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兩年前的畫面飛快從眼前閃過。往事一幕幕,黑歷史一幕幕。
沈潛依然沉默著,看不出情緒,秦子熠卻先一步后悔且心虛了。
床上的那一聲“小安”,當時是覺得報復般的痛快,放到現在,就是百口莫辯。
真是自作孽。
沈潛終于開口了:“你走吧。”
秦子熠張了張嘴,也不敢再提留宿的事情,爬起來穿好了衣服,灰頭土臉的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想起來忘了什么,轉過身叫樂樂的名字。樂樂不肯動,他小跑過來一把抄起幾十斤的阿拉斯加扛在肩頭,一直走到樓外面才放下。
樂樂嗷嗚嗷嗚的嚎叫,不想大晚上的又離家。
秦子熠無奈的拍了拍它的腦袋:“我也不想走啊,你媽生氣呢。”
樂樂:“嗷嗚嗷嗚。”
“行行行,你爹,是你爹。”秦子熠牽著大狗往前走,小聲嘀咕,“哎。是小祖宗啊……”
沈潛當天晚上便聯系了小安,約他第二天在本地一家咖啡館見面。
小安到達的很準時。
與頭天相比,他今天的穿著打扮都比較正式,看上去倒是也有幾分成熟穩重的商務人士的派頭了。
小安從前算是他們代代從商的家族里的一朵奇葩。當然,這么說并沒有貶義,而是現實。
然而如今看來,反而是遺傳和家教潛移默化的影響無比巨大,曾經一心醉心于藝術的小安,還是不知不覺走上了這條家族老路。
他們在咖啡廳坐了一下午。沈潛將上次剩余的問題一一給他解釋清楚。
小安外出闖蕩一番,長了不少見識,也跟著愛好廣泛的小女朋友學了不少東西。兩人說完正事,又開始聊起其他閑話,各種話題相談甚歡,聊了幾個小時才一起離開。
而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兩名黑衣黑褲黑墨鏡的男人,也木樁子一般相對坐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兩人走后,其中一個才飛快地拉下衣領,低聲向老板匯報情況。
“對,一直都沒有過分親密舉動……不,現在好像有了……安先生從車里拿出圍巾……親手給目標系上了……”
“想辦法阻止!”
“……來不及了。”
“那就繼續跟著。”對講機那一頭的聲音極為冷淡,壓抑著明顯的怒火,“再有這種事就第一時間行動,不需要我再教你們吧?”
兩個黑衣人對望一眼:“是。”
“還是我開車送你回去吧,潛哥。”小安一出咖啡廳就被風吹得一個哆嗦,“風這么大,太冷了。”
沈潛中午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司機送他到目的地之后又去別處辦事了,這會兒還在外面,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沈潛決定打車回去。
“不用。咱們倆方向不一致。再說,”他晃晃手機,“出租車馬上就過來了。”
他剛剛用手機APP叫了個車。
小安看他穿得單薄,還是覺得他冷:“那等我下,我把圍巾拿來給你用吧。”
說著就跑回自己的車里,翻出一條針織黑色長圍巾來,表情有些躍躍欲試:“我去年學了圍巾的十八種圍法。看我給你系個花兒。”
這回沈潛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站在原地微微低下身子配合他系花式,口中說道:“最近比較忙,圍巾可能得過幾天才能還你了。”
“沒關系沒關系。”小安一迭聲的說,“要不是這圍巾太舊了,我就直接送你了。”
接下來的幾天,沈潛果然越發忙碌了起來。
因為不日要休長假去旅行,他將很多工作任務集中壓縮到了這幾天,幾乎從早忙到晚。
好在雖然辛苦,但總算都在時限之內完成了。
臨行前的最后一天,他最后出了趟門,去了一個好友程岳家里。
程岳就是之前答應借給他狗的那個朋友,沈潛有時候就叫他程。
他到程岳家樓下的時候,程岳也正從外面回來。伴著一聲轟鳴,一輛極其拉風的黑色哈雷就正正停在了沈潛身邊。
“潛哥。”程岳喊了他一聲,聲音非常悅耳。
他音域廣,音色也美,曾經是一支有名的搖滾樂隊的主唱,坐擁粉絲萬千。
不過現在用他自己話說,已經“從良”了。
沈潛轉過臉來,注意力一眼就被他身下的哈雷吸引了:“新買的?”
“不是。”程岳說,“堂兄送的禮物。這里路況平常不大用得到,之前一直放在那邊。”他指的是父母家,在郊區。
沈潛問道:“今天怎么舍得出門去了?”
程岳這個人,光看外表頗有幾分桀驁不馴,像是那種從小浪在外面不著四六的壞小子。
然而沈潛知道,他雖然很有個性,但是……非常宅。若非必要,他基本不出門。
他自己也曾經說過,如果不是因為要遛狗,他能連續幾天都在幾十平的范圍內活動。
程岳抬起一只手,沖他搖了下手里拎著的袋子:“給米迦勒買零食。”
米迦勒就是他答應借給沈潛的狗,一只胖胖的灰毛哈士奇。刨去哈士奇典型特征的部分,跟阿拉斯加樂樂的確有幾分相似。
而且關鍵的是連名字都很像——因為除了程岳自己,大家都嫌米迦勒名字叫起來拗口,也常常直接簡稱它“勒勒”。
“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行。”程岳以腿撐地,身姿挺拔的坐在摩托車上,修長筆直的大長腿和俊朗帥氣的面孔同樣奪人眼球。“阿拉斯加跟哈士奇長相差那么多,小放真能弄混?”
沈潛道:“顏色一樣,體型相似,名字也很像,妥妥的。”
“那要是別人告訴他這不是阿拉斯加呢?”
他的表情很認真。沈潛和他對視一眼,笑了:“他信我的。”
程岳想了想,點點頭:“指鹿為馬。”
就從車上下來,停好車子,拎著狗糧跟沈潛并肩往樓里走了。
剛走了兩步,一頓,警覺的往外望了一眼,低聲說:“是不是有人跟蹤我們?”
“不用在意,小秦的人。”之前借狗用的時候,程岳已經知道了他們分手的事情,沈潛便沒有隱瞞他。
程岳微微皺了眉:“也就你受得了他。”
沈潛笑了下,坦然地說:“這不是受不了了嗎。”
程岳向來聰明,話說到這地步便已經明白沈潛的態度,沒有再多說,掏出鑰匙開門。
結果一看自己的房子,整個人差點兒炸掉。
——他就出去了半個小時左右,留米迦勒自己在客廳,還特地關了其他房間門。
結果臥室門不知道怎么被打開了,里頭的東西零零碎碎擺了一路:東一只西一只的鞋子,漏了棉花的抱枕,斷了的鼠標和數據線……
而罪魁禍首米迦勒,正裹在他換下來待洗的床單里,努力將那片布料撕扯成滿地布條。
程岳怒斥了一句:“米迦勒!你干嘛呢!”
米迦勒一愣,慢慢慢慢鉆出床單,貼著墻根就要遛,被程岳眼疾手快一把抓了回來,用力按坐在地上。
“瞧瞧你做的好事!我才出去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你怎么這么能耐呢!”
米迦勒跑也跑不掉,垂著腦袋,跟懺悔似的。
到底不是第一次了,程岳斥責了幾句,就把米迦勒趕到墻角去面壁。又叫沈潛先坐下歇會兒,自己則雷厲風行的收拾起滿地狼藉來。
沈潛沒坐,幫他收拾了一下。
程岳直嘆氣:“就這個狗東西,你還敢讓小放往家里領。”
沈潛是既同情又忍不住想笑。
雖然早有耳聞大狗的破壞力,但樂樂一直挺乖,他這還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現場。
“我一定會提醒他注意的。”沈潛說。
米迦勒蹲在墻邊面壁思過,樣子可乖可乖的。
中間程岳收拾東西幾次從它身邊過,它都不動也不瞎跑,只用那種濕漉漉亮閃閃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主人。
于是程岳又心軟了,過去拍了下米迦勒的腦袋,示意他自由了。
想了想又覺得剛剛自己語氣太重,忍不住言語上找補:“其實它還算有點兒分寸的,雖然愛玩,但從來不破壞放在床上的東西……”
正說著,就見剛剛得到自由的米迦勒嘴里叼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搖頭擺尾的跑了過來。
看清那是什么,程岳的滿腔自責瞬間化成一聲怒吼:“米迦勒你給我過來!”
米迦勒特別有危機意識,迅速躲到了沈潛腿后。沈潛彎下腰,把它嘴里的東西取了下來。
那是一頂黑色的假發。假發材質很好,被大狗那樣禍害,隨便用手指梳理幾下,還是很快就恢復成了瀑布一般的黑長直。
程岳一直是利落帥氣的短發。
程岳自己住,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姐妹。
程岳望著沈潛,向來淡定的神情中難得有些緊張,又夾雜了些破釜沉舟般的釋然。
沈潛把假發遞還給他,開了口,卻是問:“你有沒有養過大狼狗?”
程岳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愣,隨即心里不由得一松:“養過啊,現在就有,在我媽那。七條大德牧,可威風了。”