍銜不是最大,但在殺人這件事上,權限是最高的，誰都不愿意得罪陸沨。</br> 他也是。</br> 于是道“謝謝上校。”</br> “不謝，”陸沨道“下午去請個假。”</br> 安折“啊”</br> 陸沨似乎漫不經心地撩了撩眼皮，淡淡道“跟我去燈塔。”</br> 安折“去做什么”</br> 陸沨“紀博士有事找你。”</br> 安折有點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紀博士為什么要找他</br> 有那么一瞬間他懷疑這是陸沨想要逮捕他進入燈塔的理由，可是他覺得自己上午的表演無縫，連瑟蘭都主動為他說話。</br> 安折“。”</br> 他突然意識到，在瑟蘭眼里自己好像也不是很聰明。</br> 但他即使不是個聰明的人類，也是個理智的蘑菇，去燈塔反而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br> 他道“好。”</br> 陸沨淡淡“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br> 孩子們被軍方教官帶著訓練的時候,安折坐在一旁的長椅上陪著,等教官需要人幫忙比如打分、計時之類的活,他會被叫過去。</br> 沒有別的事情可做,辦公室也沒有任何他感興趣的讀物,他只能拿了一本介紹各種武器的操作指南。</br> 柯林沒和他坐在一起，而是在旁邊一條長椅上坐下,他去結交新朋友了，是隔壁班教語言與文學的老師,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br> 此時安折手中攤開的書頁上詳細闡述一架型號名為“1109”的大型戰機，這是當年磁場混亂階段下人類科技的杰作,具備頂級輻射屏蔽外殼，頂級的引擎與發動機,以及全基地獨一無二的獨立巡航系統，能在無磁場狀況下準確定位航向。</br> 聽起來很厲害，但安折對它實在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因為一夜沒睡，開始隱約打起瞌睡來。</br> 他的右手邊，柯林與那位語文老師的寒暄已經結束了，他們互通了姓名，開始攀談，談話內容被風吹到安折耳朵里。</br> “你喜歡主城嗎”柯林問。</br> 安折敏銳地察覺到，柯林又要開始傳教了。</br> “為什么不喜歡”那男孩道“主城給了我們安穩的生活。”</br> 他似乎也是一位健談的人，這句話剛落，下一句就續上“我們來主城也有一個月了吧，你覺得怎么樣”</br> “談不上喜歡。”柯林道。</br> “為什么”那男孩道“不用當傭兵出去送死，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每天都在謝謝我母親逼我讀完了三門課程，雖然她主要想是讓我讀完語言和經濟，以后考去供給站，就不用去野外討生活了。”</br> 柯林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母親呢”</br> “死在野外了。”他道“他倆領養我沒幾年，我父親就沒回來，后來她也沒回來。”</br> “抱歉。”柯林道。</br> “沒事。”那男孩笑了笑“看習慣了。你呢”</br> “我母親被審判者殺死，父親我們去主城的時候他留在6區。”</br> “抱歉。”那男孩也說了一聲。</br> 但對彼此經歷的交換好像迅速拉進了他們兩個人的關系，短暫的沉默后，那男孩看著訓練場上的孩子們，抱臂枕在腦后，嘆了口氣“在外城待久了，都忘了咱們小時候也都是從主城出來的。”</br> “我記得還挺清楚的。”柯林“五六歲的時候我想當個生物學家，我成績也不錯，但還是沒能留在主城。”</br> “我小時候還想當軍官來著。”男孩道“最后考核的時候摔了一跤，軍方沒要我。”</br> 柯林道“命運無常。”</br> “想開點。我們的資質不夠，即使留下來也會難受的。”而且男孩嘆了一口氣“留在主城也未必能高興，我聽說有人想去整理學習人類檔案資料，結果因為數學天賦優秀，只能一輩子在燈塔里計算彈道。你想想，你想當生物學家，結果基地覺得你更適合當語言學家，讓你去翻譯文獻，多難受。換成我，我就猝死了。”</br> “這就是我不喜歡基地的原因。”柯林道“它像個冷血無情的機器。”</br> “你得把自己想成一個小零件，你的基因就是你的型號，決定了你在哪個板塊干活。”</br> 柯林難得笑了笑“你很好玩。”</br> 男孩道“我們學語言的比較會比喻。”</br> “但是人不是零件。基地打著一切為人類利益服務的旗號，卻一直在喪失人類的特質。”</br> “不然還能怎么樣咱們不能吃基地的白飯，得發揮點價值。”那男孩站了起來，他看著前面的孩子們。</br> “我真喜歡小孩。”他忽然笑得很開心，道“我太喜歡這份工作了，說不定哪一天，我教的孩子里就有個絕世天才，能拯救全世界了。”</br> 他轉而自言自語“那我得好好備課了。”</br> 安折托腮好奇地看著他，又看回柯林。</br> 柯林沒再說話了，安折想，他這次沒能成功找到戰友。</br> 在外城的是時候，柯林舉著“反對審判者”的標語。假如在主城，他又會舉什么安折覺得可能是“反對人類分類”或者“我們想要自由”之類的。m.</br> 他思緒漸漸混亂，越來越困，努力集中注意力去看軍事圖鑒，草草翻過戰機部分，又看武器部分，不同當量的炸彈鈾彈，隨隨便便就能把一個蘑菇炸成碎片。但他并不怕，人類和深淵里的東西不同，是一種有規律可循的生物，只要他遵守規則，就能活著。</br> 他就這樣度過了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孩子們訓練完了，幾個幼崽磕碰到了，另外幾個幼崽覺得訓練太難了，他們也不去吃飯，在長椅旁圍著他哼哼唧唧。</br> 安折一邊輕輕給一個幼崽貼好創可貼，一邊安慰旁邊一個覺得訓練太難的短發女孩“加油哦，訓練通過以后就可以當軍官了。”</br> 女孩道“我不能直接淘汰嗎”</br> 安折“不能的。”</br> 他想，即使不能留在主城，也應該好好訓練。不然，等他們長大了假如那時候外城恢復了運轉，體能不好的孩子，沒有人領養，沒有傭兵隊愿意要，又考不上城務所或者供給站的文職，就只能去地下三層，無論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br> 他在那里待了一個月，知道那里的人過得不好。</br> 于是他道“你們都要好好訓練。”</br> 那女孩抱著他的胳膊道“可是當軍官后也要天天訓練。”</br> 安折摸了摸她的頭發，想了想“但是有好看的制服。”</br> 一個男孩看了看訓練場上的士兵，說“丑死了。”</br> “他們軍銜還不夠高。”安折認真對他道“等你升級到上校那種，很好看的。”</br> “真的嗎”幼崽問。</br> “有那個人穿的那么好看嗎”有又一個幼崽道。</br> 安折“哪個。”</br> 幼崽指了指他身后。</br> 安折轉頭。</br> 側后方兩三米遠的電線桿上，靠著某位黑色制服的上校，離得這么近，幼崽們居然沒怕他。</br> 或許是因為，此時這位上校正看著安折，微微揚起的眉梢帶著那么一點兒愉快的意思。</br> 安折“。”</br> 剛才說的話大概都被聽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