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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門是木板的,好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推撞,一下兩下的用力,發出梆梆地悶響。

  聲響就是這么來的。

  言蕭有點警覺地坐直,看關躍:“什么東西?”

  她的聲音很低,像根弦瞬間繃緊,從慵懶散漫到全神戒備就是一秒鐘的事。

  關躍還是第一次看她這樣,沒有直接回答,像是要逗她似的,反問一句:“你覺得是什么東西?”

  言蕭皺眉,這里是西北,天就要黑了,能有什么?

  狼?

  不對,風沙天氣怎么可能有什么狼。言蕭反應過來,瞇眼看他:“關、領、隊!”

  這三個字幾乎說的一字一頓。

  “嗯?”關躍已經走到門口,手抓在門閂上,扭頭看她,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言蕭想說“你居然耍我”,可對著他這張臉忽然就不想說了。

  關躍轉身拉開門。

  一個老人一頭沖進來,頭上包著白頭巾,臉上蒙著塊水紗布,滿身的沙子,顧不上別的,先關上門才抬頭看人,伸手扯下臉上的布:“關領隊?”

  關躍伸手扶了他一下:“路伯。”

  老人抹了把臉,看著他:“好久沒見了,咋到我這里來了?”

  “經過這里,被風沙擋道,來避避風。”

  “那你記性可真好,就來過一回,還曉得路。”

  “比不上你,西北哪兒都熟悉。”

  路伯咧嘴笑,臉上皺紋一條條擠出來,轉頭看到了言蕭,問:“你帶來的?”

  關躍點頭:“嗯,隊友。”

  “哦,隊友……”路伯喃喃重復了一句,把肩后背著的布包拿下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言蕭坐著袖手旁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老人剛才那句“隊友”的語氣有點意味深長。

  家里多了兩個人好像對這位老人也沒什么影響,他不多話,走到角落里起爐子點煤球,回頭又從布包里拿東西,一包面粉,七七八八的小袋子,像是作料。

  看起來是準備做飯了。

  他忙他的,沒有留人吃飯的意思。

  關躍似乎習慣他這態度了,手搭上門,看一眼言蕭:“我出去看看能不能走了。”

  言蕭沒搭話,看著他開門出去,從炕上站起來,摸了摸長褲口袋,沒摸到什么,又去摸身上關躍那件皮衣的口袋,摸到了錢。

  大概是他之前買煙找的零錢,隨手塞在口袋里,里面有兩張一百的。言蕭先借來用了,抽出那兩百,走到路伯身邊,把錢按在爐子旁邊的小桌上。

  路伯蹲在那里看爐火,看到錢仰頭看她:“咋?”

  “我們來的時候踹壞了你的門鎖,又用了你的水,這是報酬。”

  從進門到現在老人都不熱情,言蕭看得出來,也許是對他們擅闖不滿。

  路伯半點不推辭,伸手把錢拿了過去,往兜里一揣,又抬頭看她,歪著頭瞅到她脖子那里有紗布:“喲,受傷啦?”

  他撐著膝蓋站起來,從布包里拿出個袋子,抓了一把什么出來擱碗里,又從爐子上拎了剛燒沸的水澆上去,瞬間香氣四溢。

  “喏,吃吧。”他把碗推到言蕭跟前,拿了把勺子遞過來。

  言蕭拿了勺子坐下來,心想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吃到嘴里才發現他泡的是炒米,她是真餓了,很快就吃了一半。

  “好久沒見過這樣大的沙塵暴咯,也就去年給你們關領隊領路的時候遇到過一回,不過那是在戈壁灘啊,哪像現在,平地上都有。”路伯嘀嘀咕咕地寒暄。

  言蕭放下勺子:“領路?”

  “是啊,去年他來請我做向導,要我帶他去幾個地方……哦,現在那里頭的其中一個,肯定就是你們考古隊在的地兒了唄。”

  難怪關躍說他對西北哪兒都熟。

  可是他自己不是跟活地圖似的,都能憑空默想路線了,還需要別人帶路?

  “什么地方這么隱蔽?”

  “什么地兒?”路伯笑著咳了一聲:“墓地,古墓的地兒。”

  言蕭心里一下就明白了,關躍當時是去找古墓的了。

  看來隊里在發掘的是個古墓,那玉璜應該也是從那古墓里發掘出來的了,難怪符合鬼貨的特征。

  難道小板寸說的寶貝就在那兒?

  她想了想,又問:“他一個人能來找古墓?”

  “當然是他一個人,就他一個人來找我的嘛。”

  言蕭更意外了,他一個人居然能找到一座古墓?又是一個人組建了這支考古隊,還真是讓人沒想到。

  “關領隊可不是普通人……”路伯轉頭看她,嘿嘿直笑,手一抬,豎了個拇指。

  言蕭不太明白他這是在夸關躍的什么,考古能力還是領隊能力?

  說實在的,這老頭自己給人的感覺也很古怪,神神叨叨似的。

  外面忽然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像有風卷過去,帶著什么砸到了墻上和地上。

  路伯低頭搗騰著煤爐,頭也不抬地說:“風過去啦,沙去別處了。”

  言蕭推開碗跟他道了聲謝,走到門口,一把拉開門。

  天黑下去了,她瞇著眼睛抬頭看,空氣里還有浮塵,整個天和地都連在一起,模糊里透著混沌的暗黃。

  她把關躍的皮衣穿在身上,往上一提,領口裹住臉,垂著頭往前走。

  窯洞地勢低,往上走一段才到地面上,后面全是大片的林子,言蕭邊走邊猜想,路伯的本職工作可能是個護林人。

  風小了一些,但落腳的地方到處都是沙子,仍舊會被吹起來往人身上砸。

  她捂著口鼻一步步走回到之前的路面上,沒看到車,馬路被一層沙子覆蓋,停車的地方有道長長的痕跡。

  言蕭順著那痕跡一直走,終于看到了車,畢竟是輕便的跑車款,在強風面前不算什么,早就被推去了馬路對面,車身歪著,一半還在路面上,另一半陷進路邊的溝壑里,看起來隨時都可能傾翻。

  車身上殘留著很多沙子的痕跡,關躍站在車后面,低著頭,黑暗里只看得見一個黑漆漆的頭頂。走近了發現他一手捂著口鼻,一手在車上撥動,沙子成片的滑下去,窸窸窣窣的響。

  言蕭想繞到傾斜的駕駛座那邊看看情況,腳踩進了沙里,一軟就摔下了去,膝蓋磕到塊石子,疼得皺起了眉。

  剛要爬起來,一只手伸過來,抓著她胳膊把她拉起來。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在風里壓著的聲音比往常更低沉:“你不會叫嗎?”

  言蕭一下沒反應過來:“什么?”

  “摔倒了都不吭一聲?”關躍握著她胳膊沒松,把她往旁邊推了推。

  她剛才的位置有點危險,天黑,又有浮塵,很難看清楚,他正準備過來拉車門,要是沒注意到,車門一開就會撞到她頭上。

  言蕭可不知道這些。

  她盯著關躍拉開車門,低頭進去彎下的腰身,在車上一靠,收緊下巴,忽然嘴唇一張,叫了一聲:“啊~~~”

  不高不低的一聲,順著風送出去,往車里鉆,像也成了沙,從耳廓邊上拂過去,摩挲出一陣曖昧。

  關躍從車里出來,站直,身軀在風里像凜凜的一張弓繃緊。

  他的臉朝著言蕭的方向:“你這是什么意思?”

  言蕭抱起胳膊:“不是你讓我叫的嗎?”

  關躍嘴里發出一聲冷笑:“我讓你這么叫了?”

  “那該怎么叫,要不你教教我?”

  他倏然沉默。

  周圍的風越發地小了,黑暗里空無一人的馬路就像另一個世界,一點聲響也沒有。

  言蕭看著關躍,他沉默的時候有種懾人的氣場,因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又忽然動了,低頭進了車里,車前燈忽然亮了起來,眼前忽然出現強烈的燈光,一時間無法適應,言蕭不禁拿手遮了一下。

  關躍出來,握住她胳膊把她推進車里:“你來開,我去后面推。”

  車門被他用力地關上,他大步走去了車后面。

  言蕭坐在傾斜的車里,身體也是傾斜的,握住方向盤,擰下車鑰匙,車發動起來的聲音把人一秒拉回現實。

  油門踩下去,車輪在沙子里打滑,好幾次都有種車要翻過去的感覺,但言蕭坐得很穩,到最后被弄得火氣上來了,一咬牙,把油門直踩到底,方向盤往右狠打。

  眼睛往后視鏡里看,燈光只能照到關躍的一條手臂,袖子擄上去了,那只胳膊在使力,肌肉的線條繃起來,沒有一處是多余。

  她無意識地咬了一下唇,踩油門的腳越發用力,車終于艱難地爬上正道,往前沖出去一段,停住。

  很詭異的,天上居然露出了月亮,雖然模糊朦朧的像個影子。

  關躍在往這里走,言蕭主動挪到了副駕駛座上,這地方她不熟,沒必要逞能。

  座位上放著她的包,她找出錢包,捻了兩張紅皮塞回身上的皮衣口袋里。

  關躍一上車就看到她的動作:“怎么?”

  “還你錢。”

  “什么錢?”

  “給路伯的錢。”

  關躍頓時就明白了:“沒必要,你也不必給他錢,之前沒少給過他好處,不然我不會來這兒。”

  “之前?你是說他給你做向導的時候?”

  關躍擰鑰匙的手頓了一下:“他跟你說了?”

  “說了。”

  “還說了什么?”

  言蕭想起路伯那神神叨叨的口氣,故意問:“怎么,他應該跟我說什么嗎?”

  關躍看她一眼:“沒事兒。”轉頭專心開車。

  言蕭越發看清楚了,別想從他嘴里問出什么,除非他想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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