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甲車。</br> “恭喜回來,我們會在15小時車程后回到基地?！?lt;/br> 陸沨道“基地怎么樣了”</br> “畸變情況引起了大范圍的恐慌和混亂，一部分精密儀器不能用了，好在人造磁極能正常運轉(zhuǎn)。”</br> “畸變是在磁極失靈的情況下出現(xiàn)的嗎”</br> “是。”</br> 陸沨道“這幾天我和幸存者在一個磁鐵礦礦洞里居住,那里并沒有出現(xiàn)畸變情況。”</br> “因為磁場，磁場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擋畸變?！辈┦康馈爱敃r燈塔陷入一片混亂,我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與地下城基地交換這些年來所有研究成果,卻什么都沒有得到，他們的一切研究也都基于生物基因。”</br> “然后，我再次違規(guī)訪問了與研究所的通訊頻道。”</br> 陸沨微挑眉。</br> “共同討論后,結(jié)合一些線索,譬如畸變出現(xiàn)的時間點，我們認為這一切或許與磁場有關(guān),于是臨時提高了人造磁極的強度?！辈┦康馈皶簳r有效,這才爭取到了一點茍延殘喘的時間?！?lt;/br> 博士靠在車內(nèi)座椅上“但根據(jù)預(yù)測,畸變會逐漸增強,然后在三個月內(nèi)戰(zhàn)勝我們?！?lt;/br> 頓了頓，望著遠方灰霧泛起的天際,天際盤旋著的褐色飛鷹，他道“不過，能得知從古到今人類為生存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功，成為人類徹底滅亡這一事件的見證者,其實也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殊榮?！?lt;/br> 他又看回陸沨“實話說，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心平氣和一點。”</br> “怎么,被打擊到了”他又說“安折那東西不知道是什么物種,滑不溜手,連基地那么嚴密的防守都能跑出來，抓不到是正常的事情。就算抓到也留不住,你不要太放在心上。”</br> 陸沨沒有說話。</br> 他伸出了手。</br> 一團柔軟的雪白色小東西從他衣袖里滾出來，雪白柔軟的菌絲親昵地纏在他的手指上。</br> 他望著它。</br> 奇異地，一種柔軟的思緒漫上他的心頭。他好像回到了某些片刻，安折安靜地靠在他胸前。</br> 那竟然是他一生中最值得懷念的幾天。</br> 博士愣住了“你拿回來了你竟然能拿回來”</br> 陸沨“嗯?！?lt;/br> “那安折呢”博士語速極快，問“你把他殺了”</br> 孢子好像被這個人突然變大的聲音嚇到了，縮了縮，鉆回了陸沨的衣袖里。</br> 但是過一會兒，它又在他的領(lǐng)口出現(xiàn)，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頸。</br> 陸沨淡淡道“他離開了?！?lt;/br> “你怎么舍得把他放走他到底是什么”博士睜大眼睛，道“他他能保護自己嗎”</br> 陸沨手指觸碰著孢子柔軟的菌絲，沒有回答，晦暗的天光下，他的側(cè)臉是個寂靜寥落的剪影。</br> 博士打量他，卻突然蹙起眉頭“你的槍呢”</br> 樓頂。</br> 看著車隊消失在遠方天際，安折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從花壇后站了起來。昨天的大雨在壇里積滿了水，此時一些細絲條狀的生物正在水中扭動，是昨天新生的。</br> 但是天放晴后，積水很快會被烤干，短暫的新生后，他們就會直面永恒的死亡。</br> 所有生物都是這樣。</br> 他的孢子會比這些朝生暮死的生物活得長久一些么他希望是這樣。</br> 安折耐心等待著機會，在飛鷹落地棲息的時候，他爬上了它的脊背飛鷹并沒有理會他，或許是他太輕，也太沒有營養(yǎng)了。安折在它寬敞的脊背上找了一個地方待著，真正覆蓋這只鷹體表的不是羽毛而是鱗片，鱗片與鱗片的縫隙間生長著一些相互纏繞的半透明的觸須。這只鷹在城市里四處覓食，當它吞食了一株與肉的質(zhì)地類似的藤蔓，又與一只長有蝙蝠翅膀的巨大怪物搏斗半小時后，它落敗了，離開了這個地方。</br> 安折對著北極星和地圖標定它飛行的方向，發(fā)現(xiàn)軌跡有所偏離后，他悄悄溜走，扎根土壤吸取了一夜的營養(yǎng)后，猶豫很久，從背包里拿出了一把通體漆黑的槍和十幾發(fā)子彈。</br> 這槍是陸沨的，但陸沨離開后他才在背包里發(fā)現(xiàn)了這東西上校經(jīng)常理所當然地使用他的所有物，包括背包，安折猜測這導(dǎo)致他把槍落下了。</br> 他成功用槍聲引來了一個長著蝶翅的怪物作為交通工具。</br> 三天后，他又落地了，在尋找下一個乘坐目標的時候，安折遭遇了一只極其丑陋的，長著蜈蚣一樣身體的怪物，這個怪物具有很多螞蟻類節(jié)肢怪物的特征，它以蘑菇為食。安折想逃，但他身體已經(jīng)很差了，差一點被徹底吃掉的時候，陸沨的槍保護了他，他誤打誤撞打中了這個怪物柔軟的腹部，趁它短暫停頓的時候滾進了一條渾濁的溪流里，逃出生天。</br> 天冷了，怕冷的那些動物們開始往南走。當然，它們在這個過程中也相互捕食。有時候，放眼一望無際的平原都沒有一絲生靈的蹤跡，只能遇見一兩個極其巨大的勝利者，有時候，群居的生物像一場黑色的洪流，正向南方遷徙，安折混跡其中，順流而下。</br> 十天后，它終于得到了一個一往無前往正南方去的飛鳥，又過二十多天后，在飛鳥柔軟的脊背上，他看到地平線出現(xiàn)一條狹長、巨大的暗影，像是這個世界的一道傷疤。</br> 據(jù)人類說，深淵的核心是大災(zāi)難時代的一場八級地震造成的一條狹長斷裂帶，這個地方輻射極端異常，因而孕育了無數(shù)可怕的怪物。以這條核心的斷裂帶往外擴展，深淵的北面是密林遍布、長滿各式各樣蘑菇、無數(shù)怪物蟄伏著的廣闊平原，南面則是一條連綿起伏的巨大高地與山脈帶。</br> 飛鳥來到深淵的邊緣，它飛累了，找了一棵巨大的枯木，棲息在樹枝上休息。</br> 樹枝忽然震顫起來，飛鳥的翎羽炸起，振動翼翅，尖叫一聲</br> 枯木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它已經(jīng)牢牢纏住了飛鳥的足“撲啦啦”的振翅聲里，這只雪白的飛鳥被拽著，拖著來到了枝椏密集的樹的中心，它優(yōu)美的脖頸高高揚起來，尖而長的喙伸向灰色的天空，一個奮力掙扎姿態(tài)，但藤蔓纏上了它的脖頸，那柔韌的藤蔓下一刻裂開，一個長有尖銳獠牙的口器咬斷了它脖頸。</br> 一潑血“噗”地一聲濺出來，這只身長五六米的飛鳥身體斷成兩截，細小的羽毛和絨羽撒了一地。</br> 安折抱著他的背包，和羽毛一起落在地上。他站起來，踩在黑水橫流的腐爛地面上，踉蹌了幾步后，他抬頭看著這只鳥被上萬條藤蔓分食殆盡。</br> 藤蔓饜足地散去。</br> 密林、林間的藤蔓和巨大蘑菇一起遮住了天光，也遮住了打斗的聲響。</br> 這就是深淵，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里沒有嚙齒類或節(jié)肢動物，因為它們本身太過弱小。而那些比它們強大百倍的那些生物也并非戰(zhàn)無不勝深淵的土壤因為被血肉浸透而富有營養(yǎng)，這或許是蘑菇群得以繁茂的原因。</br> 安折深一腳淺一腳走進了這個地方。苔蘚、枯枝、落葉遍布的地面，因為過于柔軟近于沼澤，生物在上面走動，不會發(fā)出聲響。</br> 他清楚地感覺到，深淵的氣氛變了。在往常，殺戮的打斗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強大的怪物常常漫步在密林中巡視領(lǐng)地，但他今天一路走下來，竟然只撞見了一條沉默穿梭的蟒蛇。</br> 它們好像都蟄伏起來了。</br> 但安折無心關(guān)注怪物們的來去。</br> 他怔怔望著這個一望無際的，連陽光都照不進的地方。</br> 他左手邊是一朵十米高的暗紅色的蘑菇，它盤踞在數(shù)個巨大的石塊之間，傘蓋上不斷流下帶著血腥氣的黏液，碩大的身體似乎有呼吸存在，在空中一起一伏。</br> 安折將手指貼在它的菌柄上，感受它被黏液包裹的紋路。</br> 他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蘑菇。</br> 他眼中忽然布滿恐懼的神色，放眼望向其它的地方。</br> 他不認得了。</br> 他呼吸劇烈起伏，跌跌撞撞在密林間奔跑，過了白天，就到夜晚，過了夜晚，又到早上，每一個平原都似曾相識，每一個山洞都空空如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走不動了，他的菌絲早已不像當初那樣柔軟又靈活，它們在溶化，在斷裂，他人類的身體也隨著生命的消耗變得無比孱弱。</br> 在一個寂靜的湖畔，一根枯藤絆倒了他。</br> 尖銳的石塊劃破了他的手掌的膝蓋，他跪在地上，將臉埋在手掌間，渾身顫抖。</br> 他找不到了，那個山洞，他找不到了。</br> 蘑菇的生命只有一個季節(jié)，舊的死了，新的又長出來，深淵的面貌就隨著蘑菇的代際更替而時刻變化。當初那條道路，他死死記住的那條路再也沒有影子了。</br> 他在蘑菇和枯木的環(huán)抱下絕望地望向天空，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事情會這么這么殘忍。</br> 陸沨說得沒錯，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br> 除非他的生命還有很長，不然不可能找到的。</br> 他注定死在尋找那個山洞的路上。</br> 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恒的。</br> 連最初的誓言都不是。</br> 他喘了一口氣，怔怔望著一旁寂靜的水潭。</br> 他恍惚了。</br> 那水中仿佛有一種聲音，一種難以形容的頻率呼喚他離去，整個世界迷離虛幻。</br> 跳下去，跳下去，一切都結(jié)束了。</br> 快樂的，痛苦的，都不要了。</br> 他在那聲音的呼喚和蠱惑下一步步往湖邊去，水面那樣清澈，映出了他的倒影，他和安澤長得那么像，當水波模糊了輪廓，那里好像就是安澤在呼喚著他。</br> 怎樣一無所知地出生，就怎樣一無所知地死去。</br> 一道聲音卻忽然又在他耳邊響起。那是他自己的聲音。</br> “在這悲哀的山巔。”那聲音輕輕道“請用你的眼淚詛咒我、祝福我?！?lt;/br>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個良夜?！?lt;/br>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個良夜，”他問，“是什么意思”</br> 林佐，那位伊甸園的老師，他回答“不要溫和地接受滅亡。”</br> 短暫的停頓后，又變了。</br> “我雖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彼o一個人輕聲念著詩，他們一起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并且不知道前面會遇見什么。在那個野外，帶著他在黑夜中，在曠古的風(fēng)聲中走路的那個人，那時在想什么</br> 面對終將消亡的，詭譎的命運，那個人心中也有和他一樣的絕望么他是怎樣走下去的</br> 他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把那枚審判者的徽章拿在了手中，徽章的棱角刺痛了他原本就鮮血淋漓的手。</br> 虛幻的恍惚剎那間退去，他猛地后退了幾步。</br> 他想，我剛才在干什么</br> 腳踝處傳來劇痛，那塊剛剛割破他手掌的石頭又撞到了他的腳腕。</br> 他彎腰想把這塊平地上突兀佇立的鋒利灰石頭搬開，不要讓它再絆倒其它生物，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情。</br> 這塊石頭上有一塊漆黑的炭痕，像是用燒焦的樹枝寫下的花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難看的箭頭，指向東南方。</br> 他陷入思考，以他有限的知識，深淵里沒有會畫箭頭的生物。</br> 而這種奇怪的灰石頭，他在深淵里的其它地方好像也見過一兩次，但他全心撲在尋找山洞上，沒有注意。</br> 他環(huán)顧四周，最后選擇往箭頭指示的方向去。走了很久，又一塊灰色石頭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平地上，半截被埋在土里，半截露出來，露出來的部分有一個箭頭。</br> 安折繼續(xù)走，不僅灰色石頭會有標記，有時候，樹干或白骨上也有標記五天過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往深淵的南面接近高地的地方走去，高地的環(huán)境干燥惡劣，很少有怪物會過去。</br> 但就在同一天，他找不到別的石頭了。</br> 他茫然地站在一棵樹下，努力環(huán)視四周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路。</br> 突然。</br> 一個小石子打在他肩上。</br> “迷路了”一道帶笑的男聲在他身后響起。</br> 安折轉(zhuǎn)身，他竟然又聽到了人類的聲音。</br> 一個身材高挑修長，五官俊美的的黑發(fā)男人站在樹旁，右手拿了一塊灰色的石頭，對他眨了眨眼睛，道“路標在我這里，還沒放下?！?lt;/br> 望著他，安折緩緩蹙起眉。</br> “唐嵐”他喊出了一個名字。</br> “你認得我”那男人笑意中帶著些散漫不羈的味道，打量著他“我沒在基地見過你?！?lt;/br> “我也沒見過你?！痹俅未_認了一下這人的外貌，安折道“我認識哈伯德。”</br> 哈伯德三個字落下的那一刻，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突然就從那人臉上消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